第四十八章
穿越大半年， 終於能享受一次洗頭服務， 葉小妹可積極了， 不但早早地搬個小板凳坐好， 還用清水把待會要用的腳盆也洗了一遍。
王翠芬拎著滿滿一桶燒開的熱水出來， 就看到傻閨女一邊拿著梳子梳頭、一邊眼巴巴看著廚房的樣子， 不由朗聲笑道：「來來來， 燙豬頭了啊。」
「燙豬頭」並不是王翠芬獨創的俏皮話，葉小妹頭髮又多又長，冬天裡洗頭， 需要的熱水都夠人家洗一次澡了，所以早就聽葉大哥他們打趣過，說她不是洗頭髮， 這叫燙豬頭。
現在聽到她娘的打趣， 葉舒華反應就很快的回道：「燙豬頭？
哪裡有我這樣漂亮又可愛的小豬呀！」
王翠芬聞言只覺得傻閨女越來越不要臉了，故意抬槓道：「漂亮可愛沒發現， 不過確實沒見過比你還能吃的小豬仔。」
說話間， 王翠芬已經兌好了水， 也搬了個板凳坐到小妹旁邊， 母女倆圍著熱氣騰騰的開始工作。
成為葉小妹以後，葉舒華每次洗頭都是特別辛苦的體力活， 而她最覺得累的是打泡揉搓這個環節。
葉家到底是用得起香皂的「大戶人家」， 雖然洗頭洗澡都用同一塊、而且是全家女人一起用， 這點似乎太不講究了，但是比起那些願意折騰就用皂角洗頭、不願意就直接清水洗幾下的同齡夥伴， 葉小妹用香皂洗頭已經非常奢侈了。
因為奢侈，所以葉舒華洗頭的葉大嫂她們都很緊張，主要是現在的葉小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葉小妹了，她在某些方面真的很沒有數，抹香皂恨不得從髮根抹到頭髮絲，不放過任何一根頭髮，家裡這麼點香皂哪裡夠她造的？
發現她這個大手大腳的毛病後，每次洗頭，便有好幾雙眼睛盯著她，一點都不多用，包括王翠芬，看葉舒華一次多抹了兩下、或者抹得太用力，都要一臉心疼的過來制止「夠了夠了」。
葉舒華還是有點追求的，好難得洗一次頭，總要徹底洗乾淨，否則又何必費這個事？
清潔產品不給用，就只好手動清洗了，抹一點香皂，葉舒華就像洗衣服一樣大力揉搓滿頭長髮，還是舉高手來揉搓、力求照顧到每一個角落，以葉小妹的發量和長度，葉舒華至少要中場休息兩三回才能把頭髮都搓洗到位，簡直比她洗一桶衣服還費勁！
所以每次洗到一半，葉舒華都很崩潰、恨不得找個剪刀減掉一半，這樣至少洗起來輕鬆很多，但是轉念一想，她都快洗完了，這個時候剪頭是不是有點虧？
秉著什麼都能吃、就是不吃虧的原則，葉小妹倔強地把滿頭青絲洗乾淨，並告訴自己下次洗頭前就要把頭髮給剪了。
但是下一次不到洗頭期間，她都想不起來要剪頭，一拖就拖到了年底，這個期間，頭髮反而又長長了一截，洗起來更費事了。
總之，葉小妹每洗一次頭，心態就要崩一次，久而久之都快變成心理陰影了，所以王翠芬同志主動要幫她洗，她才這麼求之不得，滿足程度不亞於吃了一次紅燒肉。
王翠芬剛帶好袖套、把架勢擺好，葉舒華就迫不及待把頭放進腳盆里，然後下一秒，被燙得一臉血抬起頭：「娘，這水燙死了，咱們真的不是在燙豬頭啊。」
掙扎無效，王翠芬又把她的頭給按下去，一臉淡定：「這水哪裡燙了，我摸著正好啊。」
葉舒華當然妹子這麼容易放棄，別捏住了後頸卻還在掙扎，「真的很燙啊娘，幫我摻點冷水吧，求求您了救救孩子。」
王翠芬被她誇張的表演弄得哭笑不得，但還是很堅持的拒絕道，「這個水溫正正好，再慘冷水，別又把你凍病了。」
自從葉小妹生病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後，王翠芬儼然已經把她當林妹妹看，擔心一陣風都能把她吹倒了。
好吧，世上不僅有種冷叫你媽覺得你冷，還有一種燙叫你媽覺得一點都不燙，葉小妹還能說啥？
她只能笑著活下去。
就在葉小妹享受著這份熱騰騰沉甸甸的「母愛」時，鄰居家的嫂子無所事事抱著孩子來串門了。
這個嫂子近來跟葉大嫂處得不錯，她兒子比葉大寶小兩三個月，也是新手媽媽，因為住得近，農閒後便時常找葉大嫂聊聊孩子說說八卦，關係發展迅速，今天就是吃完飯習慣性來找葉大嫂玩耍。
不過看到王翠芬在院子裡給葉小妹洗頭，隔壁嫂子跟葉大嫂打了個招呼，便有點感興趣的過來湊熱鬧了，「葉嬸，給小妹洗頭呢？」
王翠芬也抬頭招呼道：「小芳來玩啊，吃飯了沒？
自己搬個凳子坐啊，別客氣。」
陳芳嫂子當然沒客氣，自己搬了個凳子就在屋檐下坐起，笑眯眯地看著王翠芬忙活，她也不說葉小妹這麼大人還要娘給洗頭，而是角度清奇的夸道：「我早就想說了，小妹頭髮長得真好啊，這麼長，從頭到尾都是黑亮黑亮的，應該也沒怎麼開叉吧？」
王翠芬摸著小閨女這把柔順秀麗的長髮，頗為矜持的點頭，「確實不怎麼分叉。」
「也不知道小妹都怎麼保養的？」
「咱們鄉下人能怎麼保養？
估計吃點東西就被頭髮吸走了。」
王翠芬說得很謙虛，不過也是她的心裡話，他們小妹確實天生麗質，要不隊裡這些姑娘都吃一樣的米、喝一樣的水長大，怎麼唯獨她家小妹生得樣樣出挑？
陳芳倒是覺得葉小妹果然還是吃得好的緣故，才能把自己養得這麼油光水滑的。
不過也沒吃她家大米，她犯不著跟隊長媳婦較真，便繼續坐在凳子上打趣道：「葉嬸你還別謙虛，都說小妹長得標緻、百里挑一，要我說，這頭頭髮才真是好看得不得了，別說咱們公社再沒有比她更出挑的，就是放到城裡小妹也是數一數二的啊。」
對這個年代的姑娘來說，整天風吹日曬的，個人條件都差不多，也更沒機會保養打扮自己，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就成了衡量美醜的標準之一，哪怕是五官沒那麼秀氣的姑娘，把頭髮養好了，在婚戀市場上也能為自己加分少許。
像葉小妹這樣五官底子本來就好，頭髮還這麼優秀的，那就是美女中的頂配了，她要是看上哪家的小伙子，對方還不得趕緊八抬大轎把她娶回去？
所以陳芳從這個角度吹捧，王翠芬聽得是真高興，笑得都合不攏嘴了，還要謙虛的搖頭，「哪有這麼誇張，小芳你這張嘴也太會哄人了。」
陳芳也說到了盡興之處，揚聲笑道：「我說的一字一句可都是實話，不說別人，就是收頭髮的人看見小妹，肯定也要出高價磨著她賣頭髮呢！」
葉舒華一直閉著眼睛，吃飯喝足後本來就容易犯困，又她娘一下一下抓著頭皮，早已經昏昏欲睡，聽到這話才突然精神起來來，「收頭髮？
我這頭髮能賣好多錢？」
一邊好奇，一邊還努力想抬頭，可惜剛抬到一半，就被王翠芬同志毫不留情的按回去了，「還沒好呢，別亂動。」
為生活所迫的葉小妹只好乖乖彎下頭，好在陳芳嫂子沒在意這個小插曲，依然興致勃勃的說道，「你這頭髮值錢著呢，我表姐上半年賣過一次頭髮，她頭髮沒你的多，也沒你的黑亮，只是賣了半截，就換了一塊八毛錢呢。」
說著，陳芳看了看葉小妹，估量地說，「小妹的話怎麼說也要賣個三四塊錢，如果自己去城裡賣，要價還能更高一些呢。」
葉舒華卻已經沒了興趣，無精打采的「哦」了一聲。
陳芳嫂子把她吹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讓她以為自己這頭秀髮怎麼也值個兩三百塊錢呢，結果只能賣三四塊錢，葉小妹瞬間沒了任何想法，她寧願扔河裡都不給奸商賺差價的機會。
剛這麼想著，就聽到陳芳嫂子打趣問：「小妹還嫌價格低了嗎？」
葉小妹還沒說話，旁邊的葉大嫂也跟著打趣道：「豬肉也才兩毛三分錢一斤，小妹的頭髮要是能賣四塊錢，就能換一二十斤豬肉，你不是喜歡吃豬肉嗎，夠你吃上大半年了。」
陳芳聊起這個話題純粹是打趣，林紅梅湊過來卻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因為她知道小姑子嘴巴這麼饞，聽到能換許多肉吃，說不定就心動了，到時候他們也能跟著打打牙祭，小姑子吃了家裡這麼多東西，也該讓他們吃回來了。
葉舒華確實在葉大嫂的提醒下，才想起來現在的一塊錢跟她上輩子一塊錢完全是兩回事。
葉大小姐從來不逛菜市場，不清楚那會兒土豬肉多少錢一斤，但她估摸著至少也要一二十塊錢？
換算一下，現在的四塊錢購買力大概相當於她上輩子兩三百塊錢，那就不虧啊。
葉小妹頓時又來了精神，興致勃勃的計劃道：「肉就不買了，咱們家攢了這麼多肉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吃呢，我比較想買點布做新衣裳。」
雖然家裡這些肉葉小妹只能看不能吃，但是坐擁「一院子的肉肉」，也讓她有了許多底氣，準確的說是眼界放寬了，加上宋大哥那裡勢在必得的肉罐頭，葉小妹不再每天盯著這些肉肉，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有更高一點的追求。
林紅梅沒想到這丫頭這麼精明算計，吃家裡的肉毫不嘴軟，自己的錢就知道留著買布做新衣裳，還真是不吃虧啊。
便宜占不到，反而氣得夠嗆。
陳芳倒是沒想那麼多，只是笑道：「咱們隊裡豬養得好，能領幾張肉票，布票還真不太好弄呢。」
城裡人有糧票發，工作單位又給肉票布票工業票這些，所以都是吃皇糧，農村就不一樣了，他們做什麼都要自給自足，能攢點肉票糧票都是因為交了任務、上面按數量發下來的，省吃儉用的人倒是可以用這些票跟城裡人換，那也要城裡有親戚或者熟人，找不熟的人換可是要吃點虧的。
正因為布票稀缺，價錢又貴，他們鄉下才不怎麼做新衣裳的，要拿幾張肉票換人家一張布票，還不如家裡多割兩斤肉呢。
葉小妹聽到這裡，有點憂傷的嘆了口氣，她還不是要買化妝品口紅啥的，想做點漂亮的衣服都那麼難，真是太慘了。
宋秀秀最近正和林紅梅別苗頭，雖然沒鬧到檯面上來，但也時不時給她添添堵，這會兒看林紅梅偷雞不成、反而被小姑子氣得夠嗆，宋秀秀便樂了，好心提醒道：「三弟雖然還沒轉正，但是布票這些也從來不少。」
「我差點忘了你們家就有工人。」
陳芳也拍了拍額頭，笑道，「軍華那麼孝順，票肯定都給葉嬸保管了吧？」
葉舒華跟著眼前一亮，扭頭問道：「娘，我可以嗎？」
「行啊，你要是捨得賣頭髮，我幫你找你三哥借布票。」
王翠芬答應得這麼爽快，因為她自認為很了解自家傻閨女，又饞又愛美，上次跟她去鎮上，寧願不睡懶覺也要花半個多小時把頭髮編起來，可見寶貝得很，怎麼捨得賣掉她的頭髮？
王翠芬信心滿滿，小閨女這麼說不過是湊趣罷了，因此她也就隨意起來了。
殊不知葉舒華上輩子就敢於嘗試各種髮型，畢竟長得好看，短髮長發各種顏色都能Hold住。
那會兒她去理髮店把長發剪短可沒錢賺，反而要給Tony老師許多小錢錢，可她依然恨不得每個月都找Tony老師報導。
如今她剛好窮成狗，既可以換髮型又能賺小錢錢，葉小妹別提多樂意了，找到這個發家致富的辦法讓她心裡美滋滋，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而且越來越美了，因為要去鎮上看電影了。
葉舒華運氣很不錯，洗完頭坐在院子裡晾頭髮的時候，就收到了這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傍晚大哥二哥他們回來，葉小妹迫不及待跟他們分享了好消息，又拉著他們去知青點告訴宋大哥。
很單純的葉大哥和葉二哥無奈拉住興奮的葉小妹，「這會兒人人都知道了，宋知青還能不知道？」
不想葉小妹的理由卻是：「那我們也要過去提醒他一下，明天別忘了來找我們匯合啊！」
主要是宣誓一下「主權」，得讓大傢伙都知道，宋大哥跟他們鎖了，有些人不要再打什麼歪主意。
葉大哥和葉二哥對視一眼，說服不了興奮中的葉小妹，就只好陪著她走這一趟了，畢竟兄弟倆牢牢記著娘的話，不要讓小妹去宋知青那兒騙好東西騙成習慣了，所以他們得跟著一起去。
宋清徽不知道兄妹三人「各懷鬼胎」，只是被這麼熱情的邀請兩回，到底不好推辭，所以看電影的這天，他吃完晚飯還是很自覺的來葉家碰頭了。
今天的晚飯家家戶戶都吃得很早，有些「積極分子」甚至四點不到就開火了，吃完飯便迫不及待的往鎮上趕。
公社通知的是電影晚上七點開場，給足了鄉親了們吃飯趕路時間，而雙崗大隊離鎮上又近，跑得快的半個小時都不用，按理說六點出發也完全來得及，不過有個問題是，他們公社總共十幾個生產大隊，哪怕再偏遠的大隊也不能錯過一年一度看電影的盛會，這麼多人，去的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所以哪怕雙崗大隊得天獨厚，隊員們依然很早就趕去鎮上了。
葉舒華家也四點多就吃了晚飯，當然只是要看電影的人吃這麼早。
王翠芬怕他們餓著，本來想準備煮幾個紅薯讓帶去鎮上吃，在葉小妹的強烈要求在爐子裡扔了幾個烤紅薯，兄妹三個才吃完飯，王翠芬也把紅薯從爐灰中扒拉出來，撣掉灰，拿沒用的舊報紙包著遞給他們，宋清徽剛好過來匯合，也被塞了個烤紅薯。
因為來往得多了，宋清徽也沒有像一開始那樣客氣，拿著烤紅薯笑道：「多謝葉嬸，我就不客氣了。」
王翠芬也嗔道：「跟你嬸子本來就不用客氣。」
葉舒華朝宋大哥笑了笑，抱著王翠芬同志的手撒嬌：「娘，你也跟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嘛。」
「我不去，我還要在家帶大寶。」
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麼，王翠芬緊接著道，「晚上冷，大寶可不能出門，別把我乖孫凍病了。
你們也都穿厚點衣服啊。」
葉大寶在搖籃里手舞足蹈，顯然他並不領這份情。
葉舒華回頭看了看小胖子，問道：「那大嫂和二嫂都去嗎？」
王翠芬看了眼宋秀秀的肚子，搖頭：「你二嫂身子不便，還是在家歇著吧，電影每年都放呢。」
宋秀秀也很溫和的點頭：「小妹，你跟大哥二哥去吧，玩得開心。」
大概是對肚子裡這胎認命了，宋秀秀近來越來越會做人，當著大家的面又轉頭叮囑丈夫，「出了門可不像在家，你們把小妹看好了，可別讓欺負了去。」
這話王翠芬其實叮囑過千萬回。
今天晚上幾乎整個公社的後生都會去看電影，本來沒定親的姑娘就不該湊這種熱鬧，他們家小妹長得這麼白嫩水靈，到了那些光棍跟前不得像進了狼窩一樣？
王翠芬是很不希望她去的，但是葉舒華自從知道有電影看，就每天翹首以盼了，葉國華哥倆又在幫她求情，王翠芬一向疼孩子，被他們兄妹說動了，便轉頭叮囑老大老二，讓他們看好小妹，不能讓她離開他們的視線半步。
念得葉國華哥倆就差在她面前指天發誓了。
不過提醒的話不嫌多，老二媳婦變得乖覺、也知道關心小妹了，甭管她是不是做給他們看，王翠芬都覺得受用，滿意的看了宋秀秀一眼，才轉頭道，「行了，要去就早點去吧，老大，你們把家裡的長凳搬上，一條就行了，你們四個人都能坐得下。」
葉小妹驚訝的問：「怎麼就四個人，大嫂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不用王翠芬回答，林紅梅已經接話了，「我跟小芳她們約好了，你們先去吧。」
因為婆婆答應幫忙帶孩子，她才能去看電影，林紅梅今天心情好，便沒有把說說得難聽，其實她心裡對小姑子是有點不屑的，嫁了人也好，沒嫁人也好，哪個女人不是跟女人一塊說話玩耍的？
看電影當然是女人跟女人一起，小姑子這麼大個人了，連個玩得好的同伴都沒有，整天往哥哥跟前湊也就算了，如今連宋清徽也黏上了，待在男人堆里也不嫌害臊。
林紅梅很看不慣，葉國華哥倆卻受用得很，帶著小妹出門多有面子啊，別說自個兒隊裡的後生往他們跟前湊，就是走在大路上，往日那些不熟悉、沒交情的隔壁大隊後生，都紛紛過來跟他們打招呼問好了。
哥倆雖然是「隊長家的公子」，聽起來有頭有臉，卻也只是在他們隊裡人緣好一點，出了大隊誰認得他們？
今天無疑是哥倆最受歡迎的日子，這種感覺就像是走上了人生巔峰，兄弟倆抬頭挺胸十分驕傲，扛著長凳健步如飛。
本來說好三個男人在路上輪流扛凳子，現在由於葉大哥和葉二哥的幹勁十足，宋清徽愣是插不進機會，一眨眼就到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