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宋清徽的答案一目了然， 不拉小手是他最後的倔強。
陪葉小妹去廁所稍微可以解釋一下， 因為就像她說的， 人生地不熟， 茅廁又離放映點太遠， 一個女孩子怎麼也會害怕。
烏漆嘛黑的夜晚， 他看在葉叔葉嬸如此關照的份上、用手電筒稍微送葉小妹一程， 勉強說得過去。
但是一旦拉小手，他跟葉小妹花前月下談情說愛就石錘了，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所以哪怕葉小妹笑容很甜很無害，宋清徽也絕不能答應她毫無道理的要求，因為他不能把下半輩子都搭進去。
為了自己的清譽， 宋清徽拼了命的開始想藉口， 然而他唯獨沒有想到，葉小妹膽大包天、敢說就敢做， 只要她不想聽， 任何理由在她面前都毫無用處。
於是他還在深思熟慮的時候， 一隻靈活柔嫩的小手悄然擠進來、剛好被他的手掌包裹住。
這隻手大概就是古人常說的纖纖玉手、柔若無骨， 宋清徽下意識捏了捏，手感好極了……嗯， 手感？
宋清徽突然僵住， 一低頭， 耳邊仿佛聽見「轟……」的一聲，從臉到脖子都開始發燙， 甚至都嚇得語無倫次了，「葉小妹，你……」
葉小妹仰著頭，毫不心虛的沖他笑：「宋大哥，你的手好暖和啊，真舒服……」
說話間，另一隻手也蹭過來了，蓋在他手背上輕輕磨蹭。
宋清徽感覺像是被小奶貓蹭了幾下，內心陷入天人交戰，一邊擔心自己的清譽，另一邊又想葉小妹的手確實一陣冰涼，應該挺冷的，他嚴詞拒絕多少有點不近人情。
所以取暖應該沒問題？
宋清徽漸漸有了答案，冒到嘴邊的話便默默咽下去了。
他不做聲，葉舒華自然而然就當他默認，她對此表示毫不意外。
從宋清徽仿佛被她上輩子的老爸附體的那一刻，葉舒華就已經看穿了他的性格，看起來很溫和有風度，其實就是個古板先生，還有點好為人師的樣子，葉舒華斷定他就是典型的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因為如果他真的不想和她拉小手，早在她提議的那一刻就炸了，毫不猶豫的拒絕完她，說不定又要唐僧念經好一通。
宋清徽的默許不但印證了葉舒華的判斷，也讓她對自己的魅力重拾了信心。
她就說她努力撩了這麼久，宋大哥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原來是被他清俊斯文的外表騙了，一直沒發現他竟然自帶唐僧屬性。
想到唐僧，葉舒華不由腦補了一下宋大哥一本正經沖她道「女施主請自重」的畫面，頓時有點真情實感了，哪怕不為了肉罐頭，她也想一舉把宋大哥拿下，溫柔疏離克制還禁慾真的戳中她了，然而他們都發展到拉小手這一步了，距離攻破堡壘不過就差臨門一腳。
可惜有時候就是這麼的不巧，葉舒華稍微一猶豫，她這最後一腳就有點踢不出去了。
而她猶豫的原因也很令人無奈，糞坑近在眼前。
這會兒的鄉下還沒有公廁的概念，儘管茅廁都建在外面，有些還離自己屋子有點遠，但是每間廁所依然都是有歸屬的，大部分都是一家子共建一間廁所，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這會兒還沒普及化肥，種地施肥只能靠「自產」，被葉舒華嫌棄到不行的糞坑便成了家家戶戶的「寶貝」，為了保證肥料的充足，人人都堅持只在自家廁所上，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更令人三觀震碎的是有些人家裡肥料不夠充足，深更半夜去別人的糞坑偷「肥料」，真真是世風日下。
糞雖好，但是味兒太大，哪怕把它當寶貝的農民伯伯也不希望天天就著糞坑吃飯睡覺，基本上都會建在離家較遠的地方，那種聞不到味兒的「風水寶地」當然是人人都喜歡，久而久之糞坑也扎堆建了。
所以葉舒華和宋清徽來的也不是一間兩間廁所，而是一群廁所，這味道集中在一起，自然是臭飄十里，不是一般的刺激。
好歹是這輩子的初戀，第一次約會，葉舒華也不想以後提起來變成一場有味道的約會，就暫時把一舉攻下宋大哥的念頭，她想回放映點的途中還有一次機會，等他們走遠一點、聞不到味道了，她就立即下手。
反正小手都牽了，把宋大哥泡到手已經是分分鐘的事。
想像很美好，然而等她從糞坑爬出來時，大哥二哥的聲音也傳過來了，「小妹，是你嗎？」
葉小妹很想搖頭，有機會的話甚至想躲起來不讓他們找到，可是她手裡還拿著宋大哥的手電筒，葉大哥和葉二哥已經往光源處走來了，她根本無處可躲，只好悶悶不樂的問：「大哥二哥，你們怎麼來了？」
「當然是來找你們啊。」
哥倆說著便鬆了口氣，看電影看到一半，回頭發現小妹不見蹤影，兩個八尺漢子嚇得面無人色，因為有個危機感很強的母親，王翠芬雖然同意小妹跟他們來看電影，心裡還是不放心的，這兩天便不斷給他們打預防針……或者是說恐嚇也不為過。
在王翠芬同志的嘴裡，小妹就是塊香餑餑，是個正常的男人都想把她娶回家，可是他們家小妹人見人愛，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家哪有資格上他們家提親，有些人知道自己是癩蛤蟆，就會鋌而走險，趁他們不注意把小妹弄走，生米煮成熟飯，小妹就不得不嫁他了。
王翠芬說得這麼可怕，葉國華和葉振華哥倆當然就炸了，他們在隊裡天天聽人恭維，都說小妹這模樣人品嫁城裡都使得。
傻哥哥當然不覺得這是客套話，哪怕一開始知道，聽得多了漸漸也就信以為真，自然不會允許小妹在他們眼皮底下被地痞無賴糟蹋，以至於看電影都要牢牢把小妹夾在中間，因為這樣就萬無一失，沒想到一轉頭人就不見了，兄弟倆沒嚇哭已經算堅強了。
但好在他們妹子知名度高，哪怕悄無聲息的，依然被人注意到，身後的鄉親告訴他們，比賣花姑娘和她妹妹還漂亮的那個小姑娘跟著她哥去茅房啦，還細心的給他們指了茅廁的方位。
哥倆聽到這裡，才想起來宋知青也不見了，小妹多半是跟宋知青結伴了，畢竟他有手電筒。
是的，葉大哥和葉二哥對宋清徽的人品完全是深信不疑，也沒有懷疑的理由……小妹就不用說了，她還是個孩子呢，滿腦子只有吃喝玩樂，根本不知道處對象的意思，她跟宋知青去茅廁除了拉屎還能幹啥？
至於宋知青，那就更不用說了，人家才二十出頭，就算再熬個三五年回城他也熬得起，一旦回到首都，有那麼多漂亮又有文化的姑娘等著他挑，這是有多想不開才會找村姑啊？
哪怕是眼高於頂、心心念念把小閨女嫁進城裡吃皇糧的王翠芬，也都沒懷疑過宋清徽的心裡，這麼個前途光明的知青，瘋了才會看上他們家小妹。
所以，若沒有王翠芬那通預防針，兄弟倆當時就安心的繼續看起電影了，但偏偏王翠芬教育得很成功，兄弟倆答應過不讓小妹離開他們的視線，那就必須做到，電影再有吸引力，他們也頭也不回的出來了，循著光一路找過來，直到聽見聲音，哥倆才徹底放心，上前問道：「怎麼你一個人，宋知青呢？」
葉舒華指了指關著門的那間廁所，「我在外面等他呢。」
葉大哥奇怪的問：「那手電筒怎麼給你拿著？」
這麼一說葉舒華也有點奇怪了，歪頭道：「因為宋大哥天賦異稟，摸黑也不怕掉糞坑？」
廁所沒有隔音效果的，裡面的宋清徽把兄妹三個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嘴角抽了抽，生怕葉小妹再說什麼驚人之語，連忙收拾好出來，「葉大哥葉二哥，我們出來的時候忘記打招呼了，不好意思，害得你們跑……」
客套話還沒說完，葉二哥很爽快的擺手，「宋知青客氣了，我們知道其實是小妹跟在你背後出來的，跟你沒關係。」
葉大哥接著道：「我們出來也正好能上個茅廁。」
說話間，他徑直去了宋清徽剛出來的那間廁所，葉二哥也毫不客氣的跟上，「我也去。」
一眨眼，找妹妹的傻哥哥就毫無芥蒂的扔下他們去上廁所，宋清徽簡直無所適從。
葉家兄弟問不都不問一聲他們除了上廁所還做了什麼，這讓多少有點心塞，仿佛一路上的「擔驚受怕」都成了他一個人的杞人憂天。
宋清徽在心裡嘆了口氣，一轉頭，葉小妹又沖他沒心沒肺的笑著，心塞瞬間變成了頭疼，臉又紅了一片，牽手的餘威讓他有點不敢和葉小妹對視，微微垂眉朝她伸出手：「電筒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