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藍欽的唇有些乾澀,血色明顯不足。
桑瑜隔著層眼淚盯了一會兒,越看心口越澀,偏偏他還不在意地帶著笑,一本正經期待著她的吻。
見她不肯動,藍欽眼尾垂了垂,藏掖起不被憐愛的小委屈,主動把自己送上,貼得離她更近些。
方便她來親。
桑瑜頂不住了,捧住他發涼的臉用力揉捏幾下瀉火,碰碰他的唇,接著露出兩排整齊小白牙,一口咬了下去。
藍欽不反抗,乖馴地任她咬,手上攬得更牢,把她整個人扣到懷裡,無比耐心地細細舔吮,直到她繃緊的身體逐漸變軟,老老實實給他糾纏。
桑瑜扯扯他的毛衣,聲音啞了,「我還有酒氣嗎?」
藍欽點頭。
有啊……
不然他怎麼會親一下就要醉了,本來挺難捱的疲勞酸痛,在她的氣息里消失乾淨。
桑瑜清清嗓子,捏著他的下巴推開些,「你別想隨便矇混過關,趕緊跟我去急診,看看手臂傷到什麼程度。」
他本來就沒好全,昨晚吃得也不多,又用傷臂抱了她那麼久……
桑瑜根本不忍心細想。
時間太早,醫院還沒正式上班,急診室里的值班醫生給藍欽上下捏捏左臂,發現按到手肘他也只是皺眉而已,不禁感嘆,「昨晚上七點多弄傷,那這一夜應該最疼,你可夠能忍的,堅持到現在才來,要換別人都能疼哭了。」
桑瑜聽得揪心,扶著藍欽的肩一下下撫摸,著急問:「傷到骨頭了嗎?」
醫生開了單子,「這樣看不准,去拍個片吧。」
出了急診,藍欽給桑瑜打字商量,「不用拍片,真的不嚴重……」
一句話打了一半,手機就被無情搶走,藍欽抬頭撞進女朋友急怒的眼睛裡,蔫蔫地收回手,抿唇不反駁了。
他理虧,他不愛惜自己,他罪大惡極。
小魚說什麼就是什麼,必須聽。
更何況……他從小到大傷過那麼多回,還是第一次被拉著做檢查。
藍欽低頭笑笑,牽起桑瑜的手攥住,臉頰貼貼她的頭髮,一臉幸福。
早上沒人排隊,X光片出來的速度比白天快上不少,桑瑜早早守在取片機前,雙手舉起對著燈光細看,確定骨頭完好,終於鬆了口氣。
醫生給開了噴塗的藥,詳細叮囑,「是筋和軟組織挫傷,藥每天噴兩遍,記得表皮的擦傷最近都不能碰水,日常洗澡什麼的——」
他示意桑瑜,「女朋友多幫著點啊。」
急診室外,藍欽拎著一兜藥,桑瑜抱著X光片,在逐漸熙攘起來的醫院大廳里臉紅地對視。
桑瑜默默澎湃,腳尖不老實,碰碰藍欽的鞋邊,「聽到了吧,我們得遵醫囑,你不許偷著洗澡,等我幫你。」
藍欽從頭到腳升溫好幾度,不太敢腦補畫面,怕一不小心會在大庭廣眾下反應過度。
從門診大樓返回住院部,路上正好途徑醫院食堂,早餐已經開售,藍欽陪著桑瑜進去買了小米粥和容易消化的面點,他目光流連在熱氣騰騰的各色餐飲上,胃裡控制不住有些抽縮。
桑瑜把早飯送到病房時,兩個護士正圍在床邊貼心照料,輕聲細語逗著徐靜嫻說話。
徐靜嫻比起昨晚臉色好了不少,咳得也沒那麼劇烈,護士見家屬來了,含笑說:「阿姨恢復不錯,這邊有我們隨時照看,你們忙的話,就不用總在這兒守著。」
徐靜嫻的神情仍舊惴惴,嘴唇動了幾下,沒能說出口,在人前淡淡笑著。
桑瑜明白,媽媽在擔心花銷。
這麼好的醫療條件,不用問也知道費用高昂,護士又隨叫隨到有如只為她一人服務,顯然是錢堆出來的,對於多年生活簡樸拮据的她來說,必定是如履薄冰。
桑瑜感受到媽媽的心情,過去握握她的手,藍欽熟練放好病床上的桌板,把買來的早飯攤開,靜靜坐去一邊不再打擾母女相處。
徐靜嫻知道不是深談的時機,找其他話題,柔聲問:「小魚,怎麼就買一份?你跟藍先生不一起吃嗎?」
桑瑜搖頭,在媽媽背上順順,「媽,你先吃,過後我陪他出去吃。」
徐靜嫻恍然,以藍欽的條件,醫院裡的飯菜必然入不了他的口,她問的這句實在是失禮,她抓了抓被子,不知所措地埋頭吃飯,心下黯然。
她看得出來,藍欽對小魚是真心實意,感情深厚。
可她們家的環境和過去那些流言蜚語……怎麼才能讓女兒挺胸抬頭,配得起藍欽這樣的人。
女兒很乖很懂事,做事有分寸,明知酒量差卻失控地喝到人事不省,肯定是遇到了傷心事,而這些,她作為媽媽一無所知,也無從幫助。
徐靜嫻眼圈悄悄泛紅。
病房門響動,陳叔進來提醒,「先生,律師到了。」
律師是藍欽專門挑選的,連夜過來,風塵僕僕從機場直接趕到醫院,把遺產的情況詳細了解之後,他起身跟藍欽握手,「先生放心,照徐女士和桑小姐的敘述,不止可以留下那套房子,老兩口在世時,她們母女照顧得最多,應該還可以合理擁有更多。」
接下來,不需要那些狼心狗肺的親戚再出現跳腳,所有話都放到法庭上去說。
等律師離開,徐靜嫻換上第二瓶藥,牆上時針已轉過了九點。
桑瑜看媽媽狀態平穩,爭分奪秒拉著藍欽離開病房,她攥著陳叔塞來的房卡,嚴肅說:「欽欽,我先把你送到酒店,你睡一會兒,我回家裡給你做飯,好了馬上就去找你。」
藍欽不肯,匆忙按手機,「我不困,一起去你家……不可以嗎?到了以後,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在這個填滿記憶的縣城,他不想跟小魚分開……
桑瑜不容拒絕,「家裡快要拆遷,周圍髒亂差,再說我房間裡一直沒人住,肯定需要重新收拾,沒法讓你躺。」
她磨著牙,欽欽說得好聽,要是真跟著她,絕對不可能老實睡覺,他累了十幾個小時了,她不能心軟縱容。
陳叔把車停在酒店門口,藍欽眉心還微微擰著,桑瑜看他臉色那麼憔悴,更堅定決心,「欽欽,你聽我的嘛,睡著等我,要不然我又要擔心了。」
連哄帶凶把藍欽推進房間,強迫他休息,還帶走房卡以防他亂跑,桑瑜一刻也不多留,緊趕慢趕在二十分鐘內到了家附近。
欽欽餓壞了,她得抓緊。
拆遷還處在前期,沒有正式執行,周邊破落得不算嚴重,桑瑜目光透過車窗一路飛掠,經過她十五六歲時每天擺攤的路口,恍如隔世般彎了彎嘴角。
陳叔也禁不住頻頻朝外看,喃喃自語,「變化真大……」
桑瑜的神經輕抽了一下,「陳叔,你來過?」
陳叔一凜,意識到他剛才念叨了什麼,腦門刷的冒出汗,握緊方向盤,看似淡定地解釋,「年輕時候……來過一次,有朋友在這。」
他生怕桑瑜繼續追問,心驚膽戰地加快車速,把車停在她家門口。
桑瑜更驚訝,「陳叔,你找的太准了!」
陳叔心裡「哎呦」一聲,對自己這腦子徹底絕望,苦著臉乾笑,無辜反問:「你跟我說了詳細地址的,是不是光顧著惦念先生,給忘了?」
「大概是,」桑瑜吐了下舌頭,「進來等吧?」
陳叔連連擺手,他哪敢啊,保不准又會說錯話。
桑瑜沒強求,跑進家門直奔廚房,系上圍裙,動作麻利地找出材料開始切菜,她剛剛把米下鍋,就聽到「砰砰」輕響。
她一轉頭,窗外站著道清俊的人影,正曲著手指敲窗,「小魚,你回來了?」
「啊……」桑瑜乍一見他,差點沒反應過來,「沈哥。」
她家住一樓,媽媽身體好些時,會開個窗口賣些自己做的面點賺零錢,這年輕男人是對面開奶茶店的老闆,光顧幾次知道她家人少,就三不五時過來熱心幫忙。
桑瑜不記得他叫什麼,以前見過兩次,媽媽讓她喊沈哥,她就隨口喊了。
「我聽說徐姨病了?」男人關切問,「在哪家醫院?我想過去看看。」
桑瑜一笑,「不用,我媽不嚴重,過幾天就能出院。」
他眉宇鬆了松,「那我放心了,小魚,要是家裡有什麼事,你隨時過去找我,我都在。」
桑瑜輕揚眉梢,這麼熟稔地喊小魚……八成也是她媽讓叫的,就算是善意的好人吧,她也不是太自在。
「好,謝謝你啊沈哥,」她清甜回應,很自然地提起,「這次我男朋友跟我一起回來的,有事他能應付。」
男人怔一下,俊雅面孔上黯了黯,低聲告辭。
桑瑜轉眼就把這事忘了,最快速度做好飯菜裝盒,迫不及待往酒店趕。
陳叔唯恐桑瑜想起他之前說漏嘴的話題,拼了老命往把她心思別處扯,「我訂那酒店,是醫院附近條件最好的,我一家家進大堂看的,保證你們住得舒服——」
藍欽就站在「住得舒服」的酒店房間裡。
他盯著掛了一圈紅幔帳的大圓床,以及上面鋪滿的新鮮玫瑰花,額角隱隱蹦起青筋。
陳叔的品味……
小魚推他進來時太急,來不及細看,沒有發現這房裡異樣,等下她回來,會不會以為是他授意訂的?!
藍欽覺得這事兒不能輕易算了,可房卡被小魚拿走,他離不開太遠,於是寫張紙條詢問樓層服務員。
服務員立刻拿對講機跟前台去確認,笑容可掬對藍欽解釋,「先生,沒弄錯,訂的原本是大床房,但本月我們酒店有優惠活動,自動升級房型,就給您換到蜜月房了。」
蜜月……房?
這三個字實在刺激,藍欽輕輕吞咽一下。
是不是他出來的次數太少……才會對外面的世界這麼陌生……
藍欽又寫,「能換回大床房嗎?」
服務員用七個字結束一切,「抱歉先生,房滿了。」
門重新關上,房間裡隔音良好,一片安寧,空氣里有淺淺玫瑰花香,若有若無撩撥著意志。
藍欽又看了看那張旖旎大圓床,耳根爬上血色。
他……他要睡在玫瑰花瓣上,等小魚開門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