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突出重圍,桑瑜牽緊吸引了無數目光的藍小欽,直奔場館入口,悶悶咕噥,「你這種特別危險的存在,就不應該長時間停在人太多的地方!」
「不行……」她突然又停住,去附近應援攤位買了個黑色口罩,踮腳戴在藍欽臉上,瞪著他宣布,「不給別人看。」
藍欽的異色眼瞳彎成橋,逮著機會給她打字,「你也不要那麼高興地跟別人拍照。」
他緊接著又及時補充,「……別人的立牌也不行。」
心眼巨小的藍小欽,決不會放棄任何爭取權益的機會。
宋芷玉拿到的票自然是內場最好的位置,桑瑜以前嫌貴,連看台最遠的低價票都沒買過,現在可算是直飛雲端,她坐在小凳子上回頭一望,偌大館裡黑壓壓人山人海。
「欽欽你記著,誰也沒有你帥!」桑瑜在吵雜聲里提高音量,提前給藍欽打好預防針,「我們今天純欣賞,等會我如果尖叫了,一定是因為氣氛太好!奶奶給的位置太棒!絕對不是我被迷倒!」
藍欽摸摸手上厚厚一疊被桑瑜收來的手幅,默默扭頭。
他才不信。
桑小魚……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剛才是誰給他戴口罩不准露臉來著,轉頭就朝他預告,她要為別人尖叫了。
七點半,演唱會準時開場。
偌大體育館先是熄滅頂燈,陷入漆黑,緊接著光華乍亮,煙花般四散爆起,隨著徹響的節奏跳下升降台的年輕巨星,一瞬點炸全場。
數以萬計的粉絲沒人能坐得下去,踮腳站高瘋狂地為他吼破嗓子。
藍欽的手被桑瑜攥到汗濕,他盯著身旁激動跳起的小姑娘,描摹她被彩色燈光染到晶亮的側臉,除卻心頭那些流竄的薄薄酸意,更多是疼惜。
她高興就好,無論她做什麼,讓他跟在身邊就好。
只要是小魚喜歡的,他都想給她。
演唱會如火如荼進行到一半,大明星扶著話筒架唱完一首慢歌,對著最前排的觀眾席撩開汗濕的額發,勾唇淺笑。
笑的方向,離藍欽和桑瑜所在的位置很近。
桑瑜貼在藍欽耳邊解釋,「我們小嫂子坐在那,今天是人家小夫妻幾十個紀念日裡的一個,估計會有福利給粉絲!」
話音剛落,大明星就開了口,清冽聲線因為連唱幾首歌而微微沙啞,更顯磁性,「今天是——」
粉絲們異口同聲,「紀念日!」
大明星滿意點頭,「很好,大家都記得,那就現場抽粉絲——」
「抽我抽我!」
場館裡爆炸沸騰,桑瑜被氛圍感染,也蹦跳著舉高手,大喊著「抽我抽我」!
「不是抽一位,」大明星走到台邊給老婆遞水,含笑對話筒強調,「是抽一對情侶。」
桑瑜一聽更振奮,抱住藍欽,在喧囂里近距離大聲歡呼,「我們就是一對的呀!而且發卡和衣服都是情侶款!」
親親和小魚發卡為了響應主人,一閃一閃發出光,分外惹眼。
藍欽抬手摟緊她,看她情緒這麼高漲,禁不住翹起唇角。
他被現場的火熱帶動,也沒那麼抗拒,能讓小魚開心,他怎樣都行。
藍欽暗暗做著心理準備,益智小遊戲之類的嗎?他可以的。
小魚想要的,他做得到。
主持人適時出現接棒,安排互動環節,放眼一看,屬內場前排兩位漂亮又突出,全場所有粉絲,大概就這對戴了特殊的發卡,想忽略都難,主持人在喧囂里有技巧地烘托緊張,群情熱烈時,他伸手一指,準確地點到桑瑜和藍欽。
桑瑜沒想到真的能中,在震耳欲聾的女孩叫聲里激動跺腳,她緊緊抓住藍欽臂彎,高高舉手示意。
下一刻,規則公布。
被抽中的情侶,要一人一句用話筒大聲對唱情歌,只要不錯詞,不管調跑多遠都能輕鬆得到豐厚獎勵。
滿場都在呼喊著羨慕嫉妒,說愛豆給出的條件這麼低,唱歌比做遊戲簡單太多。
但對藍欽而言,全世界忽然就靜了。
所有噪聲消失,到處變幻的光線色彩徐徐褪成黑白,滿耳響徹的,只有桑瑜怔愣過後,歉意地詢問聲,「不好意思,我們不方便,能換其他方式嗎?」
太吵了,主持人聽不真切,半猜半辨認,「是要棄權對嗎?時間有限,那就換其他粉絲了哦——」
這話一出,全場再次沸騰,數不清的身影奮力爭奪。
桑瑜沒再辯解,細細手臂環過藍欽的腰,笑著點頭答應。
喧囂迅速蓋過一小段短暫的插曲,互動繼續進行,被抽中的情侶完全不在調上,幾乎是念出來的,照樣成功,女孩得到愛豆簽名的獎品,興奮到語無倫次。
後排有大嗓門的女孩們嘰嘰喳喳議論。
「我的天太容易了吧——」
「超簡單啊,唱得不好也沒關係!」
「簡直白給,剛才被抽中的那麼幸運居然還棄權!」
「就是說啊,不想參與就別舉手搶名額嘛——」
桑瑜眉心越蹙越緊,想捂藍欽的耳朵,又怕刺到他。
她埋怨自己考慮得太少,只以為是憑智力就能完成的遊戲,結果卻讓欽欽為難。
桑瑜收攏五指,卡在藍欽腰間,仰頭去看他。
藍欽略垂著長睫,蓋住眸中情緒,半張臉隱沒在逐漸暗下的光線里,被明暗分割,無暇的唇和下顎鍍著淺金,眉目卻溺在灰濛里。
「欽欽?」
桑瑜叫了兩聲,藍欽才聽見,轉過頭朝她笑笑,眼尾溢出柔黯的碎光,他手抬高,蒙在她頭頂上摸摸。
她驀地鼻子一酸。
他是在反過來安慰她麼?
桑瑜悔得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跟他五指相扣,「欽欽,不看了,咱們先走吧,回去給你做夜宵吃。」
藍欽搖頭,不想她更加掃興,雙手扶正她的頭,幫她把注意力轉到台上。
喧囂消失,鋼琴聲輕響,繾綣溫存,男人的歌聲低磁撩耳。
藍欽立在搖曳的螢光棒里,心底重複著其中一句——「你一笑,我神魂顛倒。」
他想看……
小魚像剛才那樣笑,而不是此時此刻,她顧念著他可能會受到的傷害,好心情一掃而空,低著頭愁眉不展。
她不應該只得到殘缺。
散場時天早黑透了,回藍家老宅的路上,桑瑜還是忘不掉演唱會上的事,她勾著藍欽指尖,又不肯直說,難受地喋喋念叨,「欽欽最好了。」
晚上降了溫,空調熱起來需要一點時間,藍欽探身給她披上外套,屈起手指颳了下她的鼻樑。
看他離近,桑瑜捧住他的臉揉揉,鄭重地小聲說:「記住沒有?你最好了,任何人都不能挑你毛病,你自己也不行。」
藍欽用身體擋住陳叔視線,壓過去親親她。
小魚……我能給你更好的。
車進入老宅大門,正要往通向小樓的路上拐,迎面兩盞雪亮大燈晃過,是宋芷玉的車。
兩車將將錯開時,對方驟然減速停下,陳叔只得配合,回頭詢問藍欽的意思。
說話間,宋芷玉已經推開車門,銀白捲髮露出,她緊了緊身上的大披肩,邁出腿作勢要下車。
奶奶主動到這個程度,桑瑜哪還坐得住,她拍拍藍欽,率先跑到宋芷玉身邊,「奶奶,這麼晚還要出去?今晚演唱會你都沒去看。」
宋芷玉捏捏她的手,「藍家這麼大個破爛攤子到處等我收拾,沒時間追星了,你玩得開心嗎?」
桑瑜淺淺點頭,「我家裡出事,謝謝奶奶給我假期,還幫那麼多忙。」
宋芷玉目光落到隨後過來的藍欽身上,笑意漸深,「都是欽欽做得好。」
桑瑜看得出宋芷玉跟藍欽有話說,她適時地找了藉口避開,藍欽迎過來,攬著肩膀把她送回車上,才進了宋芷玉的車門。
「我急著走,沒太多時間跟你多談,」宋芷玉沒了面對桑瑜時的活力,疲倦地端坐在後排,看了看藍欽的眼睛,低聲問,「欽欽,我們講好的事情,你沒打算反悔吧?」
藍欽當然記得,幫小魚媽媽轉院前,奶奶提前撂下的兩個條件。
聽聽二叔的請求,再幫集團一個忙。
以及……把聲帶手術提前到三個月以內。
藍欽靜靜打字。
「聽二叔把請求講完,可以。但答不答應,在我。」
「行,我儘快安排你們面談,他很急,」宋芷玉抿嘴,稍稍透露,「巴黎那場重中之重的珠寶展就下剩小半年了,藍家在高奢品牌里的位置連年下跌,這次如果再拿不出能一舉翻盤的設計,明年肯定面臨被除名,你二叔一直力保你做主設計師,再加上你剛完工的新品足夠出彩,股東大會那些心懷鬼胎的老東西們才會答應——」
藍欽用微信截斷她,「集團的事與我無關。」
「是,與你無關,藍家誰也沒資格對你提要求,」宋芷玉被噎得喘氣,按了按太陽穴,「欽欽,可奶奶坐在這個位置是無奈的,不能放手不管,你就當幫我,再聽他們說最後一次。」
藍欽合了合眼,手背筋絡隆起,片刻後睜開,「還有別的話嗎?」
宋芷玉長嘆,「聲帶手術……」
她頓了頓,藍欽乾脆插言,「關於手術,我只問一句,目前評估的風險,仍然和當初一樣對嗎?」
宋芷玉強調,「不管當初還是現在,我都說過,風險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我絕不會讓你有生命危險。」
藍欽近乎逼問,「但無論多低,它確實存在,是不是。」
宋芷玉眼角顫了顫,「……是。」
「好,我明白了,」藍欽點頭,對她淡笑了一下,「奶奶,別太累,早點回來休息。」
打完這一行,他開門下車,宋芷玉喊住他,從車座底下摸出個盒子,「……你待這麼久,小魚難免要擔心,這個給她,兒科那邊哄孩子的小東西。」
藍欽接過來一看,電子琴?
宋芷玉有理有據,「剛看完演唱會,她肯定喜歡,讓她隨便彈著玩玩,免得她追問你。」
桑瑜果然被電子琴吸引了注意,從盒子裡抽出來亂按,魔音灌耳,到小樓門前時,電子琴漸漸啞了嗓,桑瑜失笑,「這麼快就沒電了,欽欽幫我充上。」
回到闊別十天的小樓,桑瑜有些戀戀的歸屬感,哼著歌要去給藍欽做宵夜,藍欽把她抱懷裡攔住。
「我不餓,明天就上班了,你今晚要早睡。」
桑瑜軟軟環住他的脖頸,「真的不餓?」
藍欽認真點頭。
桑瑜賊賊地笑,仰臉踮腳,點點自己紅潤的嘴唇,「那這個呢……要不要吃?」
藍欽呼吸一重,扣著她的頭俯下身,馬上相貼時,桑瑜壞事得逞,靈活鑽出他的禁錮,「不給吃啦——」
「我去洗澡,」她眨眨眼,「洗香香的——再給你啊。」
藍欽眼巴巴看著她噠噠噠跑上二樓,踢踢踏踏進了浴室,水聲被門擋住,他按著唇邊,低眸笑笑,把電子琴插上電,擺到沙發邊。
剛坐下,手機鈴聲響起,一聲就掛斷,信息隨之進來。
「先生抱歉,一時習慣打了電話,您別見怪,」發信人是負責桑瑜家裡遺產糾紛的律師,「我這邊有些重要進展,及時跟您匯報一下。」
律師手速飛快,邏輯嚴謹,接下來的三條信息講得簡潔明了,把情況交代清楚。
等陳述完,律師不禁感慨了兩句,「老兩口要是提前立了遺囑,能省去不少糾紛,她們母女倆也不至於受那麼多欺負。」
他發完這些,自覺話多了,忙跟藍欽道歉,準備結束對話。
藍欽手指動了動,「稍等,我原本也打算找你。」
律師意外,追問:「您有什麼需要?儘管提。」
客廳里只開著一盞地燈,光亮柔暖地撲灑,靜靜拂在藍欽身上。
他低垂眼睫,緩慢卻堅定地按著屏幕。
律師隔了半分鐘才回復,極度驚詫,「……您今年剛二十四歲!這件事……未免太早了吧?!」
藍欽只發兩個字,「不早。」
他關了手機,不再多做無謂解釋,電子琴在身旁閃著充電的微弱紅光,他轉了轉頭,指尖放在琴鍵上,輕輕按下。
琴聲帶著機械的輕顫,但並不影響音準。
藍欽手指連動,生澀彈下一段完整的調子。
太久……沒碰過這些會出聲的東西了。
少年時候,他獨居這裡,奶奶也曾經塞給他一個電子琴解悶,他多少有些天賦,坐在露台上,用大把孤獨的時間把會唱的歌研究出琴譜。
從前……
他也是會唱歌的。
如果能有聲音,唱給小魚聽該多好。
他就不用在緊急情況到來的時候,接起電話做不出應答,不用日夜放小魚一個人說說笑笑,永無回音,更不會因為每個普通人都做得到的簡單小事,讓她在那麼多人面前失落掃興。
藍欽把琴抬起,墊在腿上,雙手按響琴鍵,憑著記憶,斷斷續續彈出演唱會上的那首曲子,心底默默地輕哼歌詞。
他數不清過了多久,背後有馨香的濕氣飛撲過來,抱住他的肩膀,溫熱臉頰緊緊貼上他,她笑著說:「真好聽——我都聽到啦。」
藍欽手指停住。
桑瑜連連吻他耳際,滿足地輕聲說:「欽欽,我聽到你給我唱的歌啦。」
藍欽心口狠狠一剜,澀痛甜蜜呼嘯著糾纏在一起。
她不需要這麼乖,這麼懂事。
藍欽扔下琴,拉開她纖白的手臂,回身半跪到沙發上,把她直接抱起越過靠背,擁著她撞入角落的鬆軟靠枕里,將人從頭到腳牢牢納入懷中,抵開她的舌尖長驅直入,侵占她所有感官。
茶几上有張準備好的紙,寫著寥寥一行字,「小魚,我接受手術。」
等等她就會看到。
但此刻,他什麼也不想做,只想放肆地……盡情品嘗他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