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2024-08-31 09:25:58 作者: 丹青手
  白骨反應了許久才聽明白那個意思,一時血湧上頭,仿佛天一下子塌了下來,壓在她身上透不過起來。閱讀

  那一個個費盡心思想要讓她做上廠公之位庇護他們,可卻在她失憶時又興高采烈地跟著她,仿佛血脈相連的親人一般,如今卻沒了,突然之間便告訴她人沒了……

  白骨一時淒入肝脾,難過至極卻一點也哭不出來,甚至一瞬間失聲了一般嘴裡發不出聲音,眼前一陣陣發黑。

  「千歲爺!」鬼二驚忽出聲,想要起身卻因身上的傷牽製得失了力,又跪回到地上。

  白骨一片天旋地轉的恍惚暈眩後,再也穩不住身子直直往後倒去,身旁疾步行來一人,見狀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將她攬進懷裡。

  白骨聞見那熟悉的淡淡藥香,勉力回了些許意識,睜眼看去正對上了秦質皙白的面容,眼中滿是溫潤沉穩,叫人頓生了安全依靠感。

  她面色慘白一片,見了秦質當即抓著他的手臂,如同抓著救命稻草似的,「他說……他說他們死了,怎麼可能呢?!……鬼二弄錯了對不對,他們不是應該在暗廠嗎?」

  秦質眉間微不可見一斂,手掌在她背上輕撫,言辭溫和安撫道:「你先別急,事情到底如何還沒有弄清楚。」

  鬼二見了秦質當即目露凶光,眼中滿是恨意,「如何不清楚,敢問公子要瞞到何時?!我親眼看見他們死在我面前,您的傀儡邱蟬子當場就被他們撕了個粉碎,連末都沒有留下,請問秦公子還要弄清楚什麼!」

  秦質聞言明顯感覺到白骨的手都發抖起來,看向鬼二神情隱露怒意,徹底失了耐心,「住口!你出了事不回暗廠,反倒來找她做什麼,難道已經忘了她早已離開暗廠了嗎?!」

  這話於秦質本意而言,就是不想讓白骨再接觸暗廠這些污糟事,更不喜鬼二把這樣的事帶到白骨面前,可聽在白骨耳里卻全然不一樣,她本就害怕他會變,現下十鬼又到了這般地步,更是加深了她心中的不安全感。

  她害怕人性,從一開始就怕,她怕她和秦質走到最後面目全非,也害怕十鬼消失,她一時不敢再聽下去,當即上前卻拉鬼二,「帶我去找他們!」她的聲音已經嘶啞,微微發顫仿佛在崩潰邊緣。

  秦質連忙上前拉過白骨,連拖帶抱離了鬼二幾步遠,褚行連忙帶人上前欲拉扯鬼二離開。

  鬼二身受重傷,被這般拉扯著越發對著秦質歇斯底里起來,「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我們才會和剎婆族人對上,是你非要將剎婆族趕盡殺絕,那個種族明明有巫靈詛咒,你卻還要讓我們去尋剎婆族人,你分明就是想讓我們鬼宗死個乾淨,好讓我們千歲爺永遠在你的掌控之中,任你所為!」

  秦質連日來忙碌不斷本就沒有休息好,聞言氣得太陽穴生疼,不耐煩間甚至起了殺意,懷裡的白骨微微一僵,他如何還能再讓她聽下去,當即一揮衣袖,不知不覺落了蠱。

  「千歲爺您千萬不要被這居心叵測的偽君子蒙蔽了心,他往日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您,還屢次三番的阻撓我們來尋您……」鬼二語速極快,劈哩叭啦就一股子話倒給白骨,末了話間一頓如同重傷失血過多暈厥倒地,叫人看不出半點破綻。

  白骨看著突然暈倒的鬼二神情木然一片,苦心維持的東西如同一下子被揭開了皮般,裡頭脆弱得不堪一擊。

  秦質額間青筋暴起,眼神陰厲地看了鬼二半晌才微微收斂情緒,開口如同平常般吩咐道:「先扶下去,找個大夫替他好生瞧瞧。」


  褚行聞言連忙上前連拖帶拉,快速帶著人將鬼二拖離了這處。

  白骨腦中一片混亂,見狀連忙掙扎著脫離秦質的懷抱,心中極端恐懼,一旁為十鬼心急如焚,一邊又拼命想要避開秦質,生怕他成了自己不認識的樣子。

  秦質見她掙扎得厲害,一時眉間緊斂,伸手死死將她摟抱住,「你要去哪裡?」

  「我去找他們,我一定要將他們找回來。」白骨唇瓣的顏色微微蒼白,說話全是顫音,身子一個勁兒往外傾,力氣卻半點使不上。

  秦質錮著她的腰不放手,溫聲細語安撫道:「我已經派人去查,你安心等消息便好。」

  「你放開我,我要去找他們!」白骨被他這般不咸不淡的語氣激得情緒崩潰,腦中如一團亂麻,她只知道自己應該去找他們,或許他們還沒有死,還等著她去救。

  秦質依舊不改神色,平平靜靜陳述道:「剎婆族人沒有你想像得這麼簡單,邱蟬子刻意帶著十鬼離開,擺明布了陷阱誘你前去,你單槍匹馬過去就是送死。」

  白骨卻像沒聽見一般,固執地往外掙扎著挪步,死命想要掙開他的束縛。

  秦質不通武功,越發控制不住她,心中一沉當即開口厲聲道:「你出不去的,我來時已經在院外布了陣法,今日絕對不會讓你離開這處半步。」

  白骨聞言心頭大怒,那一下子湧來的著急絕望讓她徹底理智全失,再也沒有了顧忌猛地施勁擊開了他。

  秦質被內力震開連退數步直撞上了身後的房門,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胸口一陣悶疼,還未緩過勁來便被衝過來的白骨扯住了衣領,「馬上把陣法解了。」她勉力壓著情緒,眼睛都有些充血的紅,看著很是嚇人。

  秦質眼眸微沉,看著她的眼依舊不改初衷,「我說了,我已經派人去尋了,你現在去也無濟於事,你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哪裡,大海撈針地尋人,暗廠比你快百倍,你只需要呆在這裡等著就好……」

  白骨渾身都氣得微微發抖起來,她心中又急又慌,手握得極緊,指節泛白髮青仿佛快要斷掉,卻又拿他無可奈何,只能蒼白怒道:「快開陣!」

  秦質靠在門上靜看她半晌,忽而輕輕笑起,淺聲問道:「你是不是不信我,你以為是我在其中做了手腳,才會不放心我去尋人對不對?」

  白骨手微微一僵,看著他的眼眸心緒慢慢平靜下來,腦中也慢慢清晰起來,慢慢鬆開了他的衣領,「我知道不是你,最起碼你現在不會……」可她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她的聲音微微低下來,終是沒有將這後半句說出來,慌亂的神情顯得極為可憐,像一隻毫無安全感的小動物無所依靠,惴惴不安。

  秦質聞言突然俯身抱住她,「別怕,萬事有我,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

  白骨眼眸一下濕潤,靠近他懷裡只希望時光可以倒回去,那時大家都在,而秦質正要來娶她,一切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秦質安撫住了白骨,可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她等不了太久,多拖一刻她就越難安一時,鬼二又被刺激得不輕,嘴上說得顛三倒四,帶去的地方皆尋不到人。

  而現下剎婆族已然消失於世間,線索就更是斷了一樣,秦質現下的處境又分外緊張,根本分身乏術,能挑這個時間來尋仇,顯然非常清楚朝堂上的局勢,說明先前此人就在京都,且十分清楚他和白骨之間的關係。


  太子見過白骨,可已然故去,公良亶關在牢中也不可能,唯一一個認識他們二人的只有兩個人,便是邱蟬子和洛卿。

  那日逼宮洛卿便逃之夭夭,到現下都未尋到人,一個不通武功的女人不可能將行蹤掩飾得這般乾淨,除了剎婆族沒有旁人。

  他眉間緊斂,暗道自己太過自負,先前若是多花些功夫去尋那剎婆族中何許人主導,而不是耐心全無地滅口,也不至於現下這般麻煩,那人如今隱在暗處,想要躲他何其容易,短時間想要找到難如登天!

  天光漸漸亮起,陰沉的天際慢慢泛起魚肚白,早間的冷意一點點從屋外滲透進來,春日的寒意叫人頗為受不住。

  白骨在屋裡枯等了一夜也沒有等到半點消息,她其實早就信了鬼二的話,只是心中還殘留著希翼,可連著一夜毫無動靜,那唯一一絲希翼也慢慢消失殆盡,只剩下滿心的荒涼和絕望。

  房門那處被輕輕推開傳來輕微的聲響,進屋的人踏進來站了片刻才緩步而來,從背後輕輕抱著她,衣衫上透著淡淡的寒意孤寂,仿佛在外頭奔波了一夜般,那微涼的面頰輕輕貼上她細白微暖的面頰,帶著些許冰意,叫人頗為不適。

  他長睫微微垂著,顯得落寞無害,開口極輕極緩,似乎怕驚到她,「鬼二傷得太重,我著人將他送回暗廠調養了,免得又出什麼岔子。」

  白骨眼睫微微一顫,眼眸慢慢聚焦,唇瓣幹得沒有了血色,話間也失了情緒,仿佛一個活死人說話一般沒有生氣,「他們在哪裡?」

  他似乎也沒有睡過,聲音因為勞累過度而有些沙啞,「你都站了一整夜了,該去休息了。」

  白骨眼眸慢慢濕潤,聚起了一片水光,「屍首都沒找到嗎?」

  秦質手上微微摟緊,說話間幾乎帶了幾許懇求,「你再給我些時間,那個人有意要躲,一時半會也找不到,等我找到了邱蟬子,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他話間一頓,薄唇輕啟微動了幾下似乎難以開口,半晌才低聲道:「或許他們沒死……」

  若是沒死,以他們的能力,早就想方設法向暗廠尋求幫助,再不濟也會來尋白骨,又怎麼可能這麼久沒有動靜,平白讓人擔心。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們失去了回來的能力……

  白骨一動不動,心口仿佛空了一大塊,眉眼失了往日神采,顯得落寞悲哀,「把陣解開罷……」

  秦質卻沒有理會她,而是自顧自開口,話中帶著些許討好,「我把公良亶放了,現下他已經回府去了,等過些時候我們一道去公良府看他好不好?」

  白骨聽見他話中的委曲求全只覺心口被擰得難受,原先一直刻意忽略的東西也慢慢浮了上去,「我一直刻意不去想,你奪了暗廠召回十鬼是為了什麼,可現下卻容不得我不去想。

  你從一開始就有你想要的東西,你可以毫無顧忌得去取,也可以全然不顧旁人,我可以接受你的涼薄,甚至可以拿我的命去賭一個不可知,可現下卻傷害到了他們……」她眼眶紅得泛疼,聲音微微哽咽,「你因為一個人,去滅了整個剎婆族,可有想過我們也會到這個境地?」

  秦質當即拉過她的身子,眉眼皆是恨意,「對,是我涼薄冷漠滅了剎婆族,可若不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四下透露你的行蹤,也不會引得江湖中人追殺你!他們趕盡殺絕的時候又有沒有想過我們,我們那時還是新婚燕爾,若不是因為他們,我們也不會變成現下這個樣子!」


  「可那是我作的孽,他們本來想要殺的只是一個我而已,如今卻牽連到了十鬼,你要我怎麼辦,他們和我一起吃苦長大,若是沒有他們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秦質,我可以相信你,可是我保證不了以後的日子我不會去怨你,我真的保證不了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她幾近絕望地說出這些話,她見得反目成仇太多了,其實她根本不信情之一字能長久。

  有些東西繞不過去的,十鬼的死永遠是他們之間的芥蒂,天長日久早晚會爆發出來,更何況他們要走的路本就不同,再怎麼努力抓緊也是於事無補。

  秦質聞言面色微微泛白,默然了良久才低聲問,「我是涼薄狠絕的性子,可你能不能試一試,若是真的不可以,我願意放你走……」他話間帶著無法察覺的懇求,說到最後幾乎是錐心之痛,一字一句都宛如滴著血一般。

  白骨心口悶疼卻開不了口,她不可能放任十鬼的事不管不顧,即便他們死了,她也必須去給他們收斂屍骨,帶他們回家,他們因她而死,她又怎麼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留著秦質身邊去談情愛之事。

  秦質等了許久都等不到一個答案,他心中的那顆種子慢慢破土而出,輕易便發芽壯大盤踞了整個心竅。

  他眼眸漸漸深黯,不甘的恨意隱於底下,忽而唇角微微彎起,面上似笑非笑,話中多有試探,「若是我不開陣,你是不是就要硬闖出去?」

  白骨聞言依舊不言不語,沉默之中如同默認了一般。

  秦質眉眼漸染恣意,伸手抱住她,薄唇慢慢貼近她的面頰,言辭多有危險,「你怕是時日長久都忘記了往日在陣中的辛苦……你第一次認識我嗎,我既然不想你走,便是布了入不得的陣,陣中步步兇險,從來就沒有人走出去過,娘子還是愛惜自己的性命,安分守己地呆在這裡,否則即便只能是留住你的屍首,我也在所不惜。」

  白骨只覺無力,慢慢抬眼看向他,烏髮墨簪襯得面容皙白如玉,乾淨清雋至極,眉眼清潤如畫,弧度優雅好看的唇瓣,依舊溫潤而澤的清貴公子,可眉目間的涼薄仿佛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只不過當初她只看見了表面的溫潤,也只愛那表面的溫潤。

  他靜靜看著自己,手上卻依舊沒有放開她,呼吸間的清冽氣息慢慢纏繞上她的鼻間,慢慢順著唇瓣透進她的心底,惹得心口緊得生疼、壓抑難解。

  秦質看著她難過的眼眸仿佛半點不為所動,長睫微微垂下,視線慢慢滑落,落在她發乾蒼白如花瓣枯萎的的唇瓣上許久,慢慢靠近她,微微含住她的乾澀的唇瓣輕輕啟唇替她潤著,微微一吸吮便離開,絲毫不帶情慾,一下一下地輕觸如同安撫,舉止輕柔地仿佛怕弄疼了她,

  她的唇色慢慢恢復了血色,軟嫩嫩地頗有幾分瀲灩,他伸手越發摟緊她似以往一般親昵,可她卻感覺與以往完全不同,每一步的親密都是煎熬。

  秦質話中的意思她自然知曉,他既然有心不讓她去,這陣法必然設得比往日還要兇險萬分,先前她就困入過,現下又如何不忌憚他的陣法,一時只能如籠中鳥一般關在院子裡,何處也去不得,外頭的消息也探不到。

  而秦質便當成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與她仿如尋常夫妻一般,一道用膳,一道沐浴,甚至還能若無其事與她親昵,喚她娘子。

  他每日會儘量抽很多時間來陪她,可即便如此也陪不了多久,現下時局還不穩,他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能陪她的少之又少,二人若不是靠秦質一個人苦心維護,早早便是形同陌路。

  白骨心疼他的難處,卻無法忽略十鬼,只能這般一日又一日的熬,她不知是在等他自己想明白,還是在等他何時徹底膩了自己,另結新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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