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點了檀香,薄煙縷縷往上飄,靜靜消散在空中。
陸奶奶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坐到盛柔身邊。
她翻開,裡面的照片保存得很好,沒有老舊照片的痕跡,顏色如新,只有略微過時的背景能看出來是以前的老照片。
「陸繹琛小時候可皮了,管都管不住,只要一不留神就往樹上爬……你看,這就是他在樹上非吵著要照相的時候拍的。」
陸奶奶指著一張照片,盛柔看過去。
一個小男孩雙手攀著樹幹,得意洋洋地踩在一根樹杈上,黑眸閃爍,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可愛純真。
真的很難跟現在的陸繹琛聯繫起來,是同一個人。
「還有這張,」陸奶奶翻到另一頁,「這是他更小的時候,在後院池塘玩,不小心掉進去,才從水裡撈出來的樣子。」
小男孩滿身水漬,腳邊一大圈水,濕噠噠的,整個人狼狽不堪,卻沒哭,一雙眼睛依然亮亮的,像遇到了什麼新鮮事。
盛柔覺得好笑,這樣子家裡人竟然還有心思先給他拍照。
「照片是他爺爺拍的,說陸繹琛總笑他是落水狗,他也要拍一張用來笑他。」
「……」
敢情落水這事還有遺傳。
陸奶奶又陸續看了很多說了很多,說到後面眼眶微微泛紅,濕潤了。
她指著一張陸繹琛戴學士帽的照片,說:「柔柔,你看,他這樣子和小時候有什麼區別?」
照片中的陸繹琛和現在的他感覺差不多,眉眼清冷,皺著眉好像總是不耐煩。
跟小時候天真爛漫的模樣完全不同。
其實,不是長大後不同,而是從相冊上某一個時間段開始,他就不太喜歡笑。
而且一本厚厚的相冊看下來,竟然一張陸繹琛和父母的照片都沒有看到。
「奶奶,父親和母親呢?」
「一個在國外……一個自殺死了。」
聞言,盛柔心裡咯噔一下。
她以為陸繹琛父母都住在國外,所以一直沒見過。
想到陸繹琛對父母的牴觸情緒,盛柔覺得這裡面肯定有段不一般的故事。
「你知道陸繹琛為什麼那麼討厭算計他的人麼?」
「為什麼?」
陸繹琛對她態度轉變確實就是在那次下藥以後。
「因為他就是他母親算計他父親生下來的。」陸奶奶緩緩說道。
盛柔瞠目,被驚到。
豪門……好精彩啊。
陸奶奶陷進過去回憶中,滿目的痛惜與難過。
當年,任菲愛陸景澤到痴迷的程度,就算陸景澤有心愛的人還是用手段讓自己懷孕。
任菲的家族在南城也是赫赫有名,哪會讓女兒受這種委屈,帶著懷孕的任菲上門,當天就把婚事定了。
但陸景澤的心始終不在任菲這,和前女友藕斷絲連,三個人拉拉扯扯好些年。
中間陸景澤很少回來,就算回來也不看陸繹琛一眼。他認為他所有的痛苦都是來源於這個莫須有的兒子,所以他恨陸繹琛,更恨任菲。
聽到這,盛柔感覺心被尖刺猛的扎了一下,她沒想到陸繹琛的童年是這樣。
看起來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實際上被親生父親這般嫌棄。
「好在陸繹琛年紀小,加上有我們疼,倒也沒什麼。只是任菲,在日復一日的精神折磨中終於忍受不了……」
陸奶奶停頓下,重重嘆出一口氣:「她帶著陸繹琛殺到小三家裡,然後拿著刀狠狠逼景澤,要他在小三和她之間做個選擇。」
「……」
盛柔聽的心吊起來:「然後呢?」
「景澤自然不肯,但任菲已經失去理智,她那晚不僅捅死了小三,還把陸繹琛傷了。繹琛那么小,就眼哭著看自己的母親為了她所謂的愛情抓著他,一刀刀報復地往他身上割……最後任菲徹底瘋了,衝到頂樓自殺了。
「……」
聽完,盛柔頓時有些拿不住手裡相冊。
這比她預想中的豪門故事還要驚心,還要血腥。
陸奶奶抹掉眼角的淚,聲音哽咽:「從那以後,陸繹琛就不太相信所謂的情愛,他習慣於把自己封鎖起來。」
「他恨任菲的瘋癲,更恨景澤在婚姻里的不忠,越來越多的恨意堆積在一起,所以,他比很多人都難接收到愛意。」
盛柔沒辦法評價上一輩的愛恨痴怨,她就是覺得陸繹琛……好可憐。
「所以,孩子。」陸奶奶拉過盛柔的手,幾乎是懇求的語氣:「如果繹琛因為什麼誤會,對你發脾氣傷了你,希望你不要怪他。」
「……」
其實她也沒有很怪他,而且,也習慣了。
盛柔垂眸,看著陸奶奶握著她的手。
蒼老卻溫暖,像外婆的手一樣。
「奶奶,我知道,我不會怪他。」
盛柔溫聲道。
陸奶奶眸光閃動,是欣慰更是開心:「好孩子,奶奶沒看錯人。你知道奶奶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感覺嗎?」
盛柔抬眸。
「你讓我感覺是從心底透出來的溫暖和善良的人。」
「……」
「而這些就是繹琛所缺失的,他因為童年不好的遭遇封閉住自己的感情,不能理解愛意,但奶奶相信他會感受到你的愛。」
「……」
盛柔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恐怕要辜負奶奶的一片心了。
陸奶奶怕說多了盛柔有壓力,自然轉了話題:「對了,你外婆現在怎麼樣?聽說要動手術?」
盛柔點頭:「快了,手術定在下個星期。」
陸奶奶連說幾個「好」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盛柔想到答應過外婆的事,趁著現在機會合適,她抿了抿唇,說:「奶奶,我們家有個事可能需要陸家幫忙。」
「什麼陸家你家,有事就說,自家人,以後陸家都是你們小兩口的。」
盛柔有些心虛地偏開眼。
陸家肯定是陸繹琛的,卻不是她的。
「我小姨的兒子,今年初中畢業,想進好一點的高中,一直在拜託我,所以我想問問能不能····」
「能。」
盛柔話沒說完,陸奶奶就一口應承下來:「讓你小姨把學校名字報過來,只要是南城的學校,都沒問題。」
「……」
就這麼輕鬆?
果然,這種事情在陸家,舉手之勞而已。
陸繹琛從警局回來已經是晚上十點,臉色很不好看。
跟陸爺爺陸奶奶說了個大概,下藥的事是郭曼乾的,手鐲也是她拿的,跟王阿姨爭執間不小心摔到地上,才出的裂痕。
聽得二老只皺眉,陸奶奶轉頭對管家吩咐道:「把家裡的傭人全部排查一遍,但凡有不正心思的一律趕出去。」
她吩咐完,看向陸繹琛,嚴肅道:「現在事情也搞清楚了,你之前誤會盛柔那麼久,該認錯認錯,該認罰認罰,以後對她好一點,知道嗎?」
罵完陸繹琛,陸奶奶對著盛柔換上一副慈祥的模樣:「你別不捨得,什麼鍵盤榴槤,該拿出來跪的就讓他跪,別心疼,男人嘛,就是得管。」
「老頭子,你說是不是?」
陸奶奶又突然看向旁邊悠閒喝茶的陸爺爺。
「……」
壓力給一下到陸爺爺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