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人對視後,許濃一瞬間生了退意。
但那時老闆娘已經將自己迎進了屋裡,熱情的讓人根本無法拒絕。
許濃在心裡嘆了口氣,悄悄低下頭,接著一邊繼續和老闆娘往麵館裡面走,一邊暗暗在心裡安慰自己——
她這身打扮和下午天差地別,就算那個男人剛剛往門口看了一眼,肯定不會認出她的。
自我安慰還算有效,她坐下後情緒穩了不少。
看了兩眼菜單,許濃最後點了一碗排骨湯麵。
等餐的過程中,她又下意識的往那男人那邊打量了一下,許是對面的人說了什麼好笑的事,他這會兒眉眼比剛剛多染上了一絲笑,但那笑意裡面也透著股邪痞的散漫勁兒。
影視城的保安許濃也見過一些,要論最帥的應該就屬這個男人了。
那之前別人說的欠高利貸的應該就是他?怎麼欠了那麼多錢還不知愁啊?
正瞎想著人家的事呢,電話在這時忽然響了起來,這麵館吃飯的人不算多,突然響起一道鈴聲還挺惹眼的,她趕緊按鍵接聽。
「媽媽。」來電話的正是許濃的媽媽,謝女士。
「還知道我是你媽?」謝女士聲音很冷,「你多久沒回家了,又多久沒給我打電話了?」
千篇一律的問題,許濃聽得心裡有些煩躁,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最近學業挺忙的……」
「忙什麼?我給你們導師打電話了,她說你最近沒什麼大課,時間挺充足的。」
許濃心頭一跳,語氣也有些急躁了,「媽,我說過的吧?叫你不要給我們老師打電話!我都多大了,你怎麼還要一直把我當小孩子看呢?你這樣老是麻煩我們老師,叫她怎麼看我?」
「你以為我想管著你?你要是像你哥哥那樣不讓人操心,我犯得著老往你們導師跟前湊?我還嫌丟人呢!」
一聽到哥哥二字,許濃心頭那股情緒又多了絲厭惡。
所謂「哥哥」其實只是許濃的繼哥,謝女士再婚對象的兒子——裴玉。同時也是之前孟思雨他們討論的那位裴影帝。
裴玉十八歲出道,裴家的背景給了他一路開掛的強大資源和人脈,而且他自己也很爭氣,演技非常優秀,再配上俊朗的外型,這些年在娛樂圈幾乎是扶搖直上的狀態,沒有任何坎坷。
而且他平時性格也不錯,不耍大牌,整日的溫潤如玉翩翩公子哥的形像,用粉絲的話說就是,這樣有顏有錢有涵養的男人,他不火誰火。
按理說和這種人生活在一起,許濃應該很慶幸才對。
但……
腦海中有一個深埋在心裡的畫面一閃而過,她脊背又泛起涼意。
怕自己會失控,她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許濃又靜默著分析了一下剛剛謝女士說話時的語氣,她在電話那頭雖然不客氣,但至少情緒還算跟平常差不多,所以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在導演系蹭課的事情。
想來系裡的老師並沒有把這些事和謝女士提起過,不然她絕對不會是現在的態度,估計早就殺來劇組揪著她的頭髮把她拉走了。
謝女士需要一個給她撐著臉面的女兒,而做明星是最快也最簡單的捷徑,所以在她眼裡,除了學習表演之外,全部都是浪費時間的無用功。
況且裴玉一直以來也建議許濃走演藝圈這條路,就算是為了迎合繼子,謝女士也不會允許許濃有任何偏差。
想到這兒,她提起來的心又緩緩放下了,末了,她問:「知道我讓您操心了……那,您這次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嗎?」
謝女士每次聽到她問這種話,就會氣不打一處來,幾乎在聽筒那頭喊出聲:「沒事我就不能找你了?」
她的聲音又尖又刺耳,那一瞬間許濃都有種自己開了免提的錯覺。
周圍的人都不由朝她看過去,她下意識抬起頭,目光又和不遠處的那個男人撞上了。
許濃心頭一跳,瞬間垂下眼,然後捂著電話出了麵館。
走了兩步站定在麵館外的窗戶旁邊時,她才再次把手機貼向耳朵旁。
電話那裡的謝女士還在喋喋不休,她似乎忘了平日裡怎麼教許濃要有「大家風範」,要「像上流社會的名媛一樣恬淡懂禮」,隔著聽筒,許濃都能感覺到她在那邊的表情是怎樣的急躁激動。
「……我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聽進去沒有?我告訴你許濃!別以為我同意你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就是放任著不管你了!當初要不是你哥哥替你求情,你以為我會鬆口嗎?
很多事兒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有些事兒你必須得聽我的!你已經大三了,這兩年你哥哥那邊很多資源你都推了,說想專心拼學業,行,我由著你,但如果你跟我陽奉陰違,說著拼學業然後其實私底下不知道心思跑哪裡去了,那到時候咱們可就得好好談談了!」
謝女士在那頭說得口乾舌燥,一見許濃在這頭一直不聲不響的,聲音便再次提高,「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許濃其實心裡已經很煩了,但還是耐著性子說:「嗯,我聽著呢……媽,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會聽話的。」
謝女士感覺牢騷也發的差不多了,開始懷柔政策,「你也不小了,該明白媽媽的良苦用心。我對你所有的要求,都是在為你的未來鋪路,讓你過得更好。你明白嗎?」
許濃默了默,最後又低聲回了句:「嗯。」
謝女士心頭的氣順了一些,接著她又在那頭道:「這個月底回家,你哥哥在國外拿了獎,說月底結束行程,我和你裴叔叔準備幫他慶祝一下。」
許濃滿心的牴觸和排斥,她不想回裴家,更不想見裴玉。可是一想到謝女士剛剛到火氣,她張了張嘴,到底沒把想說的話說出口。
「好的,媽媽,我知道了。」
謝女士滿意了,還交代著:「這幾天有空給你哥哥買件禮物,我回頭給你卡里再打點錢,你別弄得太寒酸。」
「好。」
見她乖巧,謝女士也沒再嘮叨什麼,又簡單說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後,許濃抬頭望了望夜空,暗黑的夜幕間只點綴了一顆星星,倒和她現在很像,看著有些可憐。
她嘆了口氣,突然一點食慾也沒有了,只想找個地方不管不顧的睡上一覺。
但這想法還沒實踐,熱情的麵館老闆娘就走了出來,看見她之後連忙拉著她進屋:「哎喲你這電話打完怎麼還站外頭?一會兒面都坨了!」
面確實有些坨了,許濃拿著筷子來回攪拌著,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也沒察覺到對面有人一直在盯著她看。
……
周起的目光一直朝那邊看,絲毫不掩飾,倒讓陳進起了些好奇心思。
他順著周起的目光瞧過去,發現那邊只有一個穿著打扮土裡土氣的小姑娘在吃麵,並沒什麼特別的。
「你幹嘛呢?」他問周起,說完又嫌棄地瞧了對方身上的保安服一眼,「我說你也夠可以的了,拋開你一個周氏大少爺的身份不提,就單說你是酒吧啊賽車場啊拳場的老闆吧,你也不能這麼隨便吧?來的匆忙沒帶換洗衣服就叫這邊的負責人去買嘛,反正這地方是沈慕彥的,這裡的負責人還不把你當祖宗一樣供著?」
周起抽空拿眼風瞭了他一眼,「當我是你?整天窮講究。」
「講究我同意,但什麼窮?你說誰窮?」
「你不窮?行,」周起將菸頭按滅,「那你把上個月我借給你的30億投資還回來,你不窮兄弟窮,最近需要錢。」
陳進:「……」
兩個人說說鬧鬧著,周起的目光還時不時向許濃那邊瞭過去,一會兒功夫,就見那姑娘不再像剛剛那般失神,忽然拿起桌上的辣椒罐,打開蓋子,翻了個個兒,直接將整罐的辣椒都倒進了面碗裡。
接著,她只隨意攪了攪,然後就大口的將沾滿辣椒油的麵條往嘴裡送,可能只嚼了兩三下,她就被嗆的咳嗽起來。
臉上的眼鏡被她咳得有些歪扭,她隨手摘掉,接著又拿起旁邊的礦泉水大口大口往嘴裡灌。
看到這一幕,周起狹長的眸子眯了眯。
陳進隨著他的目光又往那邊瞧了一下,樂了,「這姑娘也挺逗啊,不會吃辣還放這麼多辣椒,找虐呢這是……」
話沒說完,周起忽然起身,長腿一邁,朝老闆娘收錢的櫃檯走去。
被忽視的徹底的陳進:「……」
許濃在這頭吃了不少辣椒,用水漱了兩下之後,還感覺口腔和嗓子眼都火辣辣的難受。
她忽然覺得索然無味,正想著要不要起身離開,桌子對面的椅子忽然被人拉開——
「刺啦」一聲。
她目光平移過去,瞧見了一截淺藍色的布料,是襯衫下擺的一部分。
許濃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原本想起身離開的念頭也退縮了,她將頭埋得更低,有些緊張的攪著碗裡的面。
對面的人直接落座,沒開口說什麼,但許濃卻能感覺到自己頭頂多了一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
大概隔了半分鐘,那人伸出手,敲了敲她附近的桌面。
許濃裝成沒看見,依舊將頭埋得很低,但餘光卻悄悄的向那邊打量了一眼。
近距離瞧著,這隻手更加修長好看。
手背的皮膚很白,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骨節分明。
如果單看手的話,許濃估計會聯想到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但配上他那一身保安服,她就不得不把他往「好吃懶做」上面想了……
周起見她還跟鴕鳥似的不理人,眉梢漫不經心地向上挑了挑。
「這位大三的小同學,借個火?」
「……」
這話說得這麼明顯了,許濃不得不抬頭。
與他對視之前,她想重新戴上自己的黑框鏡,小手剛伸過去要拿,卻被人攔住。
「麵條熱氣這麼足,眼鏡片會漫上水汽的。」
「……」
許濃認命了,緩緩的抬起眼,目光與對面的人相交。
回應和之前的一樣,她對他說:「不好意思,我不抽菸。」
周起唇邊含著笑,眉眼間儘是懶散痞氣,「啊。」
許濃等著下文,他卻遲遲沒再開口,只安靜的那麼坐著瞧著自己。
半晌後,他緩緩站起身,變魔術似的從掌心變出了一管芥末遞到許濃眼前。
「想哭的話,用這個。」
許濃一愣,再回過神時,麵館里已經沒了他和他同伴的身影。
她看著那管芥末,心頭掀著不大不小的波瀾。
他怎麼知道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