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蘇酒便來到了練劍台。
天色將亮未亮,練劍台的西邊仍是一片黛青色的暗夜,東邊卻已經有一抹紅霞自山巒上頭如同畫卷般慢慢鋪展來,雲霧亦被染成了橙紅色,太陽雖未出,但光輝已經把半邊天空照亮了。
而蘇酒頭頂,仍有一鉤彎月和兩三顆星星,在閃爍著微弱而清冷的光芒。
蘇酒一路早來,眉眼發梢和衣角皆已染了霜霧。
以往這個時候她都是最早的,不料今日剛到練劍台,便見角落裡多了一道身影。
蘇酒定睛一看,竟是那名叫漱林的弟子。
他顯然是來了有一段時間,額間發尾全是汗,吐出的氣皆蒸騰為霧,衣衫半濕。
他練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蘇酒,神色一慌,劍端便指向了自己。
「小心。」
蘇酒輕喝道,腰間長劍出鞘,劍鋒閃過一道冷光,另一頭被少女素白的手緊握,破空聲泠泠。
錚——
兩把劍相碰,蘇酒手中的劍擋住了漱林手中長劍的去勢,劍刃恰恰在離他一指處堪堪停住,薄薄的劍身還在不停顫動。
「嘶——」
漱林倒吸了口冷氣。
蘇酒收回劍,道:「練劍之時不可分心,不然會傷到自己。」
漱林臉頰先是白,隨即變紅,握緊劍柄,吶吶道:「是,師姐,師弟受教了。」
蘇酒抿唇笑了笑:「教誨談不上,剛剛也怪我,並未想到還有人會更早,動靜有些大了。」
她看出來這名外門弟子似乎性子格外羞怯靦腆,便有意讓他不要太緊張。
「你在這邊練吧。」其實這裡是蘇酒以前愛來的地方,旁邊有一棵大槐樹,日頭出來後還能有一些陰涼,可現在有了人,她也只好另尋他處。
她拿起劍往另外一旁走去,好在不道山的練劍台極大,倒也不會互相影響。
蘇酒練了一會兒,待西邊黛青色的夜幕徹底被緋艷的朝霞覆蓋,其他的弟子才零零散散的來齊,各自找了地方練劍。
蘇酒這幾日未練劍,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回點手感來。
她原先已經練到了劍訣第八式,本想趁這段時間衝刺第九式的,可如今動用不了靈力,便也只好一次次的去複習先前的招式。
蘇酒練的認真,不知練劍台上何時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紫袍男子抱胸立於一側,看著一身玄青色練劍服的少女神色嚴肅而認真的練劍。
顯然她已來了很長時間,白淨的面容上有晶瑩的汗珠滾下,鬢角髮絲貼在臉側,便襯得她面容越發白皙而小巧。
粉嫩的唇緊緊的抿著,眸底一片認真。
蒼山雪罕見的,沒有聽到她的心聲。
足以見,少女當真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練劍之中。
玄青色的練劍服是貼身的,三指寬的腰帶將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肢束起,雖然柔軟纖細,卻又不失堅韌的力道。
蒼千雪便抱胸在旁邊看著,不道山的弟子們皆面面相覷,卻沒有人敢說話。
開玩笑,這可是蒼師叔啊!
傳聞中一統九州,位列人皇的蒼師叔!
誰敢不長眼跑過去問他,師叔你咋來啦?
那不是找死麼。
他們只能靜靜的看著。
本以為蒼師叔也就會這樣看著,孰料他突然隨手摺了一根柳枝,兩三步便走到了蘇酒身邊。
人群響起此起彼伏的驚聲。
蘇酒練劍練的好好的,突然闖進來一個人,也是嚇了一跳,腳下不經意便亂了。
耳邊卻響起蒼千雪沉穩冷靜的嗓音來:「別亂。」
蘇酒欲哭無淚。
【你這麼突然闖過來,換誰誰不亂啊!】
蒼千雪聽到熟悉的心聲,眼底划過一絲笑意。
仍傳信如她:「你剛才幾招有些問題,師叔替你修正修正。看好了。」
聽蒼千雪如此說,蘇酒神色立馬認真起來。
蒼千雪手中柔軟的柳枝此刻和世上最鋒利的劍並無區別,每一個招式皆是帶著冷然的殺意,明明仍然是最基礎的劍訣九式,卻和蘇酒以及其他弟子們練的截然不同。
柳枝所指之處,隱約可見空氣都有些扭曲起來。
這便是,合體期大能的威力嗎?
蘇酒眸中光亮愈盛。
能得蒼師叔教習劍術,那可真是難得一見,很快,就有反應迅速的弟子拿上自己的劍跟著蒼千雪和蘇酒練了起來。
不一會兒,練劍台上便皆是生寒的劍光。
其他峰頭的弟子原本聽說蒼山雪今日在不道山練劍台後蜂擁而至,結果還沒靠近練劍台呢,便被嚇得不敢往前走了。
開玩笑,沒見那一群莽夫一樣的劍修在練劍嗎?
要真湊上去,不小心傷到他們這群脆皮法師可怎麼辦?
蘇酒也不知道自己跟著蒼山雪練了多久,等停下來時,她已經整個人像是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氣喘吁吁,呼吸都喘不上來,只能扔開劍,彎下腰來,兩隻手拄著膝蓋,哼哧哼哧的跟著老年人一樣。
反倒是真正活了一千多歲的老人家那叫一個從容瀟灑,還能隨手把柳枝給弄回樹上,小施一招「枯木逢春」,那柳枝便又在樹上迎風飛舞起來。
明明大家一起練的劍,他卻髮絲不亂,氣息平穩,甚至還有閒心看著她笑。
蘇酒簡直鬱悶死。
蒼千雪走了過來,從寬大的衣袖間掏出一張淺紫色的帕子。
「給。」
蘇酒累的不想客氣,一把接過,拿到手裡才發現這帕子一角竟然還繡著朵鳶尾花,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怎麼看,怎麼不像是男人用的東西。
【不會是蒼師叔那個愛慕者送他的吧?那可不好……】
蒼千雪聽見她的心聲,扯扯唇角:「用吧,我自己的帕子,不是什麼愛慕者送我的。」
「哦。」蘇酒應了一聲,拿帕子擦了擦汗,目光看到練劍台下一群眼睛發光的人,頓時嚇了一跳。
本來就腿軟,這一嚇,她直接坐到了地上。
【我去!怎麼這麼多人!救命,社恐了。】
蒼山雪雖然不知道社恐是什麼意思,但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他目光一掃底下目光狂熱的人,眉頭微蹙,眸底露出幾分不耐來。
這幾日來,他去哪裡都是這麼多人,饒是蒼山雪昔日早已經被人習慣前擁後簇,也不免有些嫌棄嘈雜。
他乾脆一把扯過蘇酒的手腕,身形化作一道紫色流光,頓時消失在原地。
練劍台下的弟子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隨即跺腳聲抱怨聲哀嘆聲不絕如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