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死去

2024-09-09 10:26:43 作者: 春雪寒蟬
  一個少女的死去,是那樣的安靜。

  甚至於沒有人知道她已經死去。

  彼時,蒼千雪和沈忘塵正在結界外商量等蘇酒出來後如何處理魔族。

  而慕雲卿也微微蹙眉聽著祁朝夜說話:「若是想要將師妹體內的那魔女殘魂徹底消滅,便只有你——」

  黑衣少年面色蒼白,唯有一雙眼格外的黑,注視著面前二人:「我如何信你?」

  祁朝夜吊兒郎當的笑了:「同她的安危有關,你以為我會騙你嗎?」

  他看著墨臨,嗓音沉下來:「雖然我確實恨不得你死。」

  慕雲卿從方才開始,便有一種心悸的感覺。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失去,讓他無法安坐,忍不住站了起來,目光頻頻往身後看去,眉眼間籠罩著一層不安。

  好像有什麼聲音在催促著他。

  他的不安,連祁朝夜和墨臨都發現了。

  「怎麼?」祁朝夜收了笑,臉上的神色也緊張起來:「是魔君來了嗎?」

  慕雲卿張了張唇,最終還是忍了下來:「無事。」

  但他還是看向墨臨,低聲道:「小師弟——」

  他一頓。

  墨臨嗓音淡淡的:「難為你還認我這個師弟。」

  慕雲卿微微苦笑,卻不曾再說什麼,只用溫潤的目光看著他:「我知道你不願她死。」

  墨臨道:「自然。」

  祁朝夜因慕雲卿剛剛展露出來的不安,弄的也有些不安了。

  只是他確實還能通過主奴契感受到蘇酒的存在,因此倒也並沒有太擔心。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和蘇酒見面了,因此看向墨臨的目光也多了幾分不耐:「你到底答不答應?」

  墨臨並未做聲,只是目光瞧著不遠處的一片黑暗,面無表情。

  兩人皆不知他在想什麼。

  祁朝夜「嘖」了一聲,站直了身子:「你若不願便拉倒,無非就是再麻煩一些,重新給她找具身體,再把她的魂魄塞進去罷了。」

  這本來就是祁朝夜想到的方法。

  那日繼承妖皇傳承時,他從中修習到了一門換魂之術,顧名思義便是將一個人的魂魄塞到另一個人的身體裡去。

  蘇酒的肉身已逐漸被魔女所占據,到這個時候她就相當於成了不該在那具身體裡的人,想要讓她的魂魄不至於湮滅,當時便只有這一個法子。

  祁朝夜原本都已經替蘇酒找到了一副身體,只是怕她不願意,才並沒有告訴她。

  可後來沈忘塵蒼千雪聯手闖入妖界,將他打傷不說,還帶走了蘇酒,才弄到如此地步。

  這次來找墨臨,則是慕雲卿奉了蒼千雪和沈忘塵之命。

  墨臨本便是魔族血脈,後來死而復生成了天生魔體,他的身體,對於那魔女來說是最好的器皿。

  倘若他願意,自然能將那魔女從蘇酒身體裡引出來。

  只是這背後的危險,自然也不必說明。

  魔女是上萬年前的存在,連千極塔也拿她無可奈何,墨臨不過才修行魔功數日,很大可能會在魔女占據他身體之時便徹底湮滅。


  若他是墨臨,想來也會掙扎許久。

  祁朝夜淡淡想著,指尖輕拂過衣袖,正要轉身離開。

  便聽身後少年嗓音很輕:「好。」

  祁朝夜腳步一頓。

  慕雲卿目光溫和而悲憫的看著他,張了張唇,半晌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該如何安慰呢?

  死去的人會是墨臨,而他們這些活著的,哪怕得不到蘇酒,卻起碼能看得到她。

  墨臨答了那一句,便慢慢的站了起來。

  「你們不必如此看我,」他冷淡的嗓音裡帶著幾分嘲諷:「我不是為了你們。」

  他不過是為了師姐。

  只要能讓師姐永永遠遠的記著他,記著他墨臨這個人。

  區區一條性命,算什麼呢?

  只是可惜,

  他再也抱不到師姐了。

  他的……師姐。

  祁朝夜沒心思同情墨臨,對於他而言,最後的結局能是蘇酒活著就好,其他人的死活他又不在意。

  更何況是墨臨。

  他沒放鞭炮慶祝就已經是很看在墨臨是為了救蘇酒的份上了。

  「既然如此——」祁朝夜正要說話,腦海中卻猛然如一陣針刺。

  像是有一個斧子劈開了他的腦海,然後從裡面消除掉了什麼東西。

  祁朝夜腳下一個踉蹌,一手扶住一旁的柱子,噗的便吐出一大口血來。

  慕雲卿驚訝道:「怎麼了?」

  他欲過來扶住祁朝夜。

  祁朝夜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掌重重的摁著痛到幾欲裂開的腦袋,粗喘了好幾口氣,才咬牙發出聲音來:「蘇酒——」

  主奴契,被解除了。

  「怎麼?」

  蒼千雪突然見沈忘塵面色蒼白,身子顫抖起來,嚇了一跳。

  沈忘塵並未答他,只怔怔的抬起頭,目光朝著魔界內望去,本便冰涼如玉的面容,更是一片冷凝而慘白。

  蒼千雪心底升起巨大的不安來,他還欲再問,一抹紅光顫顫巍巍的從魔界裡頭飛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掌心上。

  赫然便是他送給蘇酒的那根紅繩。

  此繩名為「牽命」,戴上紅繩之人無論去到哪裡,都可以被紅繩的主人知道。

  甚至於,蒼千雪能用紅繩控制蘇酒心神,隨心所欲。

  而牽命若是離開宿主,那便證明——

  那人已死。

  下一刻,沈忘塵輕的像是從遠方傳來的嗓音在蒼千雪耳畔響起:「蘇酒的命燈,滅了。」

  像一陣風,

  吹過便沒有了。

  慕雲卿從來沒有這樣後悔過——

  倘若他沒有離開,

  倘若他那個時候留在師妹身邊,

  倘若他能回過頭,看她一眼,而不是因為心裡頭的那些酸澀吃醋而不去看她,

  只佯裝灑脫的背對著她揮了手。


  他跪坐在少女身邊,掌心輕輕的替她將面容上的血跡混雜著泥土和鵝黃色的花瓣拂去。

  她黑色的斗篷底下,是雪白的寢衣,靜靜的躺在那裡,好像只是睡著了。

  只不過領口是一片鮮紅色。

  那些血色早已經變得烏黑,乾涸。

  就在他們勸墨臨救她時,她一個人已經靜靜的死去了。

  手邊的那把神劍,是那樣的乾淨而明亮,映出慕雲卿失神的臉龐。

  「師姐……」墨臨低喃著,在少女身側跪了下來。

  他的師姐就算是睡著了,還是那樣好看。

  她的發間有鵝黃色的花瓣,好漂亮好漂亮,墨臨忍不住俯下身去,很輕的去吻她的額頭。

  他的手指輕輕的拉住了蘇酒已經冰涼的手。

  「師姐~」這次的語氣,是甜蜜而柔軟的,「別同阿臨開玩笑啦,阿臨以後不氣師姐了。」

  師姐讓他停下來,他就絕對不動了。

  好不好嘛?

  祁朝夜看著面前這一幕,荒唐的有點想笑。

  他也確實笑了。

  這算什麼?

  就在他們為如何從彼此手中搶走她時,這個罪魁禍首倒好,

  那樣乾脆利落的抹了脖子,留下一大批爛攤子給他們。

  這算什麼?

  真可笑。

  「餵。」

  他蹲了下去,指尖捏住少女柔嫩的臉頰,沒感覺到溫熱,有些嫌棄似的嘖了一聲。

  「搞什麼東西啊?答應了和我一起回去呢?」

  「不是還答應了要嫁給我,給我生幾個小狐狸玩嗎?」

  「開什麼玩笑啊。」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一滴眼淚那樣落了下去,砸在了少女的面容上。

  水珠從臉頰一側滑落下來,映著最後兩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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