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西郊有片桃園,原是一大戶人家的私宅,因當時的家主喜歡桃花,院內處處植桃,後來大戶敗落,有商戶買了這宅子,每到桃花盛開的時節,新主人便將這園子包出去,供揚州城的達官貴人遊玩。
虞敬堯既然答應要陪妹妹賞花,肯定不會去那荒郊野外人人都可踏足的地方,提前就包了這桃園三日。
馬車停在桃園外,「睡」了一路的虞敬堯終於醒了,最先下了車。
虞湘、陳嬌跟在後面。
桃園安排了管事、丫鬟隨行聽候差遣,虞敬堯擺擺手,叫人退下了。桃園他很熟,園內哪裡可以如廁、哪裡可以休息,他一清二楚。
虞湘拉著陳嬌的手開始漫步遊園,虞敬堯信步跟在幾步之外,虞湘的丫鬟走在最後面。
「陳姐姐看,這兩棵桃樹都叫碧桃。」
入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兩棵相對的桃樹,每棵桃樹上都有紅、白兩色的桃花。
「這種紅花多的碧桃,又叫大串,白花多的就叫小串。」虞湘站在桃樹下,笑容燦爛。
陳嬌分別在兩棵桃花下站了會兒,翹首賞花,天氣暖和,蝴蝶在枝丫間飛舞。
陳嬌笑了,她喜歡這園子。
虞敬堯看著她比花瓣還嬌嫩的側臉,想到了「人面桃花」。
陳嬌本來專心賞花的,但餘光里,身後男人的大臉又對著她了,陳嬌心中奇怪,佯裝賞別處的花般,偷偷朝虞敬堯看去。
虞敬堯沒有躲,淡淡朝她笑了下。
陳嬌皺眉,只覺得男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至少不是一個表叔看準侄媳的樣子。
她立即朝虞湘走去。
虞敬堯斂了笑,若有所思地看著小美人纖細的背影。
作為揚州城的首富,還是一個儀表堂堂、未及三旬的年輕首富,每次虞敬堯赴宴應酬,在場的歌姬都會想盡辦法吸引他的注意,或是暗送秋波,或是言語調笑賣弄風騷。虞敬堯習慣被女子討好甚至仰視了,可剛剛陳嬌轉身前的短暫一瞥,她看他的眼神,分明流露出一分厭棄。
那種感覺,就像她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從骨子裡嫌棄來自一個商賈的青睞。
虞敬堯摸了摸下巴。
據他所知,陳嬌父母只是小商販,這幾年陳嬌跟著杜氏母子過得更是貧寒,她憑何瞧不起他?
帶著這絲疑惑,虞敬堯再次慢慢靠近二女。
陳嬌很快就注意到了虞敬堯的怪異舉止,因為每次她停下來賞花,虞敬堯一定就站在她不遠處,毫不掩飾地看著她。她看過去,他依然會笑,眼神卻更大膽。
陳嬌暗道糟糕,這位虞家家主,該不會對她存了非分之想吧?上一世她有爹有娘,這世她只是個兩度寄人籬下的孤女,真被虞敬堯惦記上,那也太危險了。
心亂如麻,陳嬌再也沒有心情賞花了,只緊緊跟著虞湘。
但虞湘身體康健,不知疲憊似的,東跑跑西跑跑,沒過多久陳嬌就不行了,累紅了一張雪白的小臉,粉唇不受控制地張開,氣喘微微。
「前面有座涼亭。」虞敬堯叫住妹妹,再掃了眼弱不禁風的陳嬌。
虞湘這才發現陳嬌的疲態,立即歉疚地跑回來,扶著陳嬌道:「看我,就知道賞花,忘了陳姐姐身子嬌弱,走,咱們先去涼亭歇一會兒。」
陳嬌確實走不動了,點點頭,餘光防備地看了左後側的男人一眼。
讓她失望的是,虞敬堯也跟來了涼亭。
涼亭旁有兩個桃園的小丫鬟,虞敬堯命一人備茶,再讓另一個去請琴女。
「大哥要聽琴?」虞湘坐在陳嬌身邊,笑著問。
虞敬堯看著陳嬌道:「我看陳姑娘體弱,不宜再多走動,稍後我陪妹妹去逛園子,陳姑娘坐在這邊,一邊聽琴,一邊賞花,亦不失一件樂事。」
虞湘覺得這安排挺好,問陳嬌:「陳姐姐意下如何?還是我們留在這裡陪你?」
陳嬌巴不得離虞敬堯遠遠的,馬上道:「你們去逛園子吧,我在這裡等你們。」
虞湘遺憾地道:「好吧,下次我帶陳姐姐去游湖,坐船就不用走了。」
陳嬌笑了笑。
兄妹倆在涼亭用了一盞茶,琴女一來,兩人就走了。
「姑娘想聽什麼曲?」身穿白裙的貌美琴女,笑著問陳嬌。
陳嬌疲憊地靠著美人靠,心不在焉地道:「就彈你最拿手的。」
琴女懂了,低頭,醞釀片刻,開始撥弄琴弦。
她彈的是《梅花三弄》,彈得還挺有韻味。
陳嬌紛亂的心,稍微平靜了些,人也坐正了,看著琴女挑撥琴弦的一雙纖纖素手。
琴女連續彈了兩首曲子,正要問客人還想聽什麼,忽見桃花林中走出來一道高大的身影。
「虞爺。」琴女眼裡頓時沒了陳嬌,笑盈盈地站起來,朝虞敬堯行禮。
陳嬌心一緊,難以置信地看向亭外。
虞敬堯神色從容地跨上涼亭,沒看陳嬌,他低聲吩咐琴女:「退下。」
琴女面露失望,像是明白了什麼,她羨慕地看眼陳嬌,順從地抱著琴離開了。
虞敬堯獨自歸來,孤男寡女共處一亭,陳嬌心裡很慌,但她表現地很冷靜,疑惑地問坐在離她最近的石凳上的男人:「虞爺怎麼回來了,四姑娘呢?」
虞敬堯笑,目光掠過小美人僵硬的肩膀,再回到她明亮水潤的杏眼上,道:「四妹自己去逛了,我怕姑娘一個人寂寞,特來相陪。」
陳嬌暗暗呸了他一口!登徒子真是厚顏無恥,大張旗鼓地調戲准侄媳,居然還有臉說出來。
「您請自重。」陳嬌冷著臉站了起來,快步朝亭外走去。
她想逃,虞敬堯卻兩個箭步沖了過來,從後面攥住陳嬌手腕,再往旁邊亭柱上甩去。
別說陳嬌如今這病西施的身子抵擋不住,就是換個硬朗的,她也抵不過男人的大力氣,還沒反應過來呢,後背就撞上了柱子,緊跟著,虞敬堯健碩的身軀便壓了過來。脖子上一熱,是他在親她!
三輩子第一次遇到這樣膽大包天的惡人,陳嬌氣到都顧不得害怕了,抬手就去推他。
虞敬堯長臂一伸,連人帶亭柱一起抱住,這般陳嬌再掙扎,兩隻小手也只能打到他結實的後背,根本阻攔不了虞敬堯的瘋狂掠奪。
虞敬堯惦記她這脖子惦記了一路,一沾上就不肯松嘴了。
陳嬌終於怕了,硬的不行,她走投無路,放軟語氣,低聲求他:「表叔,您別這樣。」
細細弱弱的一聲「表叔」,卻讓虞敬堯皺了眉頭,他鬆開她的嫩脖子,抬起腦袋,諷刺地看著面前嬌小得仿佛禁不住他一捏的女人:「你叫我什麼?」
陳嬌緊張地道:「表叔……」
虞敬堯冷笑,目光描繪她粉嫩的嘴唇,道:「那日見禮,你可不是這麼叫的。」
男人的眼睛裡混雜了野心與獸慾,陳嬌別開眼,試圖講道理:「虞爺,我與謝晉雖未成親,卻有婚約在身,他叫你表叔,你也認了他這個表侄,現在你這樣對我,就不怕傳出去令揚州城的百姓恥笑?您在揚州何等風光,又何必因我壞了名聲?」
虞敬堯頗有興味地看著面前的小女人。
她長得那麼柔弱,虞敬堯以為她會被他嚇哭,再絕望無奈地接受他的掠奪,從此乖乖做他的女人,可虞敬堯沒料到,她沒有一滴眼淚,反而伶牙俐齒地講了一堆道理。
不過,與前種情況的輕易到手相比,虞敬堯更喜歡她絞盡腦汁拒絕的樣子。
左手改摟住她柳條似的小腰,虞敬堯抬起右手,摸著她蒼白的小臉道:「我若怕人非議,就不會帶你出來。」
無恥之徒!
陳嬌又在心裡罵了一句,但虞敬堯越是無恥,陳嬌越不敢跟他硬碰硬,怕他真的在這裡強要了她。
她飛快轉動腦筋,表現出來就是烏黑的眼珠左右亂動,虞敬堯自幼就能看透別人的算計,陳嬌這笨拙的樣子,只讓他想笑。
「一個窮酸秀才有什麼好,跟了我,你想要這桃園,我都送你。」抬起她精緻的下巴,虞敬堯低頭靠近,薄唇即將碰上她的唇。
陳嬌噁心,無法忍受的噁心,再也忍不住,她一口唾到了虞敬堯逼近的大臉上。
虞敬堯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陳嬌抓住機會,拼盡全力將人往外一推,再次朝亭外跑去。
虞敬堯本能地去抓她,抓住了她的衣袖,卻擋不住她的沖勢,脫了手。
而急於逃跑的陳嬌,因為虞敬堯的一扯打了個踉蹌,一腳踩空,整個人就頭朝下栽了下去,「砰」得一聲,臉朝地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大跟頭。
虞敬堯愣在了亭子裡,過了會兒,見她不曾試圖起來,只有肩膀越抖越厲害,應該是哭了,虞敬堯才迅速跨下涼亭,蹲在她旁邊,伸手去扶她。
陳嬌猛地縮回胳膊,不要他碰,人繼續趴著,嗚嗚哭出了聲。
胳膊疼,肚子疼,膝蓋、腳踝,渾身上下哪都疼,但陳嬌更委屈,委屈自己的命,為什麼她的第二世要這麼慘?原身被人害死,她好不容易得了菩薩的幫助回來改命,卻不想剛過來不久,就被虞敬堯這道貌岸然的奸商盯上了。
陳嬌都不想活了。
虞敬堯看著姿態不雅趴在地上痛哭的女人,覺得她這樣一點都不像病西施,人家病西施哭,應該是梨花帶雨,哭比笑美才對吧?
但想到她剛剛那一摔,聽著就疼,確實挺慘的。
「好了,我不會逼你,你先起來。」虞敬堯再次扶住了她肩膀。陳嬌還想躲,虞敬堯一使勁兒,就把人扶坐了起來。陳嬌低著頭繼續哭,虞敬堯上下打量她一番,再看看涼亭外的台階,關心問:「摔到哪沒?」
陳嬌不想理他。
虞敬堯耐心有限,一把拉下她擋臉的手。
陳嬌摔下來時臉上沾了灰,現在都哭花了,髒兮兮的,好在沒有破相。
虞敬堯再抓住她左臂,衣袖往上一扯,男人先是被她雪白的肌膚驚艷,跟著就被她手肘處的血嚇到了。
他還想檢查陳嬌另一條胳膊,陳嬌一甩袖子,避開了,從劇痛中恢復過來的她,慢慢恢復了理智。哭有什麼用,還是想辦法躲開這條狼吧。
「我父母雙亡,從小孤苦,求虞爺開恩,放我一條生路。」低著頭,陳嬌苦澀地道。
虞敬堯沒有回答,沉默片刻,他起身道:「一會兒四妹問起,就說你自己不小心,下台階時摔了。」
陳嬌咬唇。
虞敬堯看眼遠處,問她:「還能走嗎?」
陳嬌手撐地站了起來,膝蓋肯定劃破皮了,很疼,但還不至於影響走路。
「先去客房休息,我會派人請郎中。」虞敬堯不冷不熱地道。
陳嬌孤身一人,只能聽從他的安排。
虞敬堯送她去了桃園專門為貴客準備的客房,將她交給丫鬟伺候,虞敬堯便走了。
丫鬟們扶著陳嬌進了內室,打了水,先幫她清理傷口。
陳嬌受的都是擦傷,掌心、胳膊肘最嚴重,都出血了,與完好的細嫩肌膚一比,丫鬟們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