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雙兒偷偷摸摸地去了虞敬堯的正院,再戰戰兢兢地將匣子呈到虞敬堯面前,可憐的小丫鬟,虞敬堯還沒看她,她捧著匣子的雙手就開始抖了。
虞敬堯撥開匣蓋,看到了裡面碎成渣的玉狐狸。
虞敬堯笑了,這隻小狐狸,看著病嬌嬌的,脾氣還挺大。
收回手,虞敬堯靠到椅背上,問雙兒:「你家姑娘看到禮物,可說了什麼?」
雙兒偷看他一眼,見虞敬堯不像很生氣的樣子,她鬆了口氣,低頭道:「姑娘只叫我還回來,沒說什麼。」
虞敬堯食指敲了敲膝蓋,又問:「昨日謝晉去看她,兩人待了多久?」
雙兒抿唇,不敢透露主子的秘密,但她真的怕虞家這位家主。
腦袋垂得更低,雙兒如實道:「公子,公子去內室陪姑娘坐了會兒,說了什麼我聽不見,不過公子很快就出來了。」
謝晉居然能進她的內室?
虞敬堯冷笑,想起自己被她耍心眼趕出去的情形了。
「下去吧。」
雙兒走後,虞敬堯自己坐了會兒,叫了心腹小廝劉喜來問話:「昨日謝晉有何動靜?」
劉喜看眼主子,猶豫了下。
虞敬堯皺眉:「說。」
劉喜咳了咳,這才道:「謝公子起初一直在客房讀書,後來,後來三姑娘去找謝公子了,兩人在屋裡待了會兒,又同去花園賞花了。」劉喜覺得,三姑娘似乎對謝晉有那麼點意思,可這話,他不敢當著主子說出來。
三妹喜歡謝晉?
虞敬堯想了想,叫劉喜繼續盯著謝晉的一舉一動。
陳嬌在屋裡休養了半個月,杜氏怕她吹風影響傷口癒合,都不許陳嬌出門,娘倆一起在屋裡待著,陳嬌看書,杜氏就做些針線。
陳嬌脖子上的紅痕最先消了,跟著身上的劃傷結痂也掉了,露出新長出的粉色肌膚。杜氏請了郎中來看,郎中保證不會留疤,杜氏才放心。
陳嬌養傷期間,虞湘看她看得最勤,虞瀾只來過兩次,倒是謝晉,每天都會過來小坐片刻,哪怕陳嬌對他非常冷淡,謝晉也不在乎,一口一個「嬌妹」,聽得陳嬌堵得慌。
不過,這半個月陳嬌也不是沒有收穫。
陳嬌想到了一個離開杜氏母子、離開虞家的法子。首先,她要利用手裡的五十兩銀子,去城裡賃個小鋪面做生意,不求賺大錢,能賺點養活自己就行。然後,等到謝晉中舉,提出要娶虞瀾的時候,陳嬌再送個順水人情,與謝晉一起求杜氏答應,這般,她既不用傷杜氏的心,又不用背負主動悔婚的罪名。一旦沒了婚約,她也就不用跟杜氏住了,立即就可以搬出去,離虞敬堯遠遠的。
這日,虞湘來找她玩,陳嬌單獨對她道:「四姑娘,我想去揚州城逛逛,你可以陪我去嗎?」
陳嬌特別感激虞家還有個單純可愛的虞湘,不然她在這邊的日子是真沒法混了。
虞湘本身就是個好玩的,陳嬌想出門,她當然願意陪著。
陳嬌道:「咱們最好換上男裝,免得走在街上被人議論。」
虞湘笑:「我是不怕的,陳姐姐長得太美才需要喬裝下。」
陳嬌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臉蛋:「你長得也很美啊,不要老是妄自菲薄。」虞瀾是美艷型的,虞湘甜美可人,姐妹倆各有千秋。
「只是,咱們要怎麼跟太太說?」陳嬌最擔心的是這個。
虞湘一點都不擔心,馬上道:「咱們偷偷出去,大不了回來了我挨我娘一頓數落。」
謝氏對兩個女兒的管教並不嚴格,家裡也沒有太多的規矩,所以虞湘膽子很大。
陳嬌想到請示謝氏的結果可能會出不了門,就同意了虞湘的辦法。
虞湘那裡有男裝,她與陳嬌身高相仿,只是陳嬌太苗條了,穿上虞湘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改衣裳又耽擱了一日。一切都準備好了,虞湘假裝邀請陳嬌去花園裡玩,然後兩人拐去虞湘那邊偷偷換了男裝,再朝虞家西門溜去。
守門婆子再三勸說虞湘去請示太太,被虞湘塞了一角碎銀再加上言辭恐嚇,守門婆子終於放行了。
虞湘、陳嬌以及丫鬟朱桃,像三隻小麻雀般飛出了虞家大宅。
虞湘對揚州城十分熟悉,先帶陳嬌去了揚州城的東橋巷,東橋巷兩側全是酒樓、飯館、美食小攤,是揚州百姓最喜歡來逛的地方,有賣小籠包、燒餅的,有賣四喜丸子、粉絲湯的,光是這些小吃,就讓人眼花繚亂。
「來碗牛肉湯吧,我好久沒吃了。」逛累了,虞湘拉著陳嬌進了旁邊一家小飯館。
這時候客人不多,飯館裡很安靜,等老闆燉湯的時候,陳嬌小聲問虞湘:「四姑娘,我想賃個鋪子做小生意,你覺得我開什麼鋪子合適?」
虞湘吃了一驚,奇道:「陳姐姐為何要開鋪子?」
陳嬌低頭,難為情地道:「伯母、謝大哥與你們是親戚,住在你家沒什麼,我終究是個外人,一直靠你們接濟挺不好意思的,就想自己做點生意。」
虞湘自然說了一堆叫她不用多想的話,後來看陳嬌真的很想自力更生,虞湘摸著下巴認真思索片刻,忽的笑道:「要我說啊,揚州人都愛吃,陳姐姐開個小吃鋪子好了,賣小籠包、粽子這些,生意差不了,不過陳姐姐得雇個手藝好的師傅,同樣是小籠包,不同人做出來的,味道也差遠了。」
陳嬌覺得這主意可行,小吃鋪子,需要的本錢應該也不多。
虞湘挺興奮的,吃完牛肉湯,就拉著陳嬌沿街逛了起來,看看有沒有要出賃的鋪子。
東橋巷是一條筆直的巷子,巷子中間又有岔路,好的地段人人爭搶,沒有空餘,倒是一條朝南的分巷,有個小鋪子要租出去,鋪面不大,裡面擺放蒸籠,外面朝街擺個攤,也就能做做小籠包、粽子的生意了。
就這樣,鋪子主人還要一年五兩銀子的租錢。
陳嬌有備而來,帶了銀子,一口氣跟鋪子主人簽了三年的契,三年,應該足夠她找個新夫君了。
「現在就差一個管店師傅了。」坐在簡陋的小鋪子裡,虞湘摸著下巴道。
陳嬌寫了一張招夥計的告示,貼在了門板上。
「這樣太不起眼了。」虞湘覺得不妥。
陳嬌自然也知道,但她人力有限,想不到別的辦法。
回家路上,虞湘想到一個主意:「李嬤嬤他們一家都是做菜的,興許認識擅長做小籠包的人,我叫李嬤嬤幫忙留意留意。」李嬤嬤是虞家的廚娘。
陳嬌再次向虞湘道謝。
趕在晌午前,三女偷偷地溜進了虞家西門。
「我娘有找我嗎?」虞湘問守門婆子。
守門婆子搖搖頭,喜道:「巧了,吳太太家裡打牌三缺一,請了太太去,好像還沒回來呢。」
虞湘一樂,趕緊領著陳嬌往裡走。
才拐彎,迎面就撞上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虞湘先是一驚,跟著嘿嘿笑了:「大哥啊,今日你沒出門?」
虞敬堯掃眼妹妹,目光移到了旁邊的陳嬌身上。
陳嬌早將臉偏過去了,抿著嘴。
她穿的是一件青色的圓領袍子,如果說衣裳是青草,她就是草叢裡冒出來的一朵水靈靈嫩生生的小白花,虞敬堯第一眼就看向了她右邊的脖子,白皙如玉,早已沒了紅痕或紫色藥膏。看著那嫩嫩的脖子,虞敬堯有點渴,上次過於匆忙,他都沒來得及細品。
「穿成這樣,去哪瘋了?」虞敬堯審問妹妹。
陳嬌的鋪子是開定了,以後她可能經常出門,反正掩飾不住,她也沒要求虞湘替自己保守秘密。
這會兒虞湘就得意道:「我幫陳姐姐賃了一個鋪子,陳姐姐就要做小吃生意了。」
虞敬堯意外地看向陳嬌。
陳嬌朝他行禮,垂眸道:「我出門許久,伯母肯定很擔心,虞爺與四姑娘慢談,我先回去了。」
虞敬堯「嗯」了聲。
陳嬌快速離去。
杜氏確實在擔心陳嬌,見陳嬌穿著男裝回來,杜氏驚訝極了。
陳嬌請杜氏落座,平靜地說出了自己做生意的打算,理由與她同虞湘說的一樣。
杜氏其實沒什麼主見,陳嬌一心做生意,她就同意了,只是擔心陳嬌辛苦。
陳嬌笑道:「起初幾日可能辛苦些,等我招了看店師傅,我就不用出門了,每個月收帳就行。」
杜氏放了心,再看看陳嬌,她嘆道:「都怪你伯父當年草率出門,不然咱們也不必寄人籬下。」
她手裡是有五十兩銀子了,但銀子是謝氏給她的,她總不能前腳拿了人家的銀子,後腳就提出搬出去另住。
陳嬌敷衍了幾句,回房休息去了。
雙兒服侍她更衣,看看鏡子中的姑娘,雙兒擔憂地說了一件事:「姑娘,你出門不久,三姑娘去前院找公子了,好像是請教公子學問。」
虞瀾勾搭謝晉,陳嬌並不意外,她更好奇雙兒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雙兒低頭,坦白道:「劉管事派靈芝告訴我的。」
陳嬌不用猜也知道,劉管事、靈芝都是虞敬堯的人。
這麼看來,虞敬堯是支持謝晉與虞瀾在一起的,所以不介意拿此事來刺激她?
陳嬌很看不上虞家人的做派,雖然虞瀾與謝晉是遠親,但表姑侄就是表姑侄,太亂規矩了。
吃完午飯,陳嬌躺在床上歇晌,上午走了那麼多路,她好累。
睡著睡著,床板突然往下沉了沉,陳嬌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驚見旁邊坐著一個人!
瞳仁猛縮,陳嬌下意識抓起被子擋住了胸口。
虞敬堯沒那麼急色,穩穩地坐著,他閒聊似的問:「為何要開鋪子?」
陳嬌的胸口,高高地起伏起來,恨得!
光天化日,虞敬堯擅闖她的閨房,他眼裡到底有沒有王法了?
「出去。」她繃著臉斥道。
虞敬堯一動不動,一副「我不走你又奈我何」的無賴模樣。
陳嬌又恨,又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你敢碰我,我就死在你面前。」趕不走他,陳嬌抬眼,厭惡無比地看著虞敬堯道。
虞敬堯挑眉,看眼她的脖子,問:「我已經碰過了,你還不是好好地活著。」
陳嬌咬牙切齒。
虞敬堯再次問:「為何要開鋪子,你想要錢,千兩萬兩,隨你開口。」
陳嬌怒道:「你馬上走!」他把她當什麼,青樓里的頭牌,隨他報價?
虞敬堯依然不動,無情地提醒她:「你以為你守著清白,就能嫁給你的未婚夫?」
陳嬌諷刺道:「若我給了你,你便會娶我嗎?」
虞敬堯沒說話。
陳嬌就知道,謝晉娶虞瀾是為了財,虞敬堯還有位知府准岳父呢,官商勾結,虞敬堯會為了她一個孤女,白白得罪揚州知府?歸根結底,虞敬堯就是個色胚子小人,與貪慕虞家家財的謝晉沒什麼區別。
「出去。」陳嬌再次斥道。
虞敬堯蠱惑地告訴她:「做我的姨娘,不比嫁給他人做正妻差。」
他在承諾,他會給她名分。
陳嬌只是笑,笑裡帶著怒火:「你以為我稀罕當你的姨娘?我寧可嫁給養豬的農夫,也絕不……」
說到這裡,陳嬌突然哽咽,有個她努力不去回憶的人,毫無預兆地闖進了腦海。
憤怒到極點的小女人,忽然淚落滿面,轉過去裹緊被子壓抑的哭了出來。
被她再三拒絕的虞敬堯,本來也生了氣,可看著小女人顫抖的單薄肩膀,虞敬堯竟不忍再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