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嬌沒想到自己去了一趟書坊,就得到了自由去王慎書房借書的機會,而且這次王慎還不限制她借書的種類了。
陳嬌很開心,當然也很感激王慎,只是一時想不到該如何表示自己的感謝。
繡房沒什麼活兒,陳嬌大多時間都捧著書看。
「嬌嬌,園子裡的牡丹花開了,咱們去瞧瞧?」天氣晴朗,月娘笑著邀請小姑子。
姑嫂倆關係很好,月娘有心賞花,陳嬌樂得作陪。
王慎去刑部了,尚書府的下人們各行其是,忙完都可以稍微放鬆下。陳嬌姑嫂倆來到花園,就見牡丹叢畔已經站了二人,穿深色衣裳、年近四旬的婦人是廚娘柳氏,她身旁十五六歲的粉裙姑娘叫巧蓮,乃柳氏尚未出嫁的小女兒,也在廚房幫忙。
「哎,你們姑嫂倆來的正好,我剛剛還說要去找你們呢。」柳氏熱情地招呼道。
陳嬌與柳氏只見過幾面,不算熟悉,隨著嫂子走了過去。
「嬸兒找我們何事?」月娘好奇地問。
柳氏瞄眼陳嬌,笑道:「是這樣,我們鎮上有位秀才郎,姓田,家境殷實,去年他家那口子沒了,留下倆孩子,哥哥八歲,弟弟三歲,今年秀才郎準備娶個續弦,我聽到消息就想到了嬌嬌,怎麼樣,嬌嬌覺得如何?」
陳嬌垂眸不語。
月娘當小姑子害羞了,柔聲道:「嬌嬌、巧蓮你們先去賞花吧。」
陳嬌點點頭,看眼同樣不怎麼熟的巧蓮,兩個年輕的姑娘先去賞牡丹了。
月娘這才同柳氏打聽道:「田秀才今年多大年歲了?家裡都有什麼人?」
柳氏掃眼陳嬌的背影,低聲道:「田秀才二十八歲,家裡父母健在,還有兩個哥哥,都成親了,不瞞你說,田家人都很好相處,只是田秀才長得普通了些,我就擔心嬌嬌看不上,可話又說回來,嬌嬌的身子……田秀才已經有倆兒子了,看到嬌嬌的好相貌,應該不會介意子嗣問題。」
這話不太中聽,偏偏又是大實話,月娘瞅瞅牡丹叢中仙子似的陳嬌,心情也是十分複雜。
牡丹叢中,陳嬌專心看花,巧蓮偷偷看她幾眼,忍不住問道:「陳姐姐,聽說大人准你借他書房的書了?」
陳嬌扭頭看她,想了想,點頭道:「是啊,怎麼了?」
巧蓮有點羨慕,也有點嫉妒,微紅著臉道:「我也喜歡讀書,陳姐姐能不能幫我借一本?」
少女羞紅的臉龐似乎暴露了什麼,陳嬌無心探究,正色道:「那是大人的書,恕我不能做主,你若想借,可以去問大人。」
巧蓮聞言,討好地道:「我這樣的身份哪敢去求大人,陳姐姐只需把你借的書偷偷借我一本就行,我看完馬上還你,別叫大人知道就行。」
陳嬌還是拒絕,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也不想將關係鬧得太僵,就道:「我自己有幾本書,你去看看,喜歡哪本拿去看好了。」原身珍藏了好幾本女德、女戒之類的書呢。
巧蓮一喜,高興道:「陳姐姐真好!」
賞完花,巧蓮跟著陳嬌姑嫂回了西跨院,從陳嬌這兒借了一本《女戒》,美滋滋地走了。
人走了,月娘疑惑地道:「她也識字?」
陳嬌哪知道啊,不過巧蓮既然借了,八成認識吧。
月娘很快就將巧蓮拋到腦後,問陳嬌對田秀才的看法。陳嬌聽柳氏說田秀才有倆兒子時就根本不想考慮了,現在得知田秀才長得普通,想當媒人的柳氏連個「周正」都跨不出口,必定是真的很普通,陳嬌越發沒了興趣。
「我不想給人當續弦。」陳嬌如實對嫂子道,別人的剩飯,她能不吃就不吃。
月娘愁道:「妹妹花容月貌,便是嫁過一次,再給人當新太太也是綽綽有餘,只是外面都說你……」
陳嬌看眼自己的肚子,小聲道:「我在方家雖然三年無子,但問題未必出在我身上,萬姨娘的兒子不也是別人的?」她就不信了,前面五世她都能生,這輩子就不能生了?
月娘當然也有這種猜測,可這世道,只要一對兒夫妻沒有孩子,絕大多數人都會指責女人有問題。
怕說多了小姑子不愛聽,月娘體貼地哄了陳嬌幾句,晚上她再與丈夫商量:「要不你去瞧瞧那田秀才到底是什麼模樣?順便打聽打聽田家的人品,不合適也就罷了,萬一田家確實不錯,我覺得妹妹可以相相看,好歹是個秀才呢。」
陳繼孝點點頭,第二天騎著驢子去了柳氏所說的鎮子,距離京城並不遠。陳繼孝運氣不錯,在田家附近轉悠一會兒就看到了那位傳說中「容貌普通」的田秀才,只見田秀才小眼睛塌鼻樑厚嘴唇,便是書生打扮,也更像一個農家賴漢!
陳繼孝氣壞了,妹妹就算真不能生也絕不可能嫁給這樣的男人,柳氏分明是在寒磣他們!
陳繼孝立即騎驢回了尚書府,要不是妻子有孕,他都想罵妻子一頓。
月娘得知真相,也很氣憤,打定主意再也不理會柳氏了!
陳繼孝又去親爹那裡告了柳氏一狀,也該柳氏幸運,陳管事並非睚眥必報之人,否則大可利用職權將柳氏母女趕出尚書府去。
柳氏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得罪陳家了,要擺飯了,柳氏擦擦手,好好地幫女兒拾掇了一番。
「等會兒別慌,大人看著威嚴,其實待人寬和,不會罰你的。」柳氏低聲囑咐道。
巧蓮深深呼吸幾次,目光堅定地點點頭。
娘倆便分別端著飯菜去廳堂擺飯了。
廳堂空蕩蕩的,只有王慎一人坐在主位,顯得特別冷清。
柳氏負責擺菜,巧蓮盛了一碗飯,恭恭敬敬地放到王慎面前,放好了,她一邊縮手一邊往後退,突然有什麼東西從她袖子裡掉了出來,正好掉在王慎的椅子旁。
王慎低頭,看到一本《女戒》。
「奴婢笨手笨腳,驚了大人,請大人恕罪。」巧蓮撲通跪到地上,低著頭請罪道。
柳氏見了,在一旁賠笑道:「讓大人見笑了,這丫頭昨兒個從陳姑娘那裡借了本書,看得都入迷了,燒火的時候也要翻上幾頁,我說她她也不聽。」
王慎倒不知府里還有如此好學的丫鬟,頷首道:「無礙,起來吧。」
巧蓮這才撿起書,拘謹地站了起來。
王慎撿起筷子。
柳氏轉身,走了幾步見女兒沒有跟上,她提醒地喚了聲。
巧蓮卻再次跪到了地上,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對王慎道:「大人,奴婢,奴婢愚鈍,這書里好多地方奴婢都看不懂,大人學識淵博,不知您有空時,可否教教奴婢?」
王慎放下筷子,看著她手裡的書道:「陳嬌自幼便熟讀《女戒》,你有不懂的地方,去問她罷。」
巧蓮臉更紅了,緊張地看他一眼,撒謊道:「我問過了,只是陳姐姐講的深奧,我聽得雲裡霧裡的。」
「既然不懂,便不必強求,退下吧。」王慎聲音冷了幾分,他是刑部尚書,不是學堂夫子。
巧蓮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柳氏一邊替女兒賠罪,一邊拽著臉色蒼白的女兒走了,此計不成,再想別的法子吧。
王慎逕自用飯。
巧蓮讀不懂《女戒》,陳嬌看那些案子時,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問父親哥哥,爺倆懂得還不如她多。陳嬌沒有辦法,這日又輪到王慎休沐,陳嬌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捧著一本書來了正院。
王慎正在書房練字,聽長福說陳嬌求見,王慎放下筆,移步去廳堂見客。
「大人,您現在有空嗎?」站在男人面前,陳嬌期待地問。
王慎喝口茶,問她何事。
陳嬌便走到桌案前,打開書頁,將自己不明白的地方指了出來,然後討好地看著王慎:「大人能否幫我講講?」
王慎就覺得,最近請他解惑的女子有點多。
不過,他對講解《女戒》沒興趣,講案子尚可。
捧起那本書,王慎一本正經地替陳嬌解釋起來。
陳嬌攢了二十多處不懂的,便站到王慎一旁,王慎講的時候她低頭認真聽,講完一個,她再彎腰翻書頁。一開始王慎沒注意,當陳嬌第三次靠過來翻頁時,王慎忽然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他抬起頭,赫然發現陳嬌白裡透紅的臉龐就在眼前,距離他不過一掌距離。
「好了,我還有事,今日就到這裡。」
男人突然冷聲喊停,陳嬌詫異地朝他看去,王慎卻已經離開席位,大步走出了廳堂。
陳嬌還維持著微微彎腰的姿勢,見此目瞪口呆。
她意猶未盡,可惜授業解惑的尚書大人跑了,陳嬌只能悻悻地離開。
書房裡面,王慎負手而立,眉頭緊鎖。
陳嬌小時候,他確實教過她讀書,但陳嬌十歲前就把該學的都學會了,往後主要學規矩女紅,那些不是他教的,所以王慎從未與長大後的陳嬌離得那麼近過。她回京後,王慎習慣地將她當晚輩,但就算是自家晚輩,類似今日的親近也不合規矩。
又一個休沐日,陳嬌來請他講解,王慎直接以正事繁忙為由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