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後,哪裡都是悶熱的。
書房的屏風後,人影晃動,偶爾有一兩聲極輕極輕的女聲飄過來,仿佛美人正承受什麼痛苦。
陳嬌一點都不苦,倒是一雙小手抓在王慎背上,留下了幾道血痕。
輩分、時間、地點,每一樣都令人羞愧,但這種羞愧,更叫人著迷,越陷越深。
王慎終於停了,汗水從他威嚴的臉龐滑落,滴在陳嬌腮邊,宛如判官對新抓的女妖的另一種懲罰。陳嬌緩緩的抬起手,胳膊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她慢慢貼上他的臉,王慎喉頭滾動,黑眸看著她,神智尚未從九天外回來。
「這樣,你可信了?」陳嬌的指端來到他喉頭,聲音慵懶而低啞。
王慎目光終於恢復清明,看著她鬢髮凌亂,香腮如霞,王慎抓住她手,握緊了道:「今日就提親。」
他不想再等,多一日都不行。
陳嬌卻還是那句話:「等我編完書。」
王慎皺眉,他不生氣,只是不解:「你我都……」
陳嬌咬唇,眸光似水地與他對視:「都這般了,你還覺得我想嫁給旁人嗎?」
這樣的姿勢,王慎肯定不會再胡思亂想,可,他想給她名分,要了身子卻遲遲不娶,太委屈她。
他輕聲商量:「早日成親,婚後再編也一樣。」
陳嬌搖頭。不一樣,她有種感覺,兩人婚後過不長。
陳嬌雖然是來改命的,但這是她親手所編的第一本書,是他的書,註定要流傳千古,她想用這種方式,一直陪著他,所以,她一定要真真切切地編完這本書。
她故意曲解王慎的意思,閉上眼睛,無比嬌羞地道:「你,你若是貪這個,婚前也可以……」
王慎面紅如血,瞬間又失了控。
陳嬌真的羞了,抬手捂住了臉。
王慎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猶豫不決,陳嬌將他拉了下來。
她就是水做的牢籠,徹底叫他沉淪。
窗外的陽光漸漸沒那麼強烈了,書房的光線也一點一點暗了下來,悉悉索索的,陳嬌背對王慎穿好衫裙,衣裳好說,但長發凌亂,沒有梳子是萬萬掩飾不過去的,倒是王慎,頭上的簪子一直沒動,髮髻依然整齊。
「你,你去拿梳子來。」陳嬌難為情地使喚他。
她還坐在地上,眉宇慵懶嬌弱無力,臉頰艷若牡丹,王慎腦海里卻全是她咬唇隱忍的樣子,他無法想像,不必遮掩時,她會是什麼風情。
「你,稍等。」王慎起身,準備去上房給她拿梳子。
「等等。」陳嬌低低叫住了他。
王慎疑惑地看過來。
陳嬌讓他轉個圈,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確定王慎衣袍上沒有任何痕跡,陳嬌又多看了眼他窄瘦的腰線,才叫他去了。
繞過屏風的那一剎那,王慎閉上眼睛,暗暗舒了口氣。
他,他都做了什麼?
冷靜片刻,王慎離開了書房。
長福已經打了一個長長的盹兒了,見主子出來了,他笑著跑過來,以為有什麼吩咐。
王慎肅容道:「陳姑娘在裡面編書,無事不要打擾。」
長福連連點頭。
王慎徑直朝上房走去,來到臥室,他拿起自己的梳子藏進袖中,逗留了一刻鐘左右,再回了書房。陳嬌還在屏風後待著呢,王慎剛剛沒覺得,現在走過來,立即便聞到一股濃烈的氣息,有他的味道,也有她身上的幽香。
「過來啊。」他在另一側站著不動,陳嬌小聲嗔道,等了這麼久,她也很怕被人撞見好不好。
王慎悄聲吞咽,這才繞了過來。
陳嬌沒看他,只搶過他手裡的梳子,飛快梳頭戴上髮簪,陳嬌才垂眸問:「看得出來嗎?」
王慎不得不單膝蹲下去,端詳她片刻,點點頭:「跟之前一樣。」
陳嬌放了心,一手撐地要起來,王慎動了動手,想扶,又沒扶。
陳嬌這一起身,才發現雙腿酸得厲害,硬邦邦的地面,害得她腰也酸。
「不舒服?」見她皺眉,王慎擔心問。
陳嬌雛鳥似的投到了他懷裡,王慎下意識地抱住。
「渾身都酸,大人一點都不憐惜我。」她埋在他胸口,嬌嬌地抱怨。
王慎手足無措。
「還嫌我不夠端莊嗎?」陳嬌戳著他胳膊問。
王慎無地自容,傻了會兒,怕她誤會,忙澄清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陳嬌哼了哼,小聲道:「我知道,你只是不許我對別人不端莊,對你就可以,是不是?」
她算是看透了,再正經的男人,骨子裡都一樣。
王慎無言以對。
陳嬌推開他,自去書桌旁坐了,桌上有茶壺,陳嬌口渴,連續喝了兩碗,一回頭,看到王慎將另一邊的窗子打開了,微風穿堂而過,吹散了臉上的熱意。王慎走過來時,陳嬌及時轉過來,回憶先前兩番纏綿,心裡一片柔情。
剩下的時間,陳嬌一個字都寫不下去,總是忍不住想些不該想的。
她光拿著筆不動,對面,王慎也沒比她強到哪去,有些事情,再也不一樣了。
「我走了。」今日黃昏來的似乎特別快,陳嬌率先打破書房無聲的甜蜜,起身道。
王慎頷首,眼睛看著桌面。
他那傻樣,陳嬌從他身邊經過時,忍不住低頭,飛快在他側臉上親了一口。
王慎僵在當場,直到院子裡傳來她與長福的寒暄,王慎才抬手摸臉,然後,笑了。
原來不是不想娶妻,而是一直沒遇到對的人。
她確實不如小時候穩重端莊,可,王慎都說不清楚,他為何偏偏就喜歡她任性耍氣的樣子。
王慎畢竟不是普通的男人,他自然是想與陳嬌親近的,但他始終牢記禮法,接下來,任憑他心裡怎麼想,他都沒有再表現出任何那方面的意思。而陳嬌上次的大膽只是為了讓他安心,後來相處時,如果王慎主動,陳嬌願意配合,王慎要當老古董,陳嬌也不會巴巴地貼上去。
明明都喜歡,卻又都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默默地忍著。
七月,皇上要出遊,點了王慎同去。
他這一走就要走三個月,離別在即,在陳嬌依依不捨的目光中,王慎終於又失控了一次,再次將陳嬌抱到了屏風後。
「專心編書,等我回來便提親。」王慎緊緊地摟著她道。
三個月,足夠陳嬌編完了,她靠在他肩膀,心情複雜地點點頭。
翌日,王慎天未亮便出發了。
陳嬌沒去送,雖然她醒了。
王慎不在的日子,陳嬌除了偶爾想他,其他時間就一心一意編書了,被他親自提點了那麼久,現在陳嬌已經不需要每日都等他審閱。剩下的案子越來越少,編完的手稿越來越厚,陳嬌特別滿足,直到中秋節時,陳嬌陪嫂子一起做月餅,聞著那甜膩味兒,陳嬌突然吐了。
「嬌嬌?」月娘急得放下手頭的東西,趕到門前扶住陳嬌,替她拍背,「是不是著涼了?」
陳嬌捂著胸口,滿眼的難以置信。
她,她這是懷了嗎?
「你等著,我叫你大哥去請郎中。」見她不吐了,月娘這就要走。
陳嬌趕緊抓住嫂子,打起精神道:「我沒事,可能昨晚被子沒蓋好,晚上多喝點薑湯就行,大過節的,嫂子就別叫郎中了。」
月娘摸摸小姑子額頭,覺得不燙,這才道:「行,那先看看,若明早還是不舒服,必須請郎中。」
陳嬌笑著點頭。
第二天,月娘密切觀察小姑子,陳嬌知道,故而吃飯時雖然有點噁心,但她努力沒有表現出來。
月娘果然沒有懷疑。
但,大家一個屋檐下住著,隨著懷孕的天數增加,陳嬌孕吐的反應越來越大,而且不定什麼時候來,月娘又是個心細的,八月底的時候,連續觀察數日的月娘終於忍不住了,晚飯後跟著陳嬌回了西廂房。
「嬌嬌你跟嫂子說實話,你,你是不是有人了?」握著小姑子的手,月娘眼睛含淚道。
陳嬌耷拉著腦袋,實在難以啟齒,與王慎在一起時放縱快活,這會兒真是後悔不已,太丟人了。
「是誰?也在府里做事嗎?」月娘擦掉眼淚,問完了,她將陳嬌摟到懷裡,哽咽地安撫道:「嬌嬌別怕,你說出來,我與你哥哥替你做主,總不會讓你白白吃虧。」
陳嬌沉默許久,眼看嫂子越哭越厲害,越猜越歪,陳嬌情急之下,想了個辦法,悶聲道:「這事,只能大人替我做主,下個月大人就回來了,嫂子別急,等大人回來,我一定全部告訴你。」
只有大人能做主?
月娘不由想到了長福那小子,長福只是小廝,卻是近身伺候大人的,如果他犯了錯,公公也得先請示大人才能罰他!
好個長福!
月娘恨極了,但關係到小姑子的顏面,她同意陳嬌的辦法,等大人回來再說!
意外懷孕,陳嬌先是著急,但想到她與王慎很快就要成親了,她就不急了,反而很開心。
原身嫁進方家三年未孕,可能是男方的問題,也可能是這身子真不行,現在她懷了王慎的骨肉,兩人下半輩子可以做一對兒幸福美滿的夫妻,哪怕她無法親身體會每一天,陳嬌也由衷地滿足。
她心中甜蜜,可苦了長福,無緣無故被月娘瞪了不知多少眼。
九月下旬,在陳嬌、月娘不同目的的殷殷期待中,王慎總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