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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捶殺

2024-08-06 10:55:41 作者: 平生未知寒
  夜幕再次降臨,昌遠街變得很安靜,在連續發生兩起命案之後,這條街的住戶都變得很小心,入夜之後,他們不敢發出任何聲響,他們關好了門窗,甚至於在各自的床頭都放上了防身的器具,擀麵杖和菜刀是最多的東西。

  縣衙的口風極緊,一些消息靈通的,也只是知曉那邊昌遠街發生了兩樁命案,幾人的死法蹊蹺,但是並沒有明確得知那是妖物所為。

  因此並沒有太過慌亂的情緒在縣城中蔓延。

  黑夜之中,昌遠街的一面街口處,知縣糜科正和一眾衙役蹲守在此處,皆是緊張的看著夜色里的昌遠街。

  「陳鎮守使在幹什麼,怎麼還不來?」

  糜科扭頭看了一眼遠處,沒有看到什麼人影,懸著的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的,現在眼瞅著快要子時了,怎麼這傢伙還不到?

  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放在陳朝身上的,要是這傢伙不靠譜,他這一百來斤也就算是交代了。

  張主簿提著一把鋼刀,此刻眼中沒有太多畏懼的情緒,反倒是有些興奮,他壓低嗓音,「陳鎮守使是武道強者,只怕早已經來了,應當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所以沒有和我們會面。」

  別看張主簿生得粗獷,但實際上他心思異常縝密,要不然也不能在主簿這個位置上一干就是這麼多年。

  糜科點點頭,將信將疑說道:「這次的妖物應當不難降服吧?陳鎮守使到底是個什麼境界,你可知道?」

  張主簿搖搖頭,輕聲道:「反正應該是個純粹武夫,至於是哪一境界,下官也說不清。」

  大梁朝修士和武夫並存,武夫簡單,也就只有一條路子,但修士的流派繁雜,三教九流,各有神通,不曾踏足修行的人,根本說不清楚這其中的道道,張主簿這種外行,也只是知曉,好似世間將修行境界大致劃分了六重。一切修士和武夫都通用。

  六重境界,有一境一重天的說法。

  至於那位少年鎮守使如今是哪一重境界,他也不知曉。

  不過光是這幾年的太平日子,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那位來歷神秘的少年鎮守使,境界絕對不低。

  還有一點也不用多想,如果陳朝都對付不了的妖物,他們這群人加在一起也不會是對手。

  不知道糜科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陳朝會離開這裡,反正張主簿每次想起這樣的事情,就會覺得痛苦不已。

  正當張主簿在自顧自痛苦的時候,卻猛然發現自己身側的知縣大人也是面露痛苦之色。

  張主簿一怔,一時間竟然有些感動,難道自己和大人,竟然如此心有靈犀?

  就在張主簿滿含熱淚之際,糜科一隻手已經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讓張主簿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一張滿是絡腮鬍的大臉微紅,竟然是有些害羞。

  這一瞬間,他的腦海里閃過了無數的想法。

  「大人,怎麼了?」張主簿關切問道。

  「本官腿麻了。」糜科皺著眉頭,整張臉這才舒展開來,痛苦之色褪去,他儘量讓自己身子靠在張主簿身上,好讓雙腿不用使勁。

  張主簿瞬間變得悵然若失,感覺有些什麼東西飄走了。

  「馬上就要二更天了,陳朝那小子到底來沒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糜科漸漸有些煩躁,開始沉不住氣了。


  ……

  ……

  陳朝出門的時候,天還沒黑,謝南渡便將那個新買的爐子搬了出來,在廊下坐在那把老舊的椅子裡,點燃了裡面的木炭。

  這種事情她是第一次做,最開始的時候顯得有些笨拙,但很快便遊刃有餘,點燃這個自己出錢買的爐子後,謝南渡抓了把雪洗了洗手,重新坐回去,伸出手,兩隻雪白的小手開始有熱霧冒出。

  看著那個嶄新的爐子,她有些失望,大概是因為沒有紅薯的緣故。

  和她以前吃的那些東西比起來,紅薯真的是很不值得一提的東西,但那種甘甜,她從來沒有感受過。

  手很快便烤乾了。

  但背後卻起了一陣風。

  只聽得吱呀一聲,院子的木門被重重拍打在兩側的院牆上。

  風雪灌入這座小院。

  隨著風雪而來的,還有一道人影。

  他穿過庭院,來到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風雪。

  謝南渡沒有轉頭,只是依舊雙手放在火爐上面,不言不語。

  直到那人走到她身後數丈距離的時候,她才收回了手,站了起來,走到爐子對面的長凳上坐下,這一下子就是和那人面對面了。

  來人是一個面容陰柔的年輕男子,臉色蒼白,身軀瘦弱,穿得倒是很厚實,是一件白色的棉袍。

  「不愧是白鹿謝氏這一代最出彩的子弟,光是這份鎮定,想來在神都站穩腳跟,沒什麼問題。」年輕男子微笑著開口,聲音里充滿著讚賞。

  「不過既然猜到了一些,為何不時時刻刻和那少年鎮守使在一起?是不想連累他?」年輕男子笑了笑,「白鹿謝氏,終究是差了神都謝氏一籌。」

  坐在長凳上的少女平靜道:「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不必牽連他人。」

  「我原本以為你會死在那座山神廟裡,卻沒想到你運氣還不錯。」年輕男子的聲音很淡,仿佛就在陳述一樁最為稀鬆平常的事情一般,沒有什麼值得上心的。

  「宋言那個老傢伙,看起來還是有些本事。」

  引血妖來將少女一行人殺死在那座山上,本就是他最開始的計劃,卻沒想到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宋言真能給這少女留下了一線生機。

  「既然這麼怕被人知曉,在這裡殺我,豈不是留下的線索更多,不怕?」謝南渡看著年輕男子,平靜道:「豢養妖物這種手段,即便是可以做成妖物吃人的假象,但只要神都那邊的大人物一來,就註定會發現諸多破綻。」

  年輕男子點點頭,非常贊同這一點,「之前的確是我錯,覺得要把你的死做得天衣無縫才行,但後來我才想明白一個道理,你死了之後,就沒那麼多問題了,畢竟誰會為一個死人而大動干戈?」

  謝南渡搖搖頭,「白鹿謝氏不會讓他們最出彩的子弟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你錯了,你若真是天才,少年老成,那麼就不會死在這裡,如果你死在這裡,你又怎麼能說得上天才兩字?」

  年輕男子一臉嘲諷,「不是天才,死不死的,誰又會在意?」

  謝南渡不說話了,事情到這裡,一切緣由,她都知道了。

  神都有人不願意她安然的出現在神都,但那人絕無可能左右神都謝氏真正的大人物,他的手段也無法瞞過那些大人物的眼睛,能夠做成這一切,顯然是得到默許的。


  甚至在從白鹿離開之時,扈從的多少,境界高低,都是有人默許的。

  為何要默許?

  謝南渡眼睛裡有些異樣的情緒,但不過是一閃而逝,瞬間便重歸於平靜,這位算是歷盡千辛萬苦才來到天青縣的少女只是平淡道:「神都的那些大人物,想來對我沒什麼惡意。」

  年輕男子點頭道:「是的,他們不過只是想看看,要不然為何是我?」

  「不怕最後真成了替罪羊?」謝南渡看向他,聲音平淡,「我倒是還有個選擇可以供你選。」

  年輕男子眼中的讚賞之色不散,但仍舊是搖頭,「可惜了。」

  眼見這年輕男子如此堅決,謝南渡笑了笑,沒有說話。

  年輕男子看了一眼天色,嘆了口氣,「真想和你多說些話,但時間不太夠了。」

  他有些遺憾的搖頭。

  一團黑色的妖氣從年輕男子身前的地面湧出,瞬間便出現了一頭面目猙獰的妖物,渾身漆黑,無比醜惡。濃郁的妖氣環繞在它的四周,讓人一眼看去,便覺得壓抑。

  「像你這樣的美人,被這樣醜惡的妖物吃掉,真的有些可惜了,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年輕男子惋惜地搖了搖頭,然後招了招手。

  一道詭異的氣機從他的指間湧出,緩緩飄散。

  那頭醜惡的妖物瞬間開始奔跑起來!

  短暫數丈的距離,那妖物只需要一息的時間,便足以來到謝南渡面前,將這個白鹿謝氏這一代最受器重的少女徹底殺死!

  年輕男子眯起眼,似乎已經可以預見這個故事的結果。

  下一刻。

  砰——

  一聲巨響傳出!

  那妖物沒能接觸到謝南渡。

  一道黑色身影從房頂一躍而下,瞬間撞向那隻妖物。

  巨大的衝擊力,瞬間將那隻妖物帶離廊下。

  妖物怪叫一聲,但立馬便沒了聲音。

  接替它叫聲的,是某種鈍器擊打在血肉身上的聲響。

  連續不斷的響聲響起,像是一聲聲春雷。

  可現在不還是寒冬時節嗎?

  黑色身影裹挾著那隻妖物墜入積雪之中,剎那之後,便沒了聲響。

  漫天的大雪忽然一頓,而後再復歸正常的時候,那道黑色身影已經從雪地里站了起來。

  是陳朝。

  一身風雪的黑衣少年抬起頭,隨著體內的氣機流動,黑衫上的風雪瞬間被盪開,雪花再也無法落到少年的身軀之上。

  站在風雪中的黑衣少年,血氣旺盛!

  他看向站在廊下的年輕男子,那雙宛如星星般明亮的眸子裡,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年輕男子皺了皺眉,正欲開口,那個在庭院裡的黑衣少年渾身肌肉瞬間繃緊,本就微微弓著的身子,在瞬間繃直,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在地面一踏,便已經朝著那年輕男子掠去!

  之前那妖物和謝南渡直接有數丈距離,如今陳朝和這年輕男子也是數丈距離,妖物沒有能接觸到謝南渡便被陳朝數拳捶殺,如今他是否又能接觸到那年輕男子的身軀?


  不管世間的修士有多看不起武夫,但所有人都清楚,修士一旦被武夫近身,那絕對不是一個好的結果。

  年輕男子在短暫失神之後,回過神來的他腳尖一點,便已經退出長廊,重新回到了院子裡。

  和如同一頭凶獸的陳朝相比,他的動作很明顯要更飄逸,更符合那些所謂的仙人風采。

  那個橫空出世的黑衣少年,在之前他便已經知道他的身份,是這天青縣的鎮守使,但卻沒想到,這小小一縣的鎮守使,境界竟然比他預想的,還要高出不少!

  是靈台還是神藏?

  若是一個靈台武夫,他還有一戰之力,可如果對面是一位神藏武夫,那麼……

  「你可知……」

  年輕男子飄在半空,指間有氣機縈繞,他張了張口,話卻只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那宛如凶獸的黑衣少年在瞬間便已經消失,還在他錯愕的時候,他的身影已經再度在自己身前出現。

  一張清秀的臉龐出現在他的眼前。

  面無表情的黑衣少年只是這麼看著他。

  不等他有什麼反應,一個不算太大的拳頭已經迎面砸來!

  咔嚓——

  一聲脆響,年輕男子的鼻骨轟然碎裂,劇烈的疼痛讓他短暫停止了思考,緊接著,他便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到處都痛苦起來。

  碎骨聲不斷響起,那些拳頭也不斷落下,噼里啪啦的,好似雨珠落在房頂青瓦上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只是片刻,又像是過了很長時間。

  聲音終於停歇。

  謝南渡看著庭院裡正在發生的這一幕,微微有些出神。

  這一瞬間,仿佛又讓她回到了山神廟的那個夜晚,同樣沉默的少年,在沉默的做著自己要做的事情。

  似乎只有在戰鬥的時候,那個一身黑衫的少年才是真正的自己。

  等到謝南渡回過神來的時候,陳朝已經拖著那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的年輕男子來到廊下,胸膛起伏不定的他吐出一口濁氣,調整了呼吸。

  謝南渡正欲開口。

  但她卻很快看到陳朝已經蹲在了那年輕男子身前,全然不管那嘴裡還在不斷湧出鮮血的年輕男子,而是一臉認真的開始翻找那年輕男子身上的東西。

  看他的樣子,似乎有些興奮。

  謝南渡看著這一幕,再度失神。

  她站在風中,有些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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