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要了那一條破舊小船的陳朝,在岸邊和那漢子作別,不過作別之前,這位大梁朝的鎮守使大人,還是忍不住囑咐道:「如果挨了旁人的欺負,一定要告訴官府,要是官府有人欺負你,就去瀛洲城告官,那位李刺史,一定會管的。」
漢子有些不明白陳朝為什麼會說這麼句話,撓著腦袋,笑道:「客人怎麼這麼關心這種事情?」
陳朝看著他,眼眸里竟然也有了些留念,「因為實在是很擔心你們過得不好。」
北邊的妖族都已經滅了,南方的修士們,都已經不像是往常那麼不拿他們當人了,如今如果變成官府欺負百姓,陳朝也會覺得十分心寒。
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應該發生才對!
說完最後告別的話,陳朝站在小船上,根本不曾如何划槳,小船便緩緩朝著遠處海上飄去,看著這一幕,漢子頓時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難不成這個看著出身富貴人家的年輕人,還實打實是個仙人?
年輕武夫站在船上,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地轉身看向這個呆立在岸邊的漢子,再次囑咐道:「記住我說的話。」
等到這句話傳回那漢子耳中,眼前的小船便已經早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已經深入大海。
漢子喃喃道:「真是見了仙人?」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一個女娃蹦蹦跳跳朝著海邊跑來,手裡還拿著一張皺皺巴巴的畫紙,「爹,二丫她家買了新的鎮守使大人的畫像,就把舊的送給我了,爹咱們也花點錢,買把它裱起來唄,人家可都有。」
如今這家家戶戶,可都以有那位鎮守使大人的畫像為榮,只是漢子家裡有些困難,所以才一直都沒有買上一張,而自己那個丫頭,可是一直以來都想要一張的,不過如今既然有了,好好裝裱一下也就是了。
漢子接過畫來,笑著說道:「馬上爹就去找個書畫鋪子,把這個……」
戛然而止。
漢子瞪著巨大的眼睛,看著畫像里那個人,一時間,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小女娃抬頭看著自家爹爹,好奇問道:「爹,你怎麼了?」
漢子看了一眼自家閨女,眼裡有些歉意,可最後只是喃喃道:「原來不是仙人啊。」
……
……
陳朝的那條小船緩慢出海,在離開海岸之後,其實也並非直直的朝著那片仙海而去,第一次出海,陳朝雖然並不慌張,但也難免會有些稍微茫然。
在海面上,陳朝倒是碰到了好些出海打漁的漁民,但很顯然,他們的每條船,都要比陳朝這條破舊小船大不少。
其中不乏有些熱心漁民詢問陳朝是否要返回海岸那邊,可以先上船,等到他們打漁之後,帶著陳朝返回,畢竟在他們看來,陳朝這條小船,實在是難以在海面久待,要是真遇上什麼風浪,那陳朝這個年輕人,就只能變成那海中魚兒的腹中食了。
陳朝笑著感激那些人的好意,但還是沒有登船,只是一人一船在海面上飄蕩,距離那處仙海,也越來越近。
直到半日之後,海面飄起小雨,陳朝正要運轉氣機遮擋風雨,一條漁船就已經來到他這邊,船主是個精壯的黝黑漢子,不由分說,就伸手一把按住陳朝肩膀,將他扯上船來。
「你定然是那瀛洲城裡的富家公子哥吧?膽子也太大了,要出海,也不知道雇條大船,竟然真敢乘著一條小船就出海,真不怕葬身魚腹?」
漢子一邊開口,一邊揮手,有人一躍跳下海中,在陳朝的小船上繫上一條粗繩,連接到漁船之上。
陳朝有些無奈,船艙里這會兒走出一個婦人,笑著開口道:「等會兒咱們回程的時候,帶著公子就是,這會兒公子可以暫歇,我們還要撒幾網。」
說完這話,婦人又笑道:「這個時節下雨,就冷得不行,我去熬一鍋魚湯,青兒,你找條乾淨布巾來,給公子擦一擦。」
說著話,一個大概十七八歲的女子從船艙里鑽了出來,有些清秀,看到陳朝的時候,臉紅紅的。
漢子咧嘴介紹道:「這是俺閨女,叫徐青,在岸上待不住,求了我這個當爹的好久,才讓她跟著出海的。」
陳朝點點頭,也明白像是這些漁民,若不是萬不得已,肯定是不會帶著家人一起出海的,畢竟這一旦在海上遇到什麼風浪,那就是一家都葬身大海了。
「看你這身打扮,也不是缺錢的主,怎麼出海就這麼一條小船,是想學那些腦子都壞掉的文人墨客?」
黝黑漢子把陳朝領到船艙里,坐下之後,從一側的火爐上取下一個鐵壺,給陳朝沖了杯熱茶。
「不是什麼好茶葉,權當暖暖身子。」
陳朝看著眼前這杯熱氣騰騰的茶水,只好問道:「大哥打漁能維持生計嗎?」
黝黑漢子有些怪異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輕人,大概是心想這個傢伙怎麼傻乎乎的,但還是說道:「就全靠這個了,一年到頭,還能剩下點,都給那丫頭當嫁妝攢著了,我這一輩子在海上飄蕩,可不能讓閨女也這樣了,嫁個好人家,我跟她娘也放心了。」
陳朝端起茶水,正在想著怎麼說讓這漢子將自己放下去,任由自己出海,可就在這會兒,外面的雨竟然大了起來。
嘩啦啦的,一場小雨,只在片刻之間,便已經是朝著暴雨開始演變了。
漢子看了一眼船艙外,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出門的時候看過天象,按理說今天不該有這麼大的風雨才是啊?」
漁民出海,打不到魚是次要,最害怕的就是有這麼一場狂風暴雨,一不小心,就得把命都搭上。
「返程吧,再逗留,估摸著要出大事。」
漢子站起身來,大踏步走出船艙,要去掌舵返航。
陳朝跟著起身,「我也來幫忙。」
漢子倒是沒拒絕,只是在牆上扯下一件蓑衣塞給陳朝,「穿上!」
如今這個境地,有人幫忙自然是最好的,不然等會兒一船人都葬身魚腹,什麼都不用說了。
陳朝穿上蓑衣,跟著漢子來到甲板上,此刻海面上已經起風,吹得海水起了波濤,遠處的海面開始波盪,看著就像是一座座山丘相連,但和不會動的山丘比較起來,這些在波動的海面,則是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漢子去掌舵,讓陳朝看著控制船帆的麻繩,若是等會船帆出了問題,那麼他們只怕就沒辦法返航了。
不過隨著暴雨越來越大,整條漁船都在此刻搖晃起來,海面的波濤也在此刻越發恐怖。
掌舵的漢子看著這一幕,臉色徹底沉了下去,遇到這樣的天氣,能不能逃出去,只怕真是要看天意了。
就在他有些泄氣的當口,他甚至看到了前方的海里,隱約有一條巨魚的身軀若隱若現。
打眼一看,那條巨魚只怕身軀早在數十丈,甚至更長。
它如今在海里遊動,只是暫時沒有靠近漁船。
漢子的心完全沉了下去,要知道,老輩漁民口口相傳,打漁的時候,太小的魚從來都要放歸大海,不能撒下絕戶網。
這些體型巨大的魚,更是被他們稱為海龍王,遇到這樣的魚,一定要敬而遠之,不要驚動,更不要試圖去捕撈,因為一旦海龍王動怒,他們就絕對是沒辦法活著回去的。
如今這風浪,已經要排在這海龍王后面了。
其實在漢子注意到那條巨魚的時候,陳朝也注意到了,然後他看了遠處一眼,一道誰也覺察不到的氣息,就這麼落到了那條巨魚身上。
只一瞬間,那條巨魚身上的魚鱗在頃刻間便寸寸立起來,它感受到了一股十分冷漠的氣息,那股氣息只傳達了一個意思。
要麼走,要麼死。
它們和北邊的妖族不一樣,在海里長這麼多年,也只是堪堪生出一些微末的靈智,沒有妖族那種系統的修行之法,它們便一輩子都幾乎沒有可能變成妖修。
此刻感受到那道氣息之後,巨魚不再猶豫,直接便從海浪里消失,朝著遠處疾行。
很快便沒了蹤跡。
只是巨魚離開,讓漢子鬆了口氣,一場狂風驟雨卻不停歇,整條漁船這麼搖晃不停,距離傾覆,只怕也是時間問題。
陳朝沒辦法,只能重重一腳踏在甲板上。
上一刻還在不停搖晃的漁船,此時此刻,驟然而停,不管是那些風浪再大,漁船都佁然不動。
這一幕,讓那漢子,直接便看呆了。
既然都已經出手,陳朝也乾脆好人做到底,直接一揮手,一道磅礴氣機直接從眾人頭頂刮過,無盡風雨,盡數都被驅散!
這樣一來,也就造成異象,船外風雨大作,漁船卻好似身在別處。
而做了這一切的陳朝,解下身上蓑衣。
漢子連忙跑過來,就要下跪。
「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漢子嘴裡一直驚呼,但卻沒能跪下去,只是因為眼前的這位年輕武夫伸出手抬住他的手臂,搖了搖頭,「哪裡有這麼多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