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女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
陳朝便瞭然。
然後他的神情就變得有些複雜。
白衣少女忽然說道:「故事講完了,你們好好想想。」
說完這句話,她自顧自地走出竹樓,在窗外站著,看向遠處的山峰,雲霧繚繞,看天色,馬上就會有一場小雨。
幾人都在腦子裡消化知道的那些消息,那些消息實在是太過震撼,他們需要些時間。
陳朝則是走出竹樓,來到了白衣少女身側。
沉默片刻,陳朝還是開口說道:「當初那個人,用你的身體作為土壤,種下了那顆新的天星。」
這是他的推斷,但陳朝覺得八九不離十,要不然白衣少女那雙眼裡的火球該作何解釋?
不過這也很讓人覺得震撼。
「我早說了,他是很厲害的人,既然要做成這件事,那麼就不會只是打造出一件仿造天星而已。」
白衣少女淡然道:「我是奇異的火體,只有我,才能成為那所謂的土壤。」
陳朝沉默片刻,剛要說話。
白衣少女便搖頭道:「在你看來,即便只是死了我一個人,來換這個世界完整如初,都不行嗎?」
陳朝說不出話來,有些事情要做成,的確是要死人的,這好像是怎麼都改變不了的事情,更何況現如今的這件事,還那麼難。
「他是我的大兄。」
白衣少女看著遠處的雲霧,輕聲道:「同父同母。」
陳朝更說不出話來了。
「大兄當初想到了兩個辦法,我這條路是肯定能行的,在他的推演里,我的體內總有一天會讓那顆天星發育成熟,到時候只需要我去成為那顆天星就行。」
「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大兄這一生,實在是太苦了,他已經做了很多,我要是能幫到他,我也覺得很好,但大兄……」
說到這裡,白衣少女說不出話來了,她眼裡滿是哀傷,想起了自己的親哥哥,又見不到他,總是會讓人難過的。
「但他怎麼可能就這麼讓自己的妹妹去變成一顆星星?所以他才毅然決然地要離開,去尋找另一顆天星。」
陳朝看著白衣少女,說道:「他一定很難過,也想著要找到那顆新的天星回來。」
白衣少女笑著說道:「大兄自然是極為寵我的,在那般動亂的年代裡,他過得那般苦,卻從未讓我受到一點委屈,只是大兄始終記得自己的職責,所以才會每天那般心事重重。」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眾人發現這個辦法之時,最開始大兄是怎麼都不同意的。
那個時候大兄說了一句她記一輩子的話。
「即便我要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也不能讓我妹妹去死。」
不過她還是主動站出來,要求他們將那顆天星種在自己的體內。
陳朝忽然說道:「其實現在也很好,不一定要恢復成原本的模樣,只需要將那批人殺一殺就好了。」
對於更高的境界,誰都想要,但如果其中的代價,是一個小姑娘死去呢?
陳朝不能接受。
「一旦開始,便沒有辦法逆轉,換句話說,一旦天星成熟,它就會接受到這個世界的召喚,然後升空,我最近已經感受到了它的躁動,它距離成熟很近了。」
白衣少女笑著看向陳朝,「其實我也很期待,你要是在一個正常的世界,會走到何等高度,或許你會成為那些傳說中的人物。」
陳朝的資質還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他的堅韌和意志和敏銳。
「其實你不管如何都要活下去,而後你要成為這個世界的最強者,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若是沒有一個好的強者制定規則,那麼在最下面的那些百姓,活得也會很難。」
白衣少女感慨道:「我沒睡之前的世道,那是個很亂的世道,大兄雖然從世道中殺出,但有太多事情需要他處理,最後為了我,也只好倉促留下些布置離開,但其實我更想看著大兄將那個糟糕的世道變好一些。」
「我醒來過很多次,每一次都看到了幾乎同樣的世道,說真的,我很不喜歡,所以每一次失敗,我都不是太自責,但如今,你們叔侄創造出來的世道,我很喜歡,所以我不願意它被毀去,我們一定要做成這件事才行。」
白衣少女看著他,「你知道嗎?其實那批人一直知道我的存在,我清楚的知道,他們曾來找過我,大概也知道我體內的天星即將成熟,但他們還在準備這一次的滅世。」
「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白衣少女的聲音變得有些冷。
陳朝說道:「他們滅世是因為有太多人修行,會讓天地元氣供不應求,根本上是為了保證他們的修行,如果天星復歸,天地元氣變得不再珍惜,那麼其實這一點已經不存在,可他們仍舊準備滅世……」
陳朝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冷,「那就是說,他們想要為自己爭取時間,讓漫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始終走在最前面,從而保證自己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人,繼續統治著這個世界。」
白衣少女笑道:「有個詞叫大道之爭,約莫是說跟一個和你境界和天賦相當的人在大道上的爭鋒,其實想要保持一直在前面,最簡單的就是把你這個大道之爭的敵手殺了,他們沒有自信覺得會比你們更厲害,所以只能先把你們殺了。」
「其實之前每隔千年一次的滅世,大概也是覺得害怕,看到了些有可能超過他們的人。」
陳朝皺了皺眉頭,「那將所有一切的修士都覆滅,只剩下他們自己,不更穩妥?」
「留下一些修行的種子,是為了剽竊。」
白衣少女平靜開口,「修行之法,萬千不同,每一次留下一些殘破的修行之法,便會有人補缺一些,這些修士里,總會有驚才絕艷之人,創造出一些更好的道法,而這些是他們辦不到的,所以他們也需要這一次又一次的輪迴,為他們提供這些東西。」
陳朝自嘲道:「原來是因為『有用』啊。」
白衣少女打趣道:「別人我不知曉,但你要死之前,肯定要被他們用秘術搜一搜腦子,看看你這武夫斷頭路,是怎麼走出來的。」
當世這些修士里,陳朝如今絕對是最受矚目的一個,在一條斷頭路上,硬生生走出了一條新路,這是一般人難以比肩的。
陳朝對此一笑置之。
片刻後,有小雨淅淅瀝瀝,落在竹樓,有些清脆響聲。
白衣少女問道:「此時此刻,你在想什麼?」
陳朝雙手高高舉起,然後交叉放在腦後,雙眸看向遠方,「別的不想,就是想起我那還沒過門的媳婦兒了。」
「都不問問那批人聚集在何方?」白衣少女饒有興致開口詢問。
陳朝說道:「緩一緩。」
白衣少女點頭道:「每逢大事有靜氣,怪不得陳澈這麼喜歡你。」
陳朝則是笑著搖頭,「說來說去,不過就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拼一拼命,這種事情做多了,都習慣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
……
一座秋令山,一座南華山,在同一天之內相繼成為歷史,這在南部修行界,直接便掀起了驚濤駭浪。
尤其是南華山,在南部這邊,實打實的是一座大宗門,說是執牛耳者,那是根本沒誇張,但就是這麼一座底蘊十足的宗門,說沒,也就沒了。
而且滅了南華山的扶搖宗可沒藏著掖著,不過說藏到底其實也是藏不住的,畢竟這麼大一座南華山,沒了的事情,怎麼藏得住?
不過這一下子,南部這些宗門,全部都慌了神,誰都知道當初的四部之戰,是三部宗門聯合向西部宣戰,結果怎麼樣,第一次打下來,扶搖宗為首的西部諸多宗門,還說挺住就挺住了。
如今更是大家都覺得扶搖宗是搖搖欲墜之際,他娘的直接將秋令山和南華山都滅了,這樣一來,誰還敢小看扶搖宗?
其實早在這件事傳出之後,不少南部的二流宗門,就已經開始接洽扶搖宗了,他們不知道具體為何要打,但身在南部,唯南華山馬首是瞻便是,但如今南華山都沒了,那麼是不是可以改換門庭了?
所以在短暫的數日之間,便不知道有多少宗門的宗主親赴桂山,至於見沒見到那位世間第四,不好說,但結果肯定是給這些宗門吃了一顆定心丸的。
不過有一些宗門的宗主去了桂山,有些宗門還是按著性子不曾有什麼動作的,而是一直在觀望。
四部之中,南部沒了南華山,是一盤散沙,但和南部結盟的北部和東部,還有雲嶺山和紅池山兩座大宗,這兩座山的勢力雖然不見得能及得上南華山,山主的境界也絕沒有觀岸真人強,但畢竟是兩地執牛耳者,若是硬要聯合起來,和桂山廝殺一番,結果還未可知。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此刻紅池山中,雲嶺真人已經到了。
雲嶺真人來自海外,橫渡而來之後,憑藉一己之力,創立雲嶺山,之後花了三百年時間,成為了一代梟雄。
如今他位列此地的十人之一,雖說是末尾,但也絕不會有人小看他。
而紅池山這邊,重霧真人是紅池山第三代山主,在十人之中,在觀岸之後。
此刻這兩位海外的大人物在一座涼亭下見面,都沒有立即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雲嶺真人這才按耐不住,惱火道:「觀岸糊塗,若是當初通知我們一聲,也不至於會是這樣的局面了,結果非要一個人,你看看,如今……」
話還沒說完,便被重霧真人擺手打斷,「他不是蠢人,只是確實也超乎他的意料了。」
「海外來了兩個年輕人,一個劍修,一個武夫,戰力不俗,只怕都不在陳澈之下。」
重霧真人深吸一口氣,「桂山那個扶搖天人,本來就不好對付,現在又多了兩個人,觀岸還死了,這之後的局面……會更難。」
「劍修?我離開之前,倒是知曉劍宗有個年輕人天賦異稟,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個年輕人即便還活著,也絕不可能還是個年輕人。」
雲嶺真人深吸一口氣,「若只是個年輕劍修,那麼那個我當初見過的那個年輕人,只怕……」
他開始喃喃自語,「怎麼回事,現在家鄉那邊已經有那麼多天才了?」
他想著那些事情,但聽到家鄉兩個字,重霧真人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