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虞晚終於能出院了,第二天正好周一,司機開車送她去學校上學。
本來他們家不是沒有車,也不是沒有司機,一直讓她坐江澈家的車,只是考慮到兩個孩子關係好,路上有伴。
但現在出了這事,溫如是不想讓晚晚和江澈再有什麼牽扯了。
車開到了校門口,虞晚先拿起旁邊座椅上的粉色小帽子,戴在了頭上,然後才背起書包下車。
她出車禍時腦袋受了傷,後來要做手術,不得不剃掉一小撮頭髮,現在拆了繃帶,那部分禿禿的,特別難看。
新頭髮長出來,要等好久,現在就得帶個帽子遮一下。
虞晚到的早,學校里人還很少,等到了班上,才看見幾個在趕作業的同學。
見到她進來,那幾個同學作業也不寫了,全都跑到她桌子前,有關心的,也有好奇的。
「虞晚你終於出院啦!」
「你身體好了吧?」
「我聽童佳霓說你有點失憶了,那你還記得我嗎?」
虞晚看著眼前的一張張臉,腦海里有模糊的印象,可是名字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她搖了搖頭,抱歉道:「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聞言,這幾個同學都覺得好稀奇,車禍失憶什麼的,他們之前只在電視劇里看過呢!
「沒事,我們再重新認識一遍,一樣的。我叫王璐,就坐在你後面。」
「我叫方聞宇,是咱們班的體育委員,你以後體育課請假可以找我。」
「哎喲我去!班長你也太偏心了,我上回體育課不想上找你請假你可是死活都沒同意呢。」
「那能一樣嗎,你是想窩在教室打遊戲,虞晚是剛出院,身體還在恢復期。」
「哈哈哈哈老王你別不服氣,咱們體委最顏控了你才知道!」
「我叫祝文遠,沒什麼特長,但能一口氣做二十個後空翻,虞晚你想看嗎,我現在給你表演個?」
虞晚被逗得撲哧一笑,連忙擺手:「謝謝,不用啦。」
陸續有同學來到班上。
大家先震驚了一下現實中竟然真的有失憶這回事哇,然後也積極地跑到虞晚這兒做自我介紹。
虞晚認真聽著,將名字和同學們的臉一一對上,努力地記下來。
原本因為失憶產生的一絲陌生和緊張感被同學們的熱情所融化。
班上嘰嘰喳喳的,一時間很熱鬧。
林知寒一進到教室,就看到被眾人圍著的虞晚,這一刻她心裡不是沒有愧疚的。
她知道自己讀明德的幾十萬學費是虞晚家裡替她交的,後來住在那裡,虞晚對她也很好很照顧。
對於江澈,林知寒並沒有多喜歡,可是那時她卻不服氣,不甘心什麼好的都落到她這兒。
僅僅是因為她投了個好胎嗎?
家世好,從來不需要為金錢擔憂,不必在自己家裡也要小心翼翼,討繼父的歡心,看著人臉色過活。
幾乎是每天晚上,她都能看到虞晚的媽媽給她房裡送去水果,送燉好的銀耳燕窩湯,還會笑著摸她的頭,溫柔又慈愛。
這一幕幕,都讓林知寒羨慕又嫉妒,她忍不住想和虞晚爭一爭,想從她那裡搶點什麼過來。
可是她真的沒有想要害虞晚出車禍。
林知寒也朝虞晚的座位走了過去,她想和她道聲歉,還沒來得及張口,旁邊的童佳霓噌的一下站起來。
「你別過來啊!晚晚好不容易出院,你可別禍害她了!」童佳霓擋在兩人之間,像護小雞崽似地護住虞晚。
那語氣和表情,仿佛她是什麼毒蛇猛獸。
別的同學不知道內情,全都好奇地往她們這兒看去。
林知寒這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表情尷尬極了。
早自習的鈴聲這時響了,英語老師拿著書走進來,見到回來的虞晚,親切地笑了笑:「虞晚同學出院了啊,恭喜恭喜。」
虞晚:「謝謝老師。」
英語老師看了一圈亂鬨鬨的教室:「十分鐘之後我來聽寫unit10的所有單詞詞組,除了虞晚,其他同學錯一個抄二十遍。」
同學們:「??!!」
二十遍?滅絕師太果然名不虛傳!
大家痛苦地嗷嗚一聲,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爭分奪秒地背單詞。
林知寒也只好回去坐著。
童佳霓把攤開的英語書拿起來打掩護,腦袋往虞晚那兒湊去,小聲和她嘀咕:「晚晚,那個女生超壞的,你不要和她講話。」
虞晚不記得林知寒了,可是看見她時,心裡的感覺和之前一樣,就是不喜歡。
「還有江澈,他喜歡林知寒,他也特別不好!」
「嗯,我知道啦。」她點了點頭,也拿出英語書一起背。
早自習都要快下了,江澈才來,他站在門口,黑色書包拎在手裡:「報告。」
他往虞晚那兒看去,她也抬起頭,往他這邊看了一眼,卻並沒有什麼別的反應,隨即就低頭繼續看書了。
「老師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都已經兩個學期了,這還是江澈第一次遲到,況且他成績好,英語老師就很寬容:「快進來吧,下回注意啊。」
江澈拎著書包,從兩組中間的過道走過去,和虞晚的座位擦身而過時,聽見她正在很專注地背課文。
他知道她今天出院,在家門口的轎車裡等了很久,想像從前一樣,小姑娘抱著書包,噔噔蹬跑過來坐到自己旁邊。
等了半個小時,小姑娘也沒有出現。
儘管他早有猜測,她再也不會和自己一起上學了。
下了第二節課,全都要下去做操。
還是那套雛鷹起飛,廣播裡「一二三四」喊得抑揚頓挫激情澎湃,操場上的同學一個個懶洋洋地伸著胳膊,沒一點兒精氣神。
等一結束,大家倒是都精神了,個個飛奔著往教學樓跑。沒辦法,天實在太熱,多在底下待一秒都覺得是要烤化了。
虞晚去了一趟辦公室,把之前的作業都補交了,在樓梯拐角的地方,正好碰見買完水上來的陸識。
她覺得好巧,笑了笑問:「你能和我來一下班上嗎,我有東西給你。」
陸識就跟著她過去了,在教室門口等著,沒一會兒,小姑娘出來,手裡拿著樣子可愛的紙盒子。
「哪,給你。這是我昨天在家自己做的蛋黃酥。」
陸識接過,看著她笑盈盈的模樣,眸光也變得柔和:「怎麼這麼心靈手巧。」
虞晚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靦腆笑了下,小手朝著他揮了揮:「那我先進去啦。」
陸識看著她進去,才轉身往自己班走去。
和江澈關係好的一男生王向峰上完廁所回來,剛好就目睹了這一幕。
他目瞪口呆,內心臥了個大槽!
全校誰不知道校花和江澈是一對啊!現在校花給另一個男生送自己親手做的蛋黃酥,這幾個意思啊?
考慮到虞晚出了車禍,腦子失憶了,王向峰有理有據地懷疑,是陸識在趁機翹牆角!
他馬上跑進教室,一屁股坐到江澈旁邊的座位,當起了告狀精怪:「就剛才!我看見虞晚給那個陸識送東西,還是自己親手做的蛋黃酥啊!阿澈,怎麼一回事啊?這你能忍?」
江澈寫題的筆一頓,筆尖在黑色的卷子上劃出一道長線。
虞晚愛吃甜的,也就喜歡和家裡的阿姨學做點心,他們兩家住得近,每次她做好之後都會第一時間敲門帶給他嘗。
然而江澈已經很久沒吃到她做的小甜點了。
他想起最近的那次,還是三月份,下著雨那天,她撐著傘,給他送來一塊戚風蛋糕。
少女聲音軟軟甜甜的:「我跟阿姨學著做的,江澈哥哥你嘗嘗看。」
那塊戚風蛋糕他一口也沒吃,正巧那個時候,林知寒的電話響起,拜託他幫忙送一下傘。
很多忽視的細節在此時浮現於腦海。
江澈想起她眼眸亮晶晶,滿是期待地望著自己,最後又因失望一下子黯淡下去的模樣。
黑色的水性筆被他緊緊攥了又攥,最終放下,他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下一節課是地理課,要做課前測的。
虞晚坐在位子上,拿著書背各種季風洋流圖。
桌洞裡的手機震動了下,她拿出來看,是條微信。
【陸識】:蛋黃酥特別好吃,我很喜歡,謝謝。
虞晚今天帶了三盒蛋黃酥來學校。
一盒給了他,一盒給了童佳霓,剩下的那盒,原本是打算自己餓了填肚子的。
這會兒看見陸識說好吃,虞晚就決定把自己的那盒也拿給他好啦。
走到十班教室的門口,她找了個正準備要進去的男生:「同學你好,能幫我把陸識叫出來一下嗎?」
那男生看見她,眼睛登時一亮,第一次和校花說上話,他激動得都有點磕巴了:「沒、沒問題,我這就去。」
衝進教室,四周環顧了一圈,誒?沒見到識哥的人影啊!
男生不想辜負校花的囑託,馬上問陸識的同桌鍾昊:「識哥去哪兒了啊?」
鍾昊打遊戲打得如火如荼:「沃日,這麼菜打什麼遊戲,回去種地不好!」
罵人的間隙,百忙之中抽空回了句:「就剛才被江澈叫出去了,兩人好想去樓上天台那兒談事了吧。」
男生立刻出去,把這話轉告給虞晚。
「謝謝呀。」她笑了笑,禮貌道謝。
男生臉成了番茄,忙搖頭:「不用客氣。」
嗚嗚嗚嗚校花笑起來,真的是太甜啦!!
虞晚心底莫名地有種不太踏實的感覺,想了想,拿著那盒蛋黃酥往天台走去。
他們的教室在五樓,天台在七樓,虞晚上了一層半樓梯,就聽到有爭執的聲音。
她忙加快腳步往上跑。
為了避免跳樓事件的發生,天台的欄杆修得很高,上面畫著很多花花綠綠的塗鴉。
陽光直直照射下來,白晃晃的,強烈得刺眼,在水泥地上投下兩道頎長身影。
心底不斷滋生的嫉妒讓江澈失了往日的風度,謙遜有禮慣了,他頭一回把話說得刻薄。
「她現在對你好,你以為她就是喜歡你嗎,她只是善良,感激你的救命之恩罷了。」
「你自己難道不清楚你的家庭背景有多麼複雜?你那個哥哥,還有他媽,都不是好相處的善茬,她要是和你在一起,能生活得順心?」
「還有你的耳朵,戴著助聽器,每次她和你出去,難免不會受到別人異樣的目光,這些你都考慮過嗎?」
陸識站在陽光下,眼睛微眯著,唇角勾起一絲冷笑。
他知道自己不好,也清楚自己配不上那麼好的小姑娘,可這不代表,他願意聽到這些話從江澈的嘴裡說出來。
「呵。」他笑了聲,嘲諷道:「感激也好,喜歡也好,至少她現在願意和我在一起,可你呢,她記都不記得你。」
江澈被這句話激怒,上前拽住陸識的衣領,一拳頭朝他臉上揮去。
陸識打架打得次數多了,經驗就相當豐富,幾乎是江澈往前邁一步時,他就看出了他要怎麼出手。
他完全能夠輕而易舉地避開。
虛掩著的那扇門在這時被推開。
一陣噠噠噠腳步聲,有人急匆匆地跑上來。
少女額前的髮絲被風吹亂,滿臉擔憂焦急的表情。
陸識動作一頓,故意沒有去躲,他臉被拳頭砸得一偏。
疼痛感瞬間襲來,他很輕地勾了下唇。
江澈還有些意外,沒想到這次這麼容易得手。
結果下一拳頭還沒有落下,他後背被一雙小手重重地一推。
掌心軟綿綿的,卻用足了力氣。
江澈差點踉蹌,回頭,看見了虞晚。
從前對他笑得要多甜有多甜的少女此時繃緊小臉,生氣極了地瞪著他:「你幹什麼動手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