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訓到現在，開學都快一個月了，老師就沒有遇到過段南川這麼冷淡的人，從頭到腳，除了不配合，還是不配合。
上課叫起來回答問題，說答案就是說答案，多一個字沒有。
為了調節課堂氣氛，不少考試都會在講課的期間偶爾穿插一些小笑話，雖然這些笑話都是每年都講一次，但面對一群新生，還是能把他們逗得哈哈大笑。
就只有段南川，一臉冷漠。
無數老師因為他都快心梗了。
年級主任還是第一次遇到他這麼捧場的時候。
「啊！」
愣了一秒。「你確定？每個班都要去送，送完待會兒下午還要收回來。」
聞言，段南川臉上立即露出一臉「真麻煩」的表情，思索兩秒，終於勉為其難同意。
「可以。」
「好。」老師朝班長招了招手。
剛要說話錢明志也跟著舉手跑過來。
「老師，我也報名，三人搭配，幹活不累。」
老師點頭道：「你們三個一起，就現在，快點去，別耽誤上課時間。」
三人一人抱著一疊資料走出門。
「每人半個班吧，這樣快些。」班長道。
段南川微微頷首，抱著其中一疊朝一班的方向走去。錢明志還想跟上，被他直接甩開了。
現在正是休息時間，不少學生都在走廊上閒逛說話，幾個女生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朝段南川身上掃。
掃一眼，又迅速移開，紅著臉，興奮地和身邊的人說悄悄話。
高一課程安排不多，一群小愣頭青剛進入學校沒多長時間，正式最活躍的時候，混跡於各種大小貼吧，最喜歡乾的就是列各種排名。
之前有人搞了一個校草投票，因為大多數參加的人都是高一學生，被選上的候選人也被新生占了一大半。
一班的黃行光，三班的段南川都在裡面。
雖然段南川性格高冷，很少和人說話，就算主動找他也很少搭理你，但仗著自己的五官和高冷的氣質依舊吸引了不少票數。
黃行光勝在性格好，經常幫助人，而且還是年紀第一，自帶光環。
兩人票數打得難分難捨，後來直到高二高三的人也加入投票，推拒了不少人，整個投票系統就變成了一團混戰。
最後不了了之。
也因為這事，不少人都認識段南川。
段南川所在的三班就在樓梯旁邊，平時根本不會往這邊走。
此時一看到他過來，二班和一班的人都轉頭朝這邊張望。
徑直走到一半，路過窗戶時，段南川瞥見鏡子裡的自己沉著一張臉，生人勿進，努力調整了一下，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近似笑容的表情。
段南川抱著空白表格站在門口，視線隨意往裡面掃了一圈。
教室里鬧哄哄的，看遍了也沒找到雲卿。
黃行光正在和其他人說話，回頭看到他手裡還抱著東西，下意識覺得可能是老師讓發的東西，快步朝這邊走過來。
「同學！」
喊了一聲。
段南川目光落在他身上，眉心微微皺起，又掃了一圈教室，沒看到人有些失望。
發完表格，他就沒理由留在這兒了。
嘴角的弧度毫不猶豫地往下一沉。
「麻煩讓一讓。」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語氣很輕，聲音的語調微微上揚，帶著笑一樣，像是在撒嬌。
段南川的背脊一下就軟了。
酥酥麻麻的。
他咬住了一下牙，穩住臉上的表情，倏地轉身。
雲卿剛從衛生間回來，一邊和何露說這話，還以為是班上的同學擋住了門。
沒停步子，對方一轉身，幾乎撞在她身上。
「年紀主任讓我把要填的表格送過來。」
段南川垂下眼眸，神色過於平靜。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胸膛里的心臟卻在飛揚！
離得好近。
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桃子香味。
雲卿沒想到擋門的人竟然是段南川，臉上的笑容先隱去了三分。
不著痕跡地，想要側身越過他進教室。
偏偏黃行光已經走了過來，剛好擋住另一邊，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
「這是什麼表格嗎？」黃行光探頭看了看，笑著道：「我是一班的班長，你給我吧。」
段南川沒動。
發現雲卿沒看自己，視線肆無忌憚地落在她的側臉上。
心裡有些煩悶。
可能是第一次遲到的時候，雲卿沒有記他的名字，讓他有些飄了，竟然主動跑來找她。
雲卿等了半天，見他們僵持不下。
「你們還走不走呀。」
一回頭，突然捕捉到段南川倉皇移開的視線，直接伸手命令：「給我。」
對方把表格都遞給她。
「下午放學之前填好，要收。」
雲卿沒理，偏頭詢問道：「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黃行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朝旁邊讓了讓，說笑道：「我都沒注意，擋著你們了，我的錯我的錯。」
「沒事，快上課了，要不我幫你先發？」
「謝謝。」
雲卿快步從段南川身側穿過去，開始分發表格。
「謝了，同學，等放學之前，我會主動送去給年紀主任的，不用麻煩你了。」黃行光對他道。
段南川的臉色有些難看，「嗯」了一聲走了。
腦海中都是雲卿和黃行光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對他就從不會。
回到三班門口，蘇星澄正擋在門口，雙手叉腰，怒氣沖沖。
「段南川！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
「滾！」
段南川冷冷呵斥，眼睛裡帶著明顯的怒氣，直接推開她進了教室。
教室里不少人都在往這兒偷看。
蘇星澄氣得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雙手攥緊拳。
「你別後悔！」
說完，怒氣沖沖地轉身走了，直到打上課鈴也沒回來。
年級主任讓發的名單是關於疫苗的，需要看了疫苗本才能填好，不少學生只能臨時打電話回家問。
一直到下午放學，雲卿和黃行光幾人才終於收集到最後一張表格，急匆匆地送去給老師。
送完東西，吃了晚飯，剛回來晚自習就開始了。
老師占了課時講試卷，一直到晚上放學了，雲卿的作業也沒寫完。
晚上十點半，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
何露收拾好東西，把作業塞進書包，轉頭看到雲卿正在埋頭寫作業。
「你還不回去？」
雲卿一隻手支撐著臉頰，筆尖在草稿紙上輕點，一邊思索著下一步的計算，一邊分心道：
「我爸在公司加班，說待會兒才會過來，我剛好借這個時間寫完最後幾道題。」
何露家離得近，平時都是自己走回去，時間太晚擔心會有危險，只好道：「那你小心點，別待太晚。」
雲卿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一個人坐在教室里寫作業。
把試卷寫完，又預習了明天要學的文言文，雲錦山才終於發來消息。
將近十一點，其他教室都已經空了，黑洞洞的一片，只有路上亮著昏黃的燈。
雲卿往漆黑的角落看了幾眼，害怕得低著頭。
「叫你快點！」
「少囉嗦！全部貼上去！」
路過操場時，一陣壓低的說話聲突然傳來，乘著夜色，讓雲卿渾身一顫。
學校公告欄就要操場旁邊，這是從校門去教室的必經之路，平時老師會在這兒貼一些報紙和通知，進來就能看。
幾道聲音正圍著公告欄，鬼鬼祟祟的。
周圍都沒人了，路燈照亮他們的臉，雲卿認出了其中的蘇星澄。
她雙手環胸，正指揮著另幾個人。
「正要這麼做啊？星澄，你不是喜歡人家嗎？怎麼還貼這種東西。」
「這要是貼出去，那人可就毀了。」
蘇星澄皺著眉，一臉不耐煩。
「是他自找的！要是不貼，你還以為我蘇星澄好欺負！你們貼不貼？不貼我自己來！」
「貼貼貼！」
幾人連忙上前，拿著透明膠帶，把幾張傳單貼了上去。
忙活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離開。
雲卿一直站在角落裡。
一直到看不見她們的身影，才走出來，疑惑地朝公告欄走去。
打眼往上面一瞧。
傳單上排頭寫了幾個大字——段南川見不得人的秘密。
下面詳細地記錄著段南川母親的職業、名字，經常工作的酒吧、舞廳，最下面還有一張照片。
燈紅酒綠下，段南川的媽媽被一個男人摟著往裡走。
那明顯的職業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是怎麼回事。
這樣的傳單貼滿了公告欄，足足有十多張！
雲卿看著上面的照片，渾身一陣陣發涼，心中巨駭。
這是段南川的媽媽？
上輩子跟在段南川身邊的半年時間，他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些。
完全沒有辦法把這些經歷，和那個在商場上遊刃有餘，氣度非凡的男人聯繫起來……
可是，蘇星澄不是喜歡段南川嗎？
上一世她想盡辦法都要留在段南川身邊，怎麼都不肯放棄，她應該知道這些事情公開，會對段南川起多大的影響。
雲卿站在公告前，皺眉看著這些傳單，心中的震驚難以平復。
一直到雲錦山打電話來催促：
「卿卿，你出來了嗎？要不要我進去接你？」
雲卿迅速回神，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在這兒站了好幾分鐘，連忙道：「不用，爸爸，我馬上就來。」
掛斷電話，又看了一眼公告欄上的照片。
從回到這裡的時候，她就決定，一輩子都要和段南川劃清界限，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想再飛蛾撲火。
這是段南川和蘇星澄自己的事。
她管不了。
雲卿想了想，深吸一口氣，拉著書包帶的手收緊，硌得發疼也沒察覺，快步出了校門。
轎車閃著燈停在校門口，雲卿上了車，卻一直在愣神。
攥著書包的手越收越緊。
雲錦山忍不住拉了她一下。
「你這是怎麼了？手不疼啊？」
雲卿回神，這才鬆開手，掌心已經被硌出一個明顯的紅印。
「沒注意……」
「是不是學習太累了？」雲錦山皺著眉，道：「不用這麼拼命，你才高一，不著急，再說了，就算學習不好，爸爸難道養你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爸，你這話要是媽媽聽見，肯定要生氣。」
「可不敢告訴她。」
雲錦山擺了擺手，讓司機開慢點，安全要緊。
劉美對雲卿學習上要求嚴格，但更擔心她的身體，晚上回來稍遲了些，就緊張地等在客廳。
一看到他們回來，急匆匆地上前，招呼著。
「怎麼現在才回來？再晚一點，都十二點了，我差點出去找你們。」
雲錦山有些怕劉美生氣，慫慫地轉頭向雲卿求助。
「我在教室寫作業呢，忘記看時間了。」雲卿馬上道。
聞言，劉美的氣消了大半，抱怨道：「作業寫不完就拿回來，一個人在學校，你就不害怕？」
「還行，也不是一個人都沒有。」
想起蘇星澄她們，雲卿訕訕道：「我去洗澡，然後就直接睡覺了，爸爸媽媽晚安。」
說完，拿著東西匆匆回了房間。
洗完澡已經快十二點了，雲卿嗜睡，要是平時這個時候早就已經睡著了，今天卻翻來覆去，一點睡意也沒有。
一直到凌晨，才終於迷迷糊糊地睡去，突然夢到了上輩子的事。
——
上輩子開學才兩個多月，由於雲卿總是睡過頭，晚上又喜歡逗留在學校寫作業，總是趕不上司機的順風車。
雲錦山當時公司的生意不錯，於是大手一揮，給雲卿配了新的司機和轎車，專門接送她上下課。
周三下午放學，雲卿坐在車上，探頭從窗戶張望著外面街道上的商店，準備找個小飯館吃晚飯。
附近的店看得人眼花繚亂，她皺著眉有些難以抉擇。
「再去對面那條街街看看吧，如果沒有合適的，就隨便找一家，不然趕不上晚自習了。」
「好。」
司機應了一聲，方向盤一轉，緩緩拐過彎。
另一條街慢慢印入眼中。
雲卿抬眼掃去，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心臟「咚」地跳動了一下。
還沒想好，身體就先一步縮了回去，躲在車裡。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麼，對方是在斜前方，根本看不到她，更何況車窗玻璃上還貼了防窺膜，外面什麼都看不見。
雲卿一隻手貼在胸脯，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動著。
臉頰紅透了。
過了幾秒，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只露出一雙眼睛打量外面的人。
段南川走在斜前方，這裡是商業街，很多學生回來這兒吃飯買東西，格外熱鬧。
人來人往的街頭，只憑一個背影雲卿就認出了他。
她太熟悉了。
過去兩個月多，她都在偷看。
此時對方背著一個癟癟的包，目不斜視地穿過人群往前走。
因為這邊車輛比較多，司機放慢了速度，剛好能趕上他前進的步伐。
雲卿雙手扒著窗沿。
段南川是來這兒吃飯的？
難怪每次在學校食堂都見不到他……
她看了看兩邊的商店，決定待會兒跟著段南川去同樣的店。
去得次數多了，或許哪天他們在同一張桌子，就能順理成章地搭話聊天，然後留個電話號碼。
雲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
「小姐，您想要要去哪兒吃了嗎？」司機見後面遲遲沒有聲音，詢問道。
「沒，再等一會兒……」
剛說完，前面的段南川突然轉彎，從這條商業街走了出去。
他要去哪兒？
雲卿疑惑地看了一眼。
那邊好像沒有能吃飯的地方。
樂尚高中坐落在郊區，正現在正好是A市不斷向外開發擴張的時候，到這兒剛好開發了一半。
以學校為分水嶺，往前是一片繁華，再往後走卻有些蕭條，坐落著不少棚戶區。
雲錦山做的生意和房地產有關，對這些地方十分了解。
聽說雲卿要來樂尚上學，曾經特意叮囑過：不要往外走，棚戶區那邊亂得很，各行各業的人魚龍混雜。
因為開發得晚，棚戶區不少地頭蛇和官方對著幹，不少游離在法規之外的行業油然而生。
雲卿這樣的小綿羊要是進去，連骨頭都不剩。
段南川卻筆直地走了進去。
雲卿有些擔心。
之前他有幾次看到段南川身上帶著傷，難道是遇到了什麼危險？
這麼亂的地方，他一個人進去就不怕嗎？
正想著，司機道：「小姐，您要是再不選，車就要開出去了。」
雲卿抬頭見段南川人已經快消失了，連忙指著他。
「叔叔，你能不能跟著前面那個人？」
司機見對方穿著樂尚的校服。
「那是你們同學？」
「對。」
雲卿怕他不同意，撒嬌道：「叔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進去一趟就回來。」
司機終於點頭。
「那好吧。」
說著，轉動方向盤，緩緩駛入棚戶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