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要轉學的消息一宣布,所有人都震驚,卻又表示可以理解。
畢竟出了之前那樣的事。
老師道:「等上完這個星期的課,雲卿就會轉學,這段時間大家要和雲卿好好相處,共同留下美好的回憶。」
黃行光驚訝地走過來,臉上滿是錯愕。
「怎麼這麼突然?你要轉去哪兒?」
「B市。」
黃行光眉頭擰得更緊了。「那不是很遠?你都快上學一年了,現在轉學不好吧?對新學校都還不熟悉,過去沒多久就要分專業。」
「也不是太快,去那邊還有半年時間熟悉,應該能適應。」雲卿一邊收拾課本,一邊說著。
她整理的是上節課用到的參考書,但總給人一種馬上就要離開的錯覺。
何露眼巴巴地看著她。
「你要是一走,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們還可以打電話啊。」雲卿轉頭沖她笑笑,道:「要是平時周末放假,我也會來找你玩。」
「這可是你說的。」
何露一把抱住她的腰,在上面蹭了蹭。
黃行光見兩人動作親密,自己站在這兒似乎有些多餘,訕訕道:「你到那邊之後保持聯繫,要是有什麼我能幫忙的,我一定會幫你的。」
聞言,雲卿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退學,被迫離開A市時,行李箱裡被塞上的那個信封。
朝他點了點頭。
「謝謝你。」
再過半個月,這學期就結束了,臨近考試,大家看上去都有些忙。
本來這個時候轉學,雲卿去了新學校,就算沒考好,老師也不會介意,但她還是認認真真複習。
剛把錯題整理一遍,門口突然氣喘喘地跑進來一個人。
站在門口朝教室里匆匆掃過,深吸一口氣,徑直朝雲卿的方向走過來,站在她面前。
雲卿正伏案寫題,筆尖被一抹陰影遮去。
下一秒,就聽見了一個聲音。
「你要轉學?」
段南川臉上少見地慌張,直接從三班跑過來。
皺著眉,冷清的五官染了幾分錯亂。
教室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齊刷刷地看著兩人的方向,睜大了眼睛。
雲卿沒想他竟然會直接跑進來,也從來沒有見過段南川這種樣子。
遲鈍地點了點頭。
「嗯,手續已經辦好了,再過三天就轉。」
段南川緊抿著嘴唇,嘴角沒了血色,拉成一條沒有表情的直線。
他屏住呼吸,微微垂眸凝視著她。
一點聲音也沒有。
「事情不是已經都解決了嗎?」
「這是我家裡人的決定。」
段南川的聲音有些固執:「他們的決定和你沒關係。」
雲卿卻微微搖頭。
「我也同意了,我想和家人在一起。」
聲音很輕,語氣卻十分堅定。
段南川瞬間安靜了。
雲卿和他不同。
對於段靜,他甚至從心裡就沒有把她當做一個真正的家人,更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合租對象。
無論對方做什麼,都不會影響他的一切。
段靜也不屑去管制他。
但是雲卿不同。
他曾經無數次看到她的父母開車來接她,在車前玩笑撒嬌,親密無間。
那是生死都斬不斷的羈絆,比血緣更牢固。
教室里其他人都在觀察。
剛才段南川衝進來的時候,他們還以為是來打架的,畢竟兩人不和,大家都知道。
可沒想到卻是這種展開。
一直等到上課鈴聲響起。
老師拿著教案進門,見段南川還杵在那兒。
指了指:「那個同學,你不是我們班的吧?鈴響了,還不回去上學?」
段南川似才回神,視線從雲卿身上移開,眸色轉暗,陰沉幽黑,轉身直接離開了教室。
像是一陣風。
雲卿正看著他的背影,抽屜里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何露發來消息:
「他幹什麼啊?神神叨叨的。」
雲卿回了一個表情。
「不知道。」
講台上,老師放下教案,並沒有被突然闖入的學生影響。
抬高聲音道:「再過兩個星期就是期末考試,之前班會上一截和大家商量過了,升高二的時候,會根據大家的意願和成績進行分科和分班。」
「本來呢,學校準備的分班照是在下周,但我和其他老師、班委商量過了,雲卿馬上就要轉學,咱們班提前先把分班照拍了,配合一下雲卿的時間。」
「大家覺得怎麼樣?」
樂尚每年高一升高二,每個班都會組織分班照,否則等高二分科之後,很多學生都不在同一個班,很難再聚。
這個意見明顯是黃行光主動和老師提出來的。
老師一說完,他就站起來道:「雲卿跟我們同班快一年了,雖然她最後幾天轉了學,但還是我們的同學。」
其他人紛紛點頭,提前幾天拍攝對大家來說沒有區別,反而有些新鮮。
老師和攝影師一敲定時間,老師抽了半節體育課的時間,把所有人都叫到操場。
拍攝要穿校服,雲卿和其他幾個同學一起回教室拿了外套。
路過三班教室的時候,段南川正坐在窗邊,垂眸,一動不動。
雲卿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平時總是半開著,能折射出走廊景象的窗戶玻璃被人關上了,段南川並不是在看窗戶。
她迅速將視線收回,拉好外套拉鏈,和其他幾個同學匆匆離開。
幾人剛走,三班教室里。
段南川突然起身,打斷了正在授課的老師。
「怎麼了?」老師瞥了他一眼。
有點擔心他又耍什麼么蛾子。
段南川嘴唇動了動,吐出兩個字:
「請假。」
說完,就徑直離開了教室。
老師拿著粉筆站在講台上,目瞪口呆。
「我還沒同意呢!」
但段南川壓根就沒回頭。
他快步走到操場,繞了一個大圈,看到一班的人都已經到齊了。
為了拍照,所有人都穿著整齊的校服,十分好忍。
段南川站在樹後,仔細在裡面找人群中找到雲卿的聲音,卻沒有靠近。
陽光下所有人青春洋溢,臉上帶笑,期待著待會兒的拍照。
幾個女生正在和雲卿說話,偶爾相互幫忙整理衣服。
這張照片將會塑封,寫上名字,每個人一張。
如果保存得好,可以放一輩子。
是讓人怦然心動的親密。
段南川放下衣兜里的手不自覺地摩挲著雲卿的照片。
過了幾秒,抬腳朝那邊走過去。
現在正是盛夏,學校的樹木長得格外茂盛,而且開始往下掉小果實,幾乎滿地都是,每天都有清潔工打掃。
一半已經開始擺拍照用的椅子了。
段南川算了算方向,走到一個清潔工旁邊,指了指地上的大掃帚。
「我能幫你掃嗎?」
「好……好啊。」
清潔工愣了一下,看著他撿起掃帚已經開始掃,打量著段南川的模樣。
看樣子應該是個學校,可現在不是應該在上課嗎?
但她又不敢開口問,一臉疑惑地開始修剪樹葉。
操場另一邊,所有學生和老師都已經到齊,按照身高站好,剛好就背對著段南川的方向。
遠遠的,能聽見攝影師指揮的聲音。
「所有人看著鏡頭,笑一笑,再放鬆一點……後面那位同學不要動……」
段南川微微側身。
偷偷的,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挺直了背脊。
陽光落在他身上,照亮微微揚起的唇角。
咔嚓。
咔嚓。
攝影師連續按下快門,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以了。」
老師上前道:「麻煩你了,讓你還要多跑一趟。」
「沒事沒事,照片需要一周才能洗出來。」
「好的。」老師點了點頭,轉頭招呼其他學生:「大家休息一會兒,下節課別忘了回教室上課。」
所有人一鬨而散,搶著體育課的最後幾分鐘出去玩了。
清潔工遠遠地看著,有些羨慕。
「現在的學生過得太開心了。」說著,轉頭朝剛才那個男生的方向看去,卻發現人早就不見了。
落葉都已經掃乾淨了,整齊地倒進了鏟子裡,掃帚擱在一旁。
還沒下課,段南川又重新回到了教室。
老師一邊在黑板上寫字,有些不滿地抱怨:「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一點紀律也沒有!」
段南川沒理會,有些後悔。
如果上學期他沒有放棄,而是真的轉到一班,剛才站在雲卿身後拍照的人就會是他。
或者在更早一點,他從高一開學就在一班。
可以假裝自己不會寫題,名正言順地問她解題思路。
或者他也可以和黃行光一樣,當班長、課代表,老師讓發作業的時候,順理成章地叫上雲卿,兩個人穿過校園,走過漂亮的樹蔭,幫她摘去落在身上的樹葉。
可以和其他人一樣開玩笑,一起上課。
在她冷的時候,把外套借給她……
他似乎有無數的機會,順理成章地和她成為朋友。
但是沒有。
段南川從來像現在這麼後悔過。
悔得他胸口發疼,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手機突然震了一下,錢明志連續發了幾條消息:「你剛才不會是去看一班拍照了吧?」
「雲卿過兩天轉學,你要是再不行動,人可就走了。」
「你可別這個時候慫了啊!」
段南川沒回。
他或許本來就是個膽小懦弱的人。
——
上一世的段南川,也偷偷拍過一張「合照」。
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合照。
一直到後來再遇雲卿,他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來。
有些老舊的鐵盒子裡放著高一開學那天,雲卿遞給他的手帕,下面壓著那張照片,向下扣放著。
段南川無比認真地將金色的小鑰匙放在她手心。
看似冷靜的面孔之下,心臟仿佛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噗通噗通地跳動著。
「想看嗎?」
期待地看著雲卿打開盒子,拿出裡面的手帕。
段南川一直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等著看到她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來。
沒想到雲卿的神色卻淡淡的,看完手帕就和盒子關上了。
「不看其他的了嗎?」
下面還有照片。
要是看到照片裡人,她肯定就會想起來的。
他已經計劃好了,等雲卿發現照片,詢問由來,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說出全部。
「不看了。」
雲卿興趣缺缺地搖了搖頭,卻一直把玩著那條手帕。「這是女人送給你的嗎?」
「算是。」
「你帶在身邊多久了?」
段南川從身後擁著她,肌膚親密地貼在一起,輕聲道:「很久很久。」
雲卿安靜下來。
過了幾秒,突然道:「這樣的東西我也有!」
說著,迅速睜開段南川的束縛,快步離開,緊接著又捧著什麼東西跑回來。
坐在段南川對面。
抬著頭,一臉得意地炫耀。
「你看,這是我高中同學送的,肯定是男生,我戴了十年,不比你的手帕差。」
說著,慢慢展開自己攏起來的雙手。
一個被打磨過,十分漂亮的子彈殼出現在眼前。
金色的子彈殼被一條黑色拴著,表面磨得十分光滑。
已經失望的段南川瞬間驚喜,整個人都激動起來。
他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翻騰著浪花。
子彈殼大多一樣,但只有他知道,這是他送給雲卿的。
巨大的喜悅瞬間將他填滿,砸得他暈頭轉向。沒有繁瑣的禮節,冗長的賀詞和花哨的旋轉樓梯,就直接一步從地獄抵達天堂。
「你喜歡嗎?」
段南川的聲音在發抖。
雲卿身上穿著他的白襯衫,衣擺剛剛遮住大腿根部,露出修長白皙的皮膚。
簡單地扣了兩個紐扣,敞開著,漂亮的鎖骨和一小片柔軟暴露在空氣中,臉上帶著事後的潮紅,目露水光。
蓬鬆的長髮有些凌亂,慵懶又迷人。
炫耀的樣子讓段南川戰慄。
「當然……」
話音未落,他直接將人壓在了床上。
抵著她的額頭,極盡纏綿的廝磨親吻。
「卿卿。」
一聽見這個親密的稱呼,雲卿頓時紅了臉。
他看得眼睛發直,抱著她的腰坐起來,將人圈進懷裡,一次又一次地親吻著她的額頭、臉頰、鎖骨、小腹……
逐漸向下蔓延。
「段南川……你別……」
雲卿發出一聲驚呼,用手背擋住了臉,淚水沾濕了烏黑的睫毛,可憐兮兮的,目光卻有逐漸迷離,沉入其中。
段南川被驚喜澆得心頭一片火熱。
抬手,將那個子彈殼項鍊戴在雲卿脖子上,目光灼灼,進入的時候,低頭在上面落下了一個輕吻。
連續幾天,段南川都沉浸在喜悅中,拉著雲卿幾乎在別墅中每一個角落纏綿。
知道對方哭著叫停,他才終於罷休。
拉著她的手。
「我想送你一個禮物。」
雲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嗯」了一聲,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興致高昂的段南川去了珠寶店。
身材高大,西裝革履的男人一走進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段南川目不斜視,直接走到櫃檯前。
視線在一排鑽戒上掃過。
「我要買戒指。」
售貨員買臉笑容。「請問您要買的戒圍是幾號?」
段南川頓了段,抬起手,五指微彎,做出一個與人十隻相扣的動作。
「這麼大。」
「先生。」售貨員尷尬地笑了笑。「這樣我們很難確定,不如下次帶您的女朋友或者妻子一起過來試戴,怎麼樣?」
段南川皺起眉。
他也想帶雲卿過來,但云卿卻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以前他帶雲卿去過最好的餐廳,送過她別墅、車子、現金,甚至要將公司股份轉給她,但云卿看著並不開心。
雖然如此,但他還是想送戒指。
鑽戒是不一樣的。
斟酌片刻,段南川道:「下次我會測量好,再……」
剛說了一半,視線突然從另一邊的櫃檯掃過,突然看到絕對不會出現在這兒的雲卿,就站在一處玉石的櫃檯前。
段南川下意識想要躲。
緊接著,卻見另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走出來,笑容滿面地和雲卿說話。
雲卿回頭看到他,本來有些平靜的臉上露出盪起漣漪,露出一個溫和的淺笑。
隔著十多米遠,兩人熱絡地交談了一會兒,一起離開。
段南川的臉上閃過錯愕,匆匆跟了上去。
腦海中一直思索著那個男人。
是高中時,和雲卿在同一個班的黃行光。
當時,還有不少人猜測過兩人的關係。
郎才女貌,天生有一對。
他看著走進咖啡廳的兩人。
就算是現在,也該死的扎眼。
段南川偷偷摸摸跟進咖啡廳,坐在他們隔壁。
才剛落座,就聽見雲卿的說話聲。
「你給我的那些錢,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
黃行光笑聲爽朗,像是一個成功人士。「要是能幫到你,我當然會竭盡所能。」
雲卿道:「其實從高中之後,我就一直在找你,你幫了我那麼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
段南川坐在隔壁的位置,身體一動不動,內心卻在翻騰。
聽著隔壁和諧愉快的聊天,他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躲在臭水溝里,見不得光的老鼠。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回憶有點長,也是最後一次回憶殺了。感謝在2020-05-1423:43:03~2020-05-1618:23: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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