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聽說沿海城市多雨，但沒想到真是雨天啊。」
陸俊對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就是潮濕和陰冷。
從機場出來，葉勝帶著他坐上了計程車，向提前訂好的賓館出發。
淅瀝瀝的雨點不斷在車窗上留下一絲絲傷疤似的劃痕，連帶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將城市並不算太繁華的街道籠罩在內。看著街道兩邊舉著傘步履匆匆的行人，陸俊感覺計程車像是穿行在夢境中。
這樣的感覺，一直持續到陸俊放下行李，又打著傘和葉勝一起走出賓館之後。
一輛電動車呼嘯而過，濺起的水花飄飛而起，陸俊向右錯開一步，躲過飛濺的水珠。
「你是什麼時候加入組織的？」陸俊朝旁邊的瘦高青年問道。
「大概十五歲左右吧，快上高中的時候。」
葉勝舉著一把黑色雨傘，藍黑色短髮和堅毅的眼神令他顯得成熟幹練，此刻正面帶微笑，平靜地回答道。
「我是最近才加入，你算是我的前輩。」陸俊笑了笑，「你知道我這次來的任務嗎？」
「知道一些，我們到了飯店再說吧。」葉勝也報以微笑。
雖然陸俊聲稱自己是最近才加入組織，但他身上表現出的言談舉止，完全看不出是一個普通高中生，反倒像是一名成熟的特工。處處都顯示出經受過嚴密訓練的痕跡。
這種氣質和狀態，葉勝自己也很熟悉，因為他上高中後的三年，基本上都在訓練營里度過。
「你是本地人嗎？」陸俊問。
「不是，但我對這裡還算熟悉，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來過一次。」
「這樣啊，那我們去吃什麼？」陸俊饒有興致地問。
「這種雨天，當然是吃火鍋比較舒服了。」葉勝溫和地說。片刻後，他抬頭道：「我們到了。」
不用葉勝介紹，一股噴香的牛肉香氣從旁邊敞開一絲縫隙的店門內竄了出來，門外還有不少人舉著傘在排隊。
但葉勝提前訂好了位置，因此兩人免去了排隊的麻煩。
「這家也算是老店了，我當初第一次來的時候就在這裡吃過飯，也有三四年了吧，店裡的布置一直都沒怎麼變。」
葉勝和陸俊把雨傘掛在旁邊，一起坐在飯桌旁。
很快老闆就端來了一個銅製的大鍋放在飯桌中心的電磁爐上，鍋里是堆滿快要溢出的牛雜和暖黃色的濃湯，香氣四溢，溫暖的光芒從頂上灑下來，將雨天的濕氣排開，暖洋洋的。四周的座位雖然都滿噹噹的，但因為距離適當，並不會讓人覺得嘈雜和厭煩，反而會覺得熱鬧。
「你有什麼忌口嗎？」葉勝問。
「沒有。」
「那就好，我已經點了一些菜。」葉勝笑著指了指桌上擺滿的盤子，「牛肉丸，牛腸，土豆片，豆腐皮，青菜，還有兩盤牛肉。你看看還有什麼想吃的嗎？」
「已經不少了，先這樣吧。」陸俊點點頭，讚嘆道：「光是看起來就讓人心情愉快了。」
「是啊，這種雨天就適合吃火鍋，等你去了美國就不容易吃到這種味道了。」葉勝笑道。
「嗯，畢竟水還是家鄉的甜美。」陸俊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隨即問，「按照輩分來說，我應該叫你學長吧，聽說學長也是我這個年紀進入卡塞爾學院的？」
「嗯，和你此時的年紀一樣。現在我是學院執行部的專員。」
「執行部？」
「對，算是學院的暴力機構，會向全世界派遣專員執行任務。」
「呵呵……和我們組織很像。但我們奉行秘密主義和低調原則，從來不大張旗鼓的行動，也從來不會率先挑起爭端，否則我們早就像卡塞爾學院一樣在全世界的混血種之間揚名了吧。」陸俊笑了笑，進入正題，「學長這次來的任務，是招生嗎？」
「嗯，這次我的任務就是來面試學員。此外可能還會參與一項秘密的屠龍計劃，但計劃的具體內容，我現在也不清楚。」葉勝用筷子夾起一片牛肉放在碗裡，熱氣滾滾，「你這麼年輕，但在組織里的級別卻比我高，也很厲害啊。上面的通知是，這次任務我會作為下屬配合你行動。」
陸俊對這樣的恭維不以為然：「學長應該知道我的任務內容吧，陪同任務目標路明非加入卡塞爾學院，這需要你的幫助。」
「知道，這只是件小事而已，我已經跟學院的古德里安教授打過招呼，他表示沒什麼問題。」葉勝點點頭，「倒是那個路明非，我有點摸不清。」
「哦？」
「這個路明非，從資料上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這次古德里安教授和學院卻似乎對他非常重視。雖然沒有明說，但我們從美國過來，似乎就是單單為了這一個人。有傳聞說，他可能是幾十年都難得一見的『S』級。」葉勝表情嚴肅地說，「可我已經提前觀察過他一段時間，看不出任何異常的表現，完全就像是個普通人。」
「那種很擅長隱藏自己能力的混血種，不是也存在嗎？」
陸俊打開旁邊的可樂，倒在杯子裡，泡沫向上噴涌，在快溢出杯口時又很快消失，只剩下不斷鼓起又炸裂的小氣泡。
「但這個人，我懷疑他真的是個普通人。」葉勝搖搖頭，「或許他只是還沒覺醒而已。」
「也許吧，誰知道呢。在卡塞爾學院看來，『S』級或許很少見，但在我們看來，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兒。
決定一個人未來的，可不單單是血統，性格、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還有社會經歷，這些東西才更重要。
過去幾百年裡，我們見過的天賦強悍但年紀輕輕卻身死道消的混血種還少嗎？大浪淘沙過後，最終能留到現在的，只有七星。」
陸俊笑了笑，舉起杯，意味深長地說：「我上初中的時候，父親對我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一個人的天賦越強，越是要從小開始好好培養。如果品格不好，那在他變成一個怪物之前，就應該先毀掉，以免造成更大的破壞。』學長覺得呢？」
「嗯，能力越大，危害也越大。我們希望擁有天才，但一不小心卻造出了惡魔，這種事情實在太常見了。」葉勝無奈笑道，「還是當個普通人，平平凡凡地過日子才好啊。」
「學長還算是普通人嗎？」陸俊忍不住笑了。
「比起像你這樣的天才和學院裡的那些混血種精英，我確實很普通。」葉勝打趣道。
「我可不是天才。」陸俊聳聳肩。
「其實，我聽過你的一些傳聞。」葉勝笑了笑，「或許你不知道，我曾經也在陸天宇教官的手下學習過。那是我十五歲左右的事，有一次訓練結束後，他和我們這些徒弟吹噓過，說他的兒子將來一定比他還要優秀。」他笑著說：「今天一看，果然如此啊。」
「是這樣嗎……總之，感謝學長專門來機場接我，希望這次任務順利完成吧。」
聽到對方忽然提起陸天宇，陸俊有一瞬間晃神，但很快調整過來，朝葉勝舉起杯，杯中的可樂晃蕩。
「嗯。」
葉勝也舉起杯。兩隻玻璃杯叮的一聲撞在一起。
「學長，那麼你現在的身份，究竟是組織的秘密幹部，還是卡塞爾學院的執行部專員呢？」喝了口可樂，陸俊忽然問道。
「為什麼這麼問？」葉勝放下杯。
「因為我也算是組織成員了吧，就這樣加入卡塞爾學院以後，萬一把握不好，不是很像那種間諜嗎？」陸俊笑笑，「而且還是雙面間諜。所以想問問學長的經驗。」
「呵呵，這麼說倒也是。」葉勝自嘲地說，「我個人覺得，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身份，但總有一個最核心的身份是不變的，至於那個最核心的身份是什麼，要看你認為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也就是無愧於心嗎？」陸俊緩緩說道，「雖然我明白學長的意思，但這似乎並不是組織期待的答案。」
「所以，這次你的任務其實並不單單只是加入卡塞爾學院吧？」
葉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實話跟學長說，我這次的任務，還包含對學長的鑑別。」陸俊雖然臉上在笑，但眼神里卻看不出笑意，「學長加入卡塞爾學院這麼多年，和組織的聯繫也經常斷掉，我們很難判斷學長現在究竟是哪邊的人。你應該知道組織對背叛者絕不容情。」
雖然鍋里的湯汁正在咕嘟嘟冒著熱氣，牛肉片在鍋里浮浮沉沉，明顯已經煮過頭了，但兩個人都沒有下筷子的意思，而是平靜地對視。
空氣中，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琴弦繃緊，快要斷裂。
「這次執行部來了幾個人？」陸俊問。
「三個，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兩個女孩。一個是我的組員，另外一個就是個大二的小女孩。」葉勝坦然地說。
「這樣啊。」陸俊忽然笑了，「學長應該也聽說我父親失蹤的事情了吧？我跟學長說句實話，我對組織其實也沒什麼歸屬感。我加入組織的唯一目的，就是通過卡塞爾學院的教授，找到我父母留下的線索，進而把他們找回來。至於學長究竟是哪邊的人，我不在乎。」
「這樣嗎？」葉勝似乎鬆了口氣。
「不過……」陸俊話鋒一轉，「學長應該也了解組織的風格，他們從來都不會只把菜放在一個籃子裡。」
「你的意思是？」
「恐怕現在，還有另外的小組，已經提前抵達。如果我沒有認真完成任務，或者是他們發現我和學長之間有勾結，不僅我的目標無法達成，學長恐怕也會被一併處理。」陸俊笑著說，「除非你也像我一樣，有後台。」
「呃……我好像沒有。」葉勝聳聳肩。
「那我們還是好好完成任務吧。」陸俊笑了笑，「至於鑑別的事情，我相信學長不是那種會出賣自己國家的人。」
「當然，任何時候都不會。」空氣中的壓力漸漸散開，葉勝點點頭，再次舉起杯：「希望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陸俊也舉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