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茶几的本子、文件凌亂著,關兮也亂了。
她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才確定似得重複了一遍：「你不缺錢？那些都是假的？」
「嗯。」
關兮當下第一個感受是鬆了口氣，因為她是真的不希望江隨洲陷入困境。可這口氣鬆了之後,頓時整個人就炸毛了：「什麼叫我在忙我自己的事,這種事不用操心！這又不是小事,你怎麼能不告訴我！」
江隨洲見她真的惱火，順著道：「好，我知道了,下回有類似的事我告訴你。」
「行了吧你……最好不要有下回了。」
江隨洲笑：「總之現在這件事已經到尾聲了,不用擔心。」
關兮疑惑道：「所以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江隨洲沒隱瞞，直接解釋道：「我父親希望我把公司里所有站在江嘉茂和江嘉榮背後的人全部清出來，以防我坐上那個位置後,有太多人在我身後使絆子。所以我只是用了一個比較簡單的方法,在關鍵時刻遞出一個大破綻，讓那些有心思的人來反對我而已。」
關兮：「所以你父親是知道這件事的啊。」
「嗯。」
「可是他為什麼允許你這麼做,你哥哥不也是他兒子……」
「一山都不容二虎。」江隨洲淡淡道,「他知道我們不合，也沒想著我們能合,所以他只是為了光易做了一個選擇而已。」
「那,之後會怎麼樣……」
「知道敵人都有誰之後就可以慢慢處理了，至於我大哥二哥，他們下午就會知道父親的選擇和事情的真相。當然,也會知道自己的歸宿。」江隨洲道，「其實按照他們平時慢慢吞吞的作風,去子公司做事，養養老挺好的。」
養老……誰三四十歲就開始養老啊。
這講好聽點是養老，難聽點就是收權放逐嘛。
不過關兮也知道,江隨洲上位之後，確實也是容不得這兩個視他為眼中釘的哥哥繼續在光易插手插腳的。
「難怪我說宋黎他們怎麼都沒反應……我還以為他們就是一群塑料兄弟，知道你有事一個都不吭聲。所以，他們都是知道的吧？」
江隨洲點了下頭，又道：「他們是不是塑料的我不知道，你確實不是塑料的。」
說著，他隨手拿了茶几上的一個本本。打開紅本後是魔都的一棟不動產，地段優越，面積很大，收租都能收到手軟。
「看什麼，不許看了。」關兮從他腿上起來，又一件一件把所有東西都裝回包里。
江隨洲眼底含笑：「剛才不是還說都可以給我嗎，怎麼現在又不許看了。」
「你又不缺錢，給你看什麼看啊。」關兮一把拉上拉鏈，微微頷首，「你要是非得好奇了解一下的話，你跟我去領證啊，領了證你想看就看。」
江隨洲笑意微斂。
「怎麼樣，領不領啊，你剛也說你公司的事到尾聲了，那可以去了吧。」關兮漫不經心又輕微帶點不滿道，「還等什麼啊，你早點跟我有個合法關係，以後真出了事都有我一起擔著，不是很划算嗎。」
江隨洲聽到這話一時都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無奈了，其實他當初說「兩個月後領證」那會確實是因為他當時沒有十成十的把握，所以暫時不想把她牽扯進來。
他是為了她好，可現在她這話說出來，倒像他不想跟她結婚了。
他怎麼可能不想跟她結婚。
「兮兮，你的戒指還沒打造好。」江隨洲道。
「戒指？那遲早都是我的，什麼時候到也不是很重要。」
「你確定？」
「我確定啊，你還真當我要個多厲害的求婚場景呢，肉麻……」
江隨洲起身，頓時拉住她往外走：「那走吧。」
「啊？」
「回去拿戶口本，今天就去領證。」
關兮愣了一下：「今天？你快起來也是挺快，不明天或者後天嗎……」
「不用了，夜長夢多。」江隨洲笑了一下，道，「省得你突然跟你排到幾環外的某個追求者跑路。」
關兮愣了下，嘴角頓時高高揚起：「噢！你早有這種覺悟不就好了！」
「嗯，我的錯。」
於是，很突然的。
向來「計劃不能亂，時間掐得特別准」的江隨洲就這麼拉著他家那位大小姐，無準備無計劃的，前往去結婚的路上。
電梯下沉，江隨洲看著關兮眉梢含笑滿心歡喜的樣子，知道自己這一生恐怕是將徹徹底底地沉淪了。
從此無關任何利益，只關一個從前他從未想過的：喜歡而已。
**
兩人的戶口本拿的可以說輕鬆至極，畢竟兩家人都盼著兩人趕緊結婚，聽到他們要領證，求之不得。
領證是件一點都不複雜的事，一進一出，不過占用過往年歲的一小截時間而已，身份就轉變了。
關兮來得匆匆，但紅本子到手後她也並沒有什麼不真實感。許是從小到大，關於她和江隨洲要結婚的這個話題拉扯的時間線太長了，她早就習慣於自己會成為他妻子這件事。
今天總算把它完成之後，像是打了個人生的某個「卡」。是一種塵埃落定，終於走到這步的輕鬆感。
兩人從民政局出來後便打算開車回家了，關兮拿著兩個小本子，坐進了副駕駛。
「這可是我們人生中第一次結婚誒，晚上去慶祝一下吧！」
江隨洲給她繫上安全帶：「第一次？你還想有第二次第三次？」
關兮：「你要是對我不好，那可能就有了。」
江隨洲：「怎樣算不好。」
「不好就是不好唄……這還怎麼說呢。」關兮舉著結婚證晃了下，突然又靠過去摟住了江隨洲的胳膊，「不過我相信，我老公肯定不會對我不好的，對吧？」
江隨洲剛想發動車子的手停滯了下，側頭看了她一眼。
關兮朝他眨巴著眼睛，「怎麼不點頭，難道不對嗎老公。」
「……」
關兮過去叫過他很多暱稱，她高興的時候，寶貝親愛的什麼甜膩的全都能叫出口，但是關於「老公」這個詞，她從來沒有過。
以至於江隨洲現在聽到這個陌生的詞彙，都有些奇怪的異樣感。
良久後，他才點了下頭，問道：「去哪慶祝。」
「既然領證了還是通知一下朋友吧，招呼他們去靈帆的酒吧，今天不醉不歸～」
江隨洲：「酒吧？誰領證會去那裡慶祝。」
「我啊。」關兮問道，「你覺得不好麼？你不同意？可那不是挺high的嗎？哪裡不好？」
江隨洲看了她一眼，發動了車子：「隨便，那你通知吧。」
還是接受了，畢竟他知道，他不同意的話會被關兮接下來「你才剛跟我結婚就要跟我唱反調嗎」等等理論攻擊。
而關兮十分滿意他的答案，立刻拿出了手機：「好的哦，那我叫人了老公。」
江隨洲：「……嗯。」
關兮說完後，很快用微信建了個群，然後把兩人的共同好友全部都拉了進來。做完這事後，她拿起了江隨洲的手機，火速在裡面刷了一排紅包。
群里的人被紅包炸出來了——
宋黎：【嗯？？？什麼情況？】
宋黎：【江總，您有事直說，不要這樣，我害怕】
朗寧漪：【怎麼了怎麼了？！我是錯過了什麼嗎！】
金開誠：【為什麼我搶到的都是最後一名，我是多背。江隨洲，你給我單發幾個慰問一下！】
宋黎：【有詐，一定有詐，這紅包我甚至不敢點！】
關元白：【在開會，有事嗎隨洲？略吵。】
關知意：【哥你是不會屏蔽嗎，好傻】
關元白：【我還來不及屏蔽就被震得不行了，能明白開會手機狂響的感覺？】
戚程衍：【會顯然不是很重要，不然你在這聊什麼天】
關元白：【？】
關知意：【隨洲哥再多發幾個！最近都不能出去工作，可窮了！】
戚程衍：【？】
朗寧漪：【我準備好手速了，繼續繼續！】
宋黎：【江隨洲的紅包你們也敢拿？？？】
鍾靈帆：【各位，現在的重點似乎在，這個群是幹嘛的】
……
群里熱鬧一片，已經在裡頭的人眼見著群人數慢慢增多。
後續進來的人也是一臉懵，懵完後，一邊詢問怎麼回事一邊點收紅包。
關兮刷紅包刷得手都酸了，這才終止了這個行為，開始打字。
於是過了幾秒後，群里的眾人就看到江隨洲回了消息：【今天我跟我老婆領證了，晚上去酒吧，我請大家喝酒～】
微信群卡頓了一瞬後，眾人的回覆立刻跟了上來。
關元白：【關兮，是你吧】
朗寧漪：【關兮，是你吧】
金開誠：【關兮，是你吧】
宋黎：【關兮，是你吧】
……
複製黏貼，隊形一點不亂。
關兮翻了個白眼，拿過自己的手機，噼里啪啦一陣敲打：【怎麼就是我了啊，你們有沒有抓住重點！重點是我們領證了ok！！！】
宋黎：【我江總從來不發波浪～太娘了點哦】
關元白：【領證了，哦，你不說我以後你們結婚好幾年了】
關兮：【……】
關知意：【啊啊啊啊啊恭喜姐姐！！！！】
關兮：【還是小五乖，哦對了，今晚你就別來了，酒吧太吵，對寶寶不好】
關知意：【O.O】
關兮：【反正重點就是今晚要去酒吧，靈帆準備接收一下。好酒都上了，江隨洲付錢】
鍾靈帆：【得令！！！】
……
關兮說完這個從微信退了出來，喜滋滋地給結婚證拍了張照片。
江隨洲：「通知完了？」
關兮：「嗯，通知完了，大家都覺得特別棒！！」
江隨洲：「那現在先回家？」
「行，晚上到點了再去，反正我已經讓靈帆準備一下了。」
「好。」
**
晚上九點，鍾靈帆預留的最大卡座陸陸續續來人了。
關兮因為在家裡化妝選衣服磨蹭了好久，到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半個小時。
「能不能行了，今天是誰請客，請客的人還能遲到呢？」宋黎見兩位主角總算登場，調侃道。
「久等了久等了。」關兮說著客氣話，看著卻一點不客氣，「我還不是要盛裝出席，這才慢了點嗎。」
朗寧漪拉過她的手：「真領證了啊，怎麼這麼突然。」
「這還突然呢，我們都醞釀多久了。」關兮掏出手機拿出今天在車上拍的結婚證照片，坐到幾個女生好友之間，「來來來，給你們欣賞一下我家寶貝的盛世美顏。」
「不錯啊這照片，拍得真好看。」
「人長得好，怎麼拍都好看。」
「哎喲，酸得我啊。」
……
那邊幾個女生熱聊去了，江隨洲在男人這邊坐下。
他一坐下，就被宋黎拉著道，「恭喜你了江總，踏入火海！」
金開誠給他倒了杯酒：「就算關兮是火海，隨洲也早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
江隨洲笑了笑，倒有點認同的意味。
宋黎拿起酒杯跟幾人碰了一下，道：「嘖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的我竟然有點感動。我可是看著你們長大的……不是，看著你們從十幾歲到現在的。」
關元白：「說的誰不是一樣。」
宋黎：「對吧！所以就是很感慨啊！」
金開誠笑：「是是是，誒，什麼感覺啊？隨洲，都領證了，發表一下感言唄。」
感言？
江隨洲看了眼對面坐著的關兮。
眉目張揚美顏，在這樣略微昏暗的環境下，還是能輕易勾走別人的視線。她的好看從來不躲藏，就跟她性子一樣，沒有一刻是收斂的。
關兮確實是火海，熾熱，能燒得別人什麼都不剩。但對他而言，她帶的火傷不了他什麼，所以他甚至希望她的火能燒得更旺一些，讓別人靠近不了，適應不了。
所以感言應該是……領證對他而言不是跳入火海，而是，擁抱火海。
他覺得是暖的。
「挺好。」江隨洲從關兮身上收回視線。
金開誠：「就挺好啊，就沒有什麼感人點的？！！」
江隨洲瞥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你嗎，結婚那天要哭兩斤眼淚。」
金開誠：「…………」
宋黎：「哈哈哈哈哈——行了別指望，江隨洲能說好聽話，我頭給你砍！來來來，咱們喝一杯，慶祝我們江總結束未婚生涯！」
……
喝了會酒聊了會天后，場子也就熱了起來。關兮今天心情顯然很好，喝完後就和幾個女孩子跑去舞池那邊玩了，後面來來回回好幾趟，江隨洲是看著她整個人越來越飄的。
「行了，收著點。」關兮最後一次來卡座的時候，被江隨洲拉住了。
關兮就著他拉的力道坐了下來，然後自然地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說：「剛才他們幾個在說我們的婚禮呢，說什麼布置不一定多好看，但各方面一定都往貴里走～你說，我們在他們眼中的品味就這樣嗎，有這麼俗嗎～」
江隨洲扶了下她的臉，防止她往邊上歪：「你不喜歡貴的？」
「不啊，我喜歡。」
江隨洲笑了下：「那他們說的哪裡錯了。」
關兮：「大錯特錯，我不僅追求貴我還追求好看！我還是很有品味的～」
江隨洲點頭：「哦，所以你喜歡什麼風格。」
「風格嘛……這個我還得考慮考慮，畢竟突然結婚，那些都沒想好。」關兮伸手摟住他，問道，「那你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
江隨洲：「你喜歡就好了。」
「真的啊？」
「嗯，聽你的。」
「哇～老公你真好～突然覺得自己更愛你了呢～」
江隨洲聽著這話倒是十分受用，聲色都溫柔了些：「接下來就別喝了，你有點醉了。」
關兮道，「我還不是心情好嗎，很開心所以才多喝了點啊。你呢，開不開心？」
「開心。」
「那你是不是覺得跟我結婚特別不錯～」
「嗯，不錯。」
「那你有沒有覺得更愛我了～」
「……」
「有沒有？？有沒有啊～」
不依不饒，江隨洲很淡地笑了下，將她摟了過來，「有，有很多。」
「是嗎！那你說給我聽聽！」
江隨洲捏了把她的腰：「回家了，話這麼多。」
「不行！你說一下，不然我可不回家啊。」
江隨洲看了她一眼，後者眼裡帶著一絲醉意，倔強得可愛。他有些無奈地搖了下頭，幾乎是在哄著了：「有，更愛你了，比以前任何適合都要愛你。」
……
只是回來拿下手機的宋黎站在座位後面，驚恐地看了眼前面那位他認識了好多好多年的某人後，默默轉頭望向身邊的金開誠。
金開誠眉頭微微一挑：「你看，這不挺能說好聽話的嗎。」
宋黎深吸了一口氣：「……行，我頭給你砍，給你砍！」
**
這場領證的小聚會到深夜才散場，江隨洲把關兮抱回家的時候，已經快一點了。
「我的紅本本呢……」關兮窩在床里，揪著他的衣袖嘀咕了聲。
江隨洲：「在客廳。」
「你可別給弄掉了……」
「不會。」江隨洲撩了下滑到她鼻尖上的髮絲，「沒你那麼笨。」
關兮輕哼了聲，閉著眼迷糊道：「收好，江隨洲你給我收好了……」
「我知道，你好好睡吧。」
「唔……好……」
江隨洲把燈關了，起身去了客廳。客廳茶几上，他們的證件就擺在那裡，紅得耀眼。
江隨洲把它們拿了起來，進到了書房。
書房一側有個沒有放書的柜子，拉開後，裡面整整齊齊擺放著二十八的盒子。這是早前，關兮為了討他歡心，第一次認認真真給他準備的禮物。
二十八個，她說，那代表她彌補他的，過去的每一年。
江隨洲想到關兮那時昧著良心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他想，她不太走心的樣子他也是挺喜歡的。
「江隨洲～江隨洲～～～」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了某個造作的聲音。
看來關大小姐沒睡著，又要鬧騰了。
江隨洲嘴角微微一揚，把結婚證放在了第「二十九禮物」的位置上，關上了柜子的門。
「江隨洲～寶貝你在哪啊～」
「來了。」
第二十九。
這是他的第二十九年，一個好像很普通的一年。
但這也是他們的第一年，一個終於是兩個人的，嶄新又特別的一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