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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我在地獄

2024-08-31 15:02:53 作者: 天下歸元
  013 我在地獄(本章免費)

  那是埋在地底的匕首,鐵色烏黑,於漫天雨水泥屑紛飛中刺破空氣,在樹木中間橫衝直撞,不斷撞在各個角度的樹上,再被那撞擊之力彈回時剎那改變方向,先前向著眼睛裡此刻向著胸口,先前向著後心的此刻向著天靈,千變萬化,無從躲避。

  元昭詡卻根本不理會那逼人的殺著,他半空中衣袍飛卷穿行渡越,如一道道烈風卷了彤雲浮動,又或者是電光於雲霧中忽隱忽現,在暗色蒼穹里一次次乍起又歇,所經之處,罡風如隱形之刀,刀刀都斷合抱之樹,就見衣袖卷掠間轟隆之聲不絕,每一出手必有樹斷,他穿掠在刀光和巨木之間的身形快如閃電輕若鴻羽,每每都在間不容髮之際從最細微的縫隙處閃過,明明應對的是最狂亂最沒規律的攻擊,動作卻精確細膩得好像事先演算過無數次一般。

  像是大神通之力的仙者,以江河為線,烈電為針,在布局複雜的滄海八荒之錦上,密密繡上一幅迷蹤圖。

  巨樹在一顆顆倒下,看似倒得雜亂無章,然而每一棵樹斷裂位置都略有不同,一棵比另一棵更高一點,力度也有所變化,以至於每棵樹倒下時,都恰好架在前一棵樹上,這般一折折多米諾骨牌一樣推倒下來,竟然始終沒有一棵樹落地,到得最後,所有的樹倒伏成一個起伏山巒般的形狀,而那些胡亂彈射的匕首,也無比精準的被那些按不同角度倒下的樹木,全部擋了回去,齊齊落入地下。

  倒抽一口冷氣,孟扶搖簡直不會呼吸了,這陣法她知道破法,但從來沒有想到這世上居然有人能夠這樣破陣,這種完全借力打力的破陣之法,需要何等精準至於恐怖的計算,那許多樹,那無數飛刀和每柄飛刀彈射的角度變化,必須計算拿捏到精妙至於毫巔,才能全部毫髮無傷的彈落,那樣的計算,孟扶搖覺得就算現代計算機只怕還要幾秒,何況身處大陣之中,面對絕殺兇猛攻擊之時的元昭詡?

  這,這還是人嗎?

  巨木全倒,匕首彈落,元昭詡衣袖一振,帶著孟扶搖直飛而起,虛空蹈步如踏飛雲,一步便踏上了最高一株樹的樹端,大片大片的雨水被他渾身流動的真氣激飛而起,他飛越長空的身姿直似神仙中人。

  立足樹冠之高而腳下翠葉不驚,元昭詡負手微笑,施施然遙望那群依然弓在手箭在弦的埋伏者,那些人都以和先前一般的動作呆呆僵在原地,張大嘴驚愕的看著樹梢上那神般的男子身影,看著他在剎那之間手揮目送,便毀掉了門主精心布置多年來無人能破的白木大陣;看著他輕描淡寫,用一種最離奇最不可思議的方法須臾破陣,看著他點塵不驚,出入厲殺絕陣如入無人之境,遙立樹冠的身姿散逸漫然,一時竟生出凜然畏懼如見神祗之感,哪裡還記得操弓射箭。

  元昭詡似笑非笑,抬袖一擲,底下人齊齊跳開,卻什麼都沒看見,隨即便聽半空一聲長笑,兩道黑影驚鴻般電射而去,在長空雨幕中劃出一道凝而不散的黑色雨線,所經之處樹葉激飛,樹木齊齊向兩邊分開,地面的積土被陰柔而又巨大的真力捲起,四散飛濺,咔嚓咔嚓之聲連響,箭折地裂,水涌火熄,白木大陣之後的其餘黑水黃土烈火青金四陣,剎那間齊齊被破。

  四陣連破的連鎖機關一陣亂射,登時將玄元劍派衛士射死不少,驚呼聲里,人群更加紛亂的散開。

  奔行過速,風聲猛烈,孟扶搖從元昭詡懷裡勉強探頭,有點可惜的看著已經不成模樣的大陣,她也懂破法的,卻因為頭頂這人太過彪悍,始終英雄無用武之地,她百無聊賴的玩了玩元昭詡衣襟,再百無聊賴的嘆了口氣。

  聽得元昭詡聲音低低響在自己頭頂上方,他說話時胸膛微微震動,撞擊著她被貼在他胸口的臉頰,那相觸的一點灼熱的溫度,漸漸瀰漫至全身,溫暖得令奔波一夜已經無比疲憊的她昏昏欲睡。

  「……這陣法實在太寒酸,咱們不如換個方式逃命吧……」

  好吧,逃命吧,拖著你一起。

  孟扶搖閉上眼睛,睡著了。

  仿佛那只是一個悠長的夢,夢裡有霞飛水涌的背景,那是湛藍的納木錯湖,無雲的高遠的天和銀白的雪峰倒映在湖面上光彩皚皚,像是凝固的銀色波濤,時不時有魚兒躍波而起,陽光下泛著七彩的鱗光一閃。

  母親依稀還是未病時的模樣,站在她身邊,風將發吹亂,母親的手指穿過她耳畔替她攏緊,熟悉的溫暖的觸感。

  恍惚間想起,這是唯一一次母女出行,自幼年父親離家出走,母親便帶著她在這對窮人來說分外逼仄狹小的塵世間為生存掙扎,所幸母親是個豁達明朗的人,她可以為了十塊錢加班費苦幹通宵,也可以為了女兒一個跨越高原的夢想,花去十年積蓄。

  站在納木錯湖前,高原曠朗的風迭盪不休,自利劍般直指蒼穹的冰峰間穿過,呼嘯著奔向蒼莽大地,雲天之外,有隱約的低喃,似吟唱似佛偈,與低飛的蒼鷹一同在她頭頂盤旋,那一刻,她仿佛聽見心深處有些沉積的陰霾和執念,被帶著冰雪的風撞碎的聲音。


  自納木湖回來後,她選擇了考古和歷史。

  選擇相伴那黃沙漫天的荒漠、千年沉默的巨佛、久無人跡的荒村、深邃神秘的峽谷,吊著懸棺的絕崖。

  一轉眼她走進了陰沉幽長的甬道,青花瓷長明燈火熠熠閃爍,寬闊巨石鋪就的地面被她的行軍靴踩出空洞的迴響,每三步石面上雕刻著一朵巨大的蓮花,品字形的地宮在她眼前逐漸袒露,步步金光,耳室里翡翠巨獸沉默相望。

  依稀又響起那似吟唱似佛偈的聲音,無跡可尋卻又無處不在,喃喃響在她耳側,她按捺著砰砰欲跳的心,憑直覺向著主墓室前行。

  是的,就是那裡。

  那般高闊巨大,超過人腦可以想像的雄偉神奇,潔白的石柱上瑞獸的圖騰升騰欲起,金黃的穹頂數十顆夜明珠熠熠閃光,仿佛另創了一層九重天。

  她的眼睛只看著那金色的棺槨。

  那裡,誰在安靜沉睡?

  黃金巨棺上雕刻著圖案,依稀是人面。

  她一步步上前去。

  「扶搖。」

  身後的呼喚,親切而又哀婉,熟悉的語調,不熟悉的語氣。

  她霍然轉身。

  「媽媽……」

  不知從哪裡打下一束白光,白光里母親的身體單薄,紙人似的,白底藍條的病號服刺著了她的眼。

  「扶搖,你好不好?」

  她僵立原地,淚水湧上眼眶,扭轉身便要奔向那白光匯聚之處。

  那裡是她的母親,她的牽掛,她漂泊之後唯一能停靠的港灣,她的……家。

  轉身那剎,身後那莫名的低低吟唱,突然更加響亮,一聲比一聲拔高,化為巨大的聲波,擴散至整個殿堂,直到如狂涌的浪,一潮潮奔來,仿佛欲待挽留般,將她包圍。

  「扶搖……」

  「你若轉身,我便在地獄。」

  「天亮了。」

  低沉優雅的男聲響在耳側,聽來有幾分熟悉,有那麼一霎間,孟扶搖以為夢裡的聲音重現,而自己再次跨越時空,去到一個宿命中必須得去的地方。

  怔怔的睜開眼,還微有些模糊的視線動盪搖晃如水波,倒映出風華絕俗的容顏,孟扶搖怔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居然在那個危險逃命時刻,在一個只見過兩面的男子懷裡睡著了,還做了個有點詭異離奇的夢。

  真是此生未有之新體驗。

  微紅著臉起身,孟扶搖坐起身四望,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靜室中,看布局裝飾,分明是玄元山莊的客房,換句話說,現在他們還在玄元劍派內。

  元昭詡已經換了一件衣服,卻是普通布衣,可惜這人氣質太過出眾,布衣穿在他身上,半點也不能掩其風華,反倒令那平平常常衣服,平白多出幾分高貴素樸韻致來。

  他閒坐椅上,輕輕用茶蓋撥著盞內茶梗,元寶大人意態睥睨蹲在他肩上,等那茶涼得差不多了,腦袋湊過去就是一口。

  元昭詡微笑,似乎不以為意,元寶大人偷襲成功得意洋洋,元昭詡不動聲色撥完茶梗,突然將茶盞蓋往元寶腦袋上一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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