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苦谷里, 琉雙徹底變成赤水琉雙。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她經歷著原主記憶里的成長。
原主赤水琉雙一直懂得父親需要怎樣的少主,她無疑是一個令他們丟人的女兒。
她聽說風氏太子伏命,出生伴著九霄龍吟, 北方崑崙的即墨少主,生來便使得山巔的泗水, 變成一條靈泉。
這些上古血脈的天之驕子們,人人均有不斐神力。
唯獨她, 出生平平無奇, 連魂魄都是不完整的。紫夫人甚至用了很長時間, 為她開靈識, 教她說話, 耐心教她掐仙決, 教她凌空而飛。
而她總是闖禍, 如今還把紫夫人害成這樣。
琉雙感受到了原主深深的低落和痛苦, 無力的挫敗感和自責,就像一隻屢屢試飛的雛鷹,摔得遍體鱗傷, 才明白自己不過是鷹群中一隻斷了翅膀的燕子。
這一晚以後, 原主開始改變。
她分不清真假,分不清旁人的善惡,怕再傷到紫夫人和赤水翀,便把自己變成一個誰也不相信的人,她變得多疑, 暴躁易怒。
這具小身體, 做得最多的事, 竟是日日夜夜偷偷修煉。儘管小姑娘的修煉並沒有成效。
琉雙還在原主的記憶中,看見了宓楚。
原來赤水靈脈開始慢慢枯竭後, 開始一寸寸碎裂,需要人時刻守衛修復,樓氏族長主動請纓,前去鎮守南仙境天之靈脈。唯一的請求是,請境主夫婦幫忙照顧他的女兒宓楚。
宓楚來到空桑天殿後,幾乎受到了所有人的喜愛。她聰明善思,溫柔大方,也十分勤奮刻苦。
琉雙第一眼看到原主記憶中的宓楚,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此時的宓楚,與後來琉雙見到的完全不同。儘管也能稱得上仙姿動人,卻全然與自己無半分相似。
琉雙隱約想起,風伏命說過,宓楚一開始不長那樣。
如今眼前,宓楚主動朝原主示好,小仙子又怕又渴望,屢次趕走她,宓楚卻絲毫不介意,還屢次教不少有趣的術法給原主看,一來二去,小仙子最終接受了這個朋友。
可惜原主怎麼學也學不會,見她失望,宓楚輕聲道,猜測:「渡過雷劫,方能提升修為。雙雙的修為凝滯,是否與雷劫遲遲不來有關?」
小仙子看過去。
宓楚輕輕一笑。
這一晚,原主走出門,手裡顫巍巍拿著天雷幡。
琉雙很想阻止她,告訴她宓楚這樣說不懷好意,可是琉雙怕一旦阻止了,就不能再看到原主的經歷,強忍著沒有自行掌控這具身體。
果然,小仙子去往九思潭,把自己關在蓮花台,揮動手中的天雷幡。
天雷一道道落下,琉雙在這具身體裡,感受到細細碎碎的疼。
小仙子無力倒在蓮花台,看向寧靜潭水中的自己,她全身是血,眼神空洞:「我會變好的,不會再害娘親,會努力護住空桑,我能的……」
再不然……她眸光黯淡地想,別人能也好。
爹爹說得沒錯,空桑靈脈即將枯竭,少主是誰都可以,是追旭哥哥也好,羽囂也好,哪怕是宓楚,只要能護住空桑,不讓爹爹憂心失望,不讓娘親再受這樣的傷,誰當少主都可以。
她願意抽出體內赤水一脈的靈髓給那人,換來人守護她的家。
琉雙嘆息,幸好天雷幡中,並非真正的天雷,只是人間的雷電罷了。她看著小少主熬過在蓮台的傷,又看她一日日長大。
一切仿佛都很平靜,琉雙卻暗暗提起了心,她還記得自己在八苦谷,這樣的地方,不可能好心到讓她過平靜的生活。
果然,很快,到了原主和少幽訂下婚約那一天。
琉雙心想,來了,就是這個時候,後面就是她熟悉的一切。
按照發展,原主應該去崑崙退親了。可面前的景象並非這樣——
八苦谷里的原主,竟然滿懷希冀地嫁給了少幽。
原主得知婚約以後,心想,若她做不到保護空桑,那麼讓一個厲害的人守護空桑也好。
眼前發生的事,與琉雙的記憶完全不符。
他們甚至已經順利地舉行合靈儀式了。
入目結實滿眼的紅,琉雙心裡隱隱不安,儘管祝福的仙子仙君們,個個帶著笑臉。
身邊還有熟悉的少幽。
按照合靈儀式,原主取出心頭血。
琉雙心裡不安愈發濃重。
只見原主身邊的少幽冷冷一笑,陡然出手,扼住她,竟生生抽出了她的靈髓!
少幽反手一劍刺過去。
誰也沒料到會這樣,原主毫無反抗之力,惶恐看著少幽,那一劍穿膛而過,卻沒有傷到原主分毫。
琉雙愣愣看過去,心裡一沉。
鮮血暈開,那柄劍,刺入了紫夫人身體,原主的娘親在最後一刻,擋在了原主身前。
少幽撫著劍,輕笑:「誰會為了遏制靈力枯竭,得娶一個靈魂殘缺的傻仙子?若占了空桑靈脈,崑崙才會更好。」
他的身後,無數崑崙仙境士兵闖入,仙君們穿著戰甲,一場仙界內部的戰役一觸即發。
少幽蹲下來,掐住原主下巴,笑道:「多謝你了,空桑少主。」
最後幾個字,被他咬得極其諷刺。
琉雙還未反應過來,屬於原主的心狠狠一痛,幾乎不亞於魂魄撕碎之感。
有什麼生生從體內分離出去,無能為力的頹敗和痛苦,像一座山脈,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琉雙努力維持著清醒,卻只能生生看著哀魄與懼魄從體內分離出去……
這個過程既漫長又短暫,琉雙痛暈以後,再次睜開眼。
天上依舊滴滴答答下著雨,風吹起紗簾,她猛然從床上坐起來,發現回到了最初的場景。她低頭看,依舊是小小的手,小小的身體。
果然,仙婢們再次議論起來。
「少主還在睡?」
琉雙冷汗涔涔,終於意識到八苦谷的恐怖。不好,這樣下去,不僅是哀魄與懼魄,喜、怒、愛、惡、欲,一個個分離後,她連三魂也保不住,會因為原主之心的恐懼,熬死在八苦谷中。
原主害怕因為自己的無能,連累空桑覆滅,像年少那樣,累得自己母親為自己受傷甚至死亡。
偏偏在八苦谷中,全部成真,噩夢永遠循環,直到人魂飛魄散。
眼看著這具身體又往紫夫人房門去了……
琉雙咬破了唇,試圖主動掌控身體。這都是假的,少幽還在八苦谷中等著她!他也不可能做出奪人靈髓和靈脈這樣的事。
琉雙恍然明白過來,為何原主當初要退與少幽的婚約,不是因為什麼戀慕風伏命,而是因為有人使用手段,令原主做了類似這樣的夢。
所以夢醒之後,原主不顧一切要去退婚。琉雙咬牙,宓楚!
可惜如今進入八苦谷,琉雙本以為能掌控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她像被操控的傀儡,一遍遍重複著原主心中的噩夢。
*
琉雙赤色和青色的魂魄飄散,還未散去,被怒而折返的晏潮生攏入懷中。
晏潮生回來時,心道,要死也不能讓她死在這裡,好歹她是赤水後裔,他吞了才不虧。既然她要跟著即墨少幽那個偽君子赴死,不如死得其所,為他做些貢獻,償還他因為她失去的修為。
沒想到一過來,琉雙從八苦谷中飄散的哀魄和懼魄,可憐慌張得像個尋求庇護的孩子,因著害怕周圍的鬼怪,一頭撞入他懷中。
魂魄不知冷暖,也沒有記憶,唯懂善意和惡意。在鬼域中,它們只感受到面前的人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不顧一切往他懷裡鑽。
恰巧就撞在晏潮生胸腔下,心臟的位置。
魂魄輕而淡,晏潮生特殊的妖瞳卻能看見,那輕輕的一下,明明什麼傷害都沒有,卻撞得他的一腔冷怒發不出來了。
他揪住它們看,很好,這兩縷散魄,一個委屈地在他掌心嚶嚶哭泣,一個瑟瑟發抖。
晏潮生冷笑一聲,把它們攏入懷裡,朝鬼王墓去。
她現在才知道,那偽君子不可靠,魂都散了,才來他懷裡哭,當初在外面怎地不知服軟,斬釘截鐵選即墨少幽?
他覺得諷刺,即墨少幽就是這樣帶她去闖八苦谷的?
晏潮生帶著哀魄和懼魄到鬼王墓時,眼睛已成銀瞳。旁人眼裡虛無的一切,在他眼中,是一個個咿咿呀呀唱罷可笑的戲台。
他拍拍懷裡兩縷委屈巴巴躁動的散魄,煩躁道:「給我老實待著。」
戲台之下,黑漆漆的地方,就是無數人的埋骨之處,八苦谷。
所謂八苦,無異於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
沒人能把這些全部經歷個遍,不管是凡人,還是仙,人人皆有弱點。
晏潮生沉著臉。
這種地方,他自然也不敢去,他的野心和渴望太盛,不可能扛得住八苦谷的痛。
他死死擰著眉,不該進去的,他瘋了才進去。
回頭不是沒有收穫,如今得了這兩縷散魄,吞了聊勝於無,何苦再闖八苦谷,把人撈出來?
可飄出來的是哀魄和懼魄,一定又苦又澀,無半分甜美。
晏潮生站在鬼王墓外,捂住懷裡嚶嚶哭泣的散魄,哭什麼,煩死了。再催他也不會進去的,他又沒傻。
這時候一縷粉色散魄飄出來。
晏潮生下意識伸手,想把它握在手中。
誰知懵懂的散魄帶著暖意,直直撲上他的臉,它像個撒嬌的女流-氓,冒冒失失吧唧親在他的臉上,臉上蜻蜓點水般的一暖。
晏潮生咬牙,飛速把它扯下來。
這是……她的愛魄。
三縷散魄中,就它最討厭!粉紅散魄絲毫看不懂他的嫌棄和不滿,其餘兩縷傳達著壓抑和害怕,它卻像個孩子,在他衣襟裡面蹭來蹭去。
好幾次觸到他冷冰冰的鱗片。
晏潮生簡直要瘋,把它揪出來,兇狠道:「老子先吞了你信不信?」
粉色散魄聽不懂,纏繞住他手指,還在撒著嬌。
他盯著它看,其實沒什麼好看的,只是散魄,連小小的人形都看不太出來,半晌晏潮生才感覺到確實沒什麼好看的,把它重新塞回懷裡。
「看在那兩縷散魄的面子上。」他抿了抿唇,「絕不是你。」
他邁步走入鬼王墓,颯颯陰氣呼號,卷得他衣袍翻飛,晏潮生沒有反抗,任由他們把他帶入八苦谷中。
他穩住身子墜地,妖瞳全開,熠熠銀色顯得詭譎而冰冷。
眼前的景象落入晏潮生的妖瞳里,全是剝離魂魄的白色哀怨念力,這些念力一旦沾上靈魂,便會把魂魄生生撕裂下來。
八苦谷,他沉思,意味著要世人受盡各種苦楚,永遠在裡面受折磨。
既如此,不落入殺陣中的最好辦法,是否是比它傷得更快更狠,它便不會再將痛苦強加於身?
晏潮生閉了閉眼,掌心出現一把匕首,狠狠往自己手臂皮肉上一削。
大片漆黑蛇鱗掉落,他一聲不吭,在八苦谷中穿行。
這法子果然有用,八苦谷在他眼裡毫無變化,每隔片刻,晏潮生便削下一塊鱗片來。
他身影飛速穿行,最終,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少女。
她被一個看不見的白色巨繭裹住,呼吸微不可聞,缺失了三魄,恐怕如今神識都已渾渾噩噩。
晏潮生掠過去,試圖用匕首破開巨繭,巨繭毫無反應,匕首卻翻得卷了刃。
晏潮生皺眉,他不似那些底蘊深厚的仙君,出手便是各種天材地寶,堅韌不催。去空桑學藝後,作為守門弟子,他甚至連一把像樣的仙劍都沒有。
他沉默地看著她。
愛魄似乎還在他懷裡不安分地蹭,晏潮生恨不得弄死它:「別鬧了。」
真的不行。
眼見又一縷橙色散魄從少女體內飄散出來,是喜魄。晏潮生冷著臉,從心口拔下護心鱗。
生生拔下自己鱗片,他疼得全身顫抖。
這約莫是他身上最好看的一片鱗片,它不像別的細小蛇鱗那樣黏膩噁心,反而帶著淡淡的黑金色光華。
他臉色慘白,拿著護心鱗,往琉雙身上的白色巨繭上面劃。
鮮血滴答,果然,妖身上最珍貴的護心鱗,比世上大多仙劍還銳利。
把少女從巨繭中抱出來時,差點耗盡了他的力氣。
晏潮生抱著她,幾乎站立不穩,他半跪著喘氣,腦海里疼得翁鳴,他明白不能久待,來時的路太長了,他沒有自信抱著她走回去,一旦保持不了清醒,就只能和她一起死在八苦谷。
那就只剩一條路,晏潮生抬眸,幽冷銀瞳看著她身後的領域,鬼氣森然,赫然是藏在八苦谷中,歷代的鬼王墓。
他咬牙,抱著她往裡走。
*
漫天鬼氣下,終於不再受八苦谷的控制,晏潮生悶哼一聲,摔倒在地。
少女毫無知覺的身子一同壓在他身上,碰到他的傷,讓晏潮生發顫。
他沒力氣推開她,一想到周身全是侵蝕的鬼氣,他乾脆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左右萬魂冢他都待過了,這裡也差不多。那些鬼氣她缺少散魄待不得,他卻可以擋住。
長這麼大,晏潮生從來沒有幹過如此愚蠢的事。
她在他身下,呼吸輕輕的,蒙著面紗,睫毛又長又翹。這樣看,倒也沒有不順眼。
他本該痛的,傷成這樣,他也該怒,怒自己今日腦子簡直不清醒。
可他護著她,從八荒殺陣走出來,胸口汩汩留著血,銀瞳里映出她的模樣,懷裡四縷散魂在躁動,他卻莫名不覺後悔。
晏潮生艱難放出四縷散魄。
魂歸主人,進入琉雙身體,她慘白的臉色總算好了些,手指緊握,似乎在做什麼噩夢。
面紗下,她無意識呢喃著什麼,晏潮生無力倒在她身上,兩人貼的這麼近,他幾乎一下子聽清了琉雙模糊的呢喃。
失去護心鱗的妖,脆弱不堪,心口還在留著血。身後是萬重森寒鬼氣,他聽見她在夢中輕輕喚一個人。
「少幽……」
晏潮生臉色瞬間冷淡到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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