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補救性地笑了起來,啞著聲音說:「對不起啊,小北。我想了想,球拍上有我一些舊同學的簽名,我大概應該留著它……我有個朋友,他手上還有好幾個肯尼士的球拍,要不這樣,我一定給你弄一個,絕對比我這個要好……剛才那個套娃,你喜歡也跟熊一起帶回去,我好像還沒送過你什麼東西呢。」
朱小北反應過來,深明大義地用手肘頂了頂韓述,「開玩笑呢,真當我要搶你的寶貝,說那些幹嗎?喏,放回去吧,好好保存著。」
韓述接過球拍,歉意地笑著,將它重新放回原來的紙盒裡,紙盒原有的封口膠帶已經被朱小北撕開,他手心有許多的汗,一不留神,拍子從沒有封好的盒子底端掉了出來,擦過陳列櫃邊緣,掉落在深藍色的地毯上。
朱小北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撈,差了一點點沒夠著,她蹲下去撿,嘴裡說著:「我的媽呀,還好不是磕在硬的地板上,摔壞了多可惜。」
她嘴上心疼,可心知由於地毯柔軟的緩衝,球拍是決計不會損壞的,所以,當她把球拍重新握在手裡,留意到拍弦邊緣、手柄上一道道細細的擦傷劃痕時,不由得吃了一驚,當下再三檢查,才發現那些擦傷和劃痕似乎也有一些年月了,不可能是剛才掉落在地導致的,這才鬆了一口氣。
朱小北心想,剛才倒沒注意到,這球拍其他地方保存得那麼完好,韓述明顯是個很惜物的人,不知道好端端的球拍怎麼弄出這樣的傷痕。
「給,韓述……韓述?我撿起來了,你不要了?球拍上面有傷痕,該不會你小時候是個古惑仔,球拍是用來敲人的吧?」
韓述笑了,人卻有些失神,感冒藥吃多了也不好,他耳邊仿佛出現了一些不應該存在的聲音。
「去啊,去給我撿起來。」
「好,只要你願意,一萬次都可以。」
……
「韓述?」
「哦,謝謝。」
球拍重新塵封歸位,房間裡安裝窗簾的年輕男孩也走了出來。朱小北注意到,這個安裝工人身上同樣穿著熟悉的橙色制服馬甲,看來才短短一個多星期,韓述再一次光顧了那個布藝店。
那個小工看上去是個從農村進城打工的男孩子,他收拾好自己的工具,走到韓述面前,搓了搓手,期期艾艾地對韓述說:「先生,是這樣的。窗簾我已經給您安、安裝好了,這確實是昨天您到店裡挑選的那一款,我們不會弄錯的,真的,我們不會欺騙您的。還有,我們店長不負責安裝,所以她一般不會到顧客家裡面進行服務的,她也不一定每天都在店裡。您之前提的意見,我回去轉告給她聽,有什麼問題店裡會跟您聯繫的,我只負責安裝,不、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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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北看了韓述一眼,韓述似乎一時間被一口氣嗆到了原本就因感冒而變得敏感的喉嚨,側著身劇烈地咳嗽,連耳根都漲得通紅。好不容易緩過來,他才對那個小工說:「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謝謝了。」
小工離開後,朱小北從臥室門口探頭進去看了看新安裝的窗簾,抽象風格線條的光澤質感面料跟房間的整體風格搭配得恰到好處。朱小北有些不解,「我看沒有什麼問題啊。」
韓述有些不自在,「我就是覺得跟我昨天看的有些色差,就隨口問了那孩子一句。」
朱小北表情誇張,「你可真夠行的,我不是聽說你昨天就去醫院吊點滴了嗎?居然還不忘記去挑窗簾,佩服啊佩服。」
韓述把她拉回沙發邊上,「別說這個了,你那麼好心,特地來看我,水都還沒喝一口。我今天做不了大餐了,要不待會我們到樓下去吃飯,我知道有個地方不錯的,一定不會傳染給你。」
朱小北笑著說:「我也想啊,但是今晚學校實驗室還有些事沒做完,系裡要把我榨成人皮才甘心。我可不是說這頓飯就這麼算了啊,先記著,下次再請我去吃頓好的。我要走了。」
韓述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把朱小北送到門口。
「你回去也注意點,別像我一樣感冒了。」
「我感冒?我十年都沒看過醫生了,壯得跟牛似的。反倒是你,我就不明白了,你也是經常運動的人,怎麼就那麼不經事?一個小感冒把你弄成這個樣子。」
「你難道沒聽說,越是經常運動的人,就越容易生病。你看,獅子老虎總運動著吧,它們最多能活幾十年,可烏龜老縮著,它能活一萬年。這場病算是讓我頓悟了,生命在於……」
「生命在於靜止,生命在於龜縮。」
朱小北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跟韓述一起說出最後那句話。
韓述困惑地用指節摩挲著臉,「咱們就這麼心靈相通了?」
「算了吧。只不過我從一個朋友那裡聽到過這個觀點,因為太『獨樹一幟』了,所以一直記得。你聽誰說的,看來這麼有個性的人還不止一個。」
韓述停頓了片刻,聳了聳肩,「太久了,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