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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番外之她們都不是朱小北3

2024-08-31 15:27:23 作者: 辛夷塢
  朱小北自然擔心,便好幾次打發關係好的男生去洗手間看看他有沒有事。第一個男生回來說,沒什麼,他在裡面吐得天翻地覆而已;第二個男生向朱小北匯報,是江南自己說在裡面緩一緩再出來;第三個男生索性說江南已經不在洗手間,不知道去了哪。朱小北越聽越著急,不由得大罵幾個男生沒出息,連個人都看不住。罵到最後,那些男生勾著朱小北的肩膀說:「看你急得,別對我們橫啊,有本事自己進去找去,不就是男洗手間嗎?更危險的地方你也不是沒闖過,有什麼可怕的?」

  朱小北遺傳了朱媽媽千杯不醉的功力,但是她也見識過自己沾不得酒的老爸喝醉了之後的熊樣。她是真的擔心江南,他今天贏了,但是卻沒有太多的喜悅,眉宇間仿佛有了心事。

  她當真就掃開那些男生搭在她身上的胳膊,走出包廂就要親自去找,同學們都在後面起鬨,嚷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江南的心思看來沒有白費,就連朱小北這百鍊鋼也最終成了繞指柔。

  大妞在包廂門口處偷偷截住了朱小北,喝得兩眼冒星星的她還不忘八卦的本能,搖搖晃晃地問:「小北,你跟江南真的成了?」

  「成個屁!」小北說道,「人家也沒說過喜歡我啊。」

  「你這不是脫褲子放屁的擔憂嗎?他當然喜歡你,旁觀者清,全世界人都知道了。江南那脾氣你還不清楚,關鍵時候跟個小娘兒們一樣的忸怩,他絕對是不好意思捅破那層窗戶紙!」

  「是嗎?」朱小北仍保持著可貴的懷疑精神。

  大妞拍著發育不良的胸脯,「你還不信我嗎?這事我比你有經驗多了。」

  這話說得倒沒錯,據說在智力啟蒙之前大妞就喜歡上了王叔叔家的大兒子。朱小北直到十七歲,心裡才第一次住進了個江南。

  「那我該怎麼辦?」她居然又請教起了大妞。

  大妞理所當然地說:「他不捅破,那你就自己來唄,你不是也瞧上他了嗎?別跟我裝,這不過是誰先開口的問題,你還計較這個?」她繼而一臉興奮地慫恿著,「去吧,小北,主動跟他說,他不敢,你就先向他表白。」

  酒雖不醉人,卻可壯人膽。朱小北琢磨著大妞的話,似乎沒有什麼破綻,既然是水到渠成的事,他麵皮薄,那讓她來又何妨?

  朱小北真的去了男洗手間,江南果然不在裡面。她是在小飯店裡某個放雜物的旮旯里找到他的,他靠著牆席地坐在角落裡,不知道是清醒還是糊塗,至少在她也坐在身旁之後,他還知道睜開眼睛笑著叫了聲:「小北。」

  「不會喝你逞什麼強啊?」朱小北悶聲說。

  江南嘿嘿地笑了兩聲。

  「你特意出來找我?你真好,小北。」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銅牆鐵壁的朱小北白皙的臉上一片通紅。

  「我當然好。」在他身邊時的喜悅讓她決定採納大妞的意見。既然是遲早的事,那麼總要有個人先說出來。

  小北清了清嗓子,下一句她就會說:江南,其實我喜歡你。

  可是江南早了她一秒鐘。

  他說:「今天你說我真沒用,讓我想起了我喜歡的那個維族女孩,她也說過這樣的話。」

  朱小北當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她張了張嘴,又閉上了,隱隱約約覺得自己逃過了一劫,心中卻無絲毫喜悅。江南說完這句話,就繼續歪在牆邊半睡半醒,也許他不知道,身邊有個人已被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一直在不遠處靜候佳音的大妞再一次出現在朱小北面前時,小北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將她按在牆上,伸出自己的雙手就往那死女人脖子上使勁地掐。大妞滿臉憋紅地從朱小北的魔爪下掙脫了出來,「哇哇」地叫著。

  「發神經啊,不帶這麼慶祝的啊。」

  剛才還似打了雞血的小北頓時垂頭喪氣。她對大妞說:「差點就被你忽悠了,我忽然發現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江南。像我這樣純潔的人,還是應該一直雪白,永遠雪白。」

  大妞揉著脖子不屑一顧,最後還是好奇地問:「那江南他會不會特失望?」

  小北勾著大妞回去繼續跟同學喝酒,邊走邊攤著手,特深沉地說:「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沒錯,感情不能勉強,朱小北寫滿了人生箴言的小本本里早就記錄著這樣的真理。後來她漸漸長大,見了越來越多的人,讀了越來越多的書,可想起自己在江南身邊的那一幕,仍然心有餘悸。他那麼主動地對她示好,也許只是因為在陌生的地方本能地靠近第一個對他好的人。朱小北懵懵懂懂一腳踏了進去,卻拔不出來,然而比起破滅的夢想,她更喜歡將它深埋。從此小北倒霉地陷入了一場悠長的暗戀,暗戀著一個身邊的人都認為明戀著她的男孩。


  當所有的人都說他喜歡你,但唯獨他沒有說過,那也許就不是真的。

  小北想,等到她快死了的那一天,只剩臨終前的一口氣時,她一定會對她的後人(如果她有後人的話)留下一句遺言:如果你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男孩,請千萬千萬不要主動說出來。

  或許她還會將它刻在自己的墓志銘上。

  江南酒醒之後,完全忘記了那天自己說過的話,朱小北跟他繼續勾肩搭背地做著哥們兒,看起來跟其他的朋友沒有任何分別。高考結束,小北考到了遙遠的G市,而江南則重新以上大學為由回到了父母刻意帶他離開的新疆。

  一個叫小北,一個叫江南。難道註定是天南地北?

  南下求學之後,小北聽了媽媽的話,她念書,念書,再念書,從沒有談過戀愛,直至這「聽話」成了朱媽媽心中最大的一塊心病。

  本科畢業,小北拒絕聽從所有親人朋友的勸阻,考上了新疆一所大學的碩士研究生,越過一望無垠的荒漠和草原之後,也見到了她心中的江南。

  江南那時已經在他長大的那個南疆城市有了一份工作,他親自去接的小北。在小北開學之前,他請了好些天的假,帶著她走遍了他曾經描繪過的每一個地方。旅行結束前一天的晚上,他們去看月光下的戈壁灘。千萬年不變的月光籠罩著茫茫的曠野,靜美得像一場夢,有種不真實的虛幻,並肩說話的人便如同在夢境中囈語。

  江南絮絮地說著他愛的那個女孩,說著他們的兩小無猜、他們的甜蜜和無奈。他說那女孩也愛著他,如他一般堅貞,但是即使是當下,維族和漢族依舊鮮少通婚,先別說她的族人,就連江南的父母也是堅決不肯同意,他們希望他娶個門當戶對,更主要的是信仰相當的女孩度過一生。

  朱小北便問:「你們的感情是很讓人羨慕,但是你爸媽的擔憂也並不是沒有道理。除了她,難道你就沒有試過喜歡過別人,一點點也沒有?」

  她原本料定他這樣看重感情的人會有一個她想像中的回答,然而江南卻想了很久。

  後來他說:「其實是有的,就算感情再堅貞,也免不了意料之外的動心。但是就像綠洲相對於草原,或者就像兩年相對於二十年,很多人都只能選擇後者。」

  不用說,他也是那「很多人」中的一員。

  也就是這個時候,朱小北才明白,對於當年她來不及說出口的一句話,對於她不遠千里而來是為何而來,或許江南心裡一直是明白的。

  他曾經那麼不懈地尋找綠洲,但是最終還是會回到他的草原;他在那兩年裡有過些許的心動,然而這跟二十年相比不過短短一瞬,又算得了什麼?

  她就是那個綠洲和兩年裡些許的心動。

  朱小北拍拍江南的肩膀,瀟灑地回到了位於烏魯木齊的學校,也回到了她習慣的生活軌跡,每天混跡於各種實驗室之間,再和新的朋友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日子如風車一般轉過。一年後,她接到了江南發給她的喜帖,他和他的維族姑娘終於不顧一切修成了正果,朱小北用去了自己大半年的補貼趕去道賀時,才發現他們的女兒已經滿月。

  𝔰𝔱𝔬55.𝔠𝔬𝔪

  那一次,小北才第一次見到了江南心愛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坎曼爾。坎曼爾在維語裡也代表著「月亮」,就連一向自視甚高的朱小北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臉就像月亮一樣皎潔。真的一如江南所說,她長著夢一般的雙眼。

  新生兒的誕生讓兩邊的家長再也無法阻止江南和坎曼爾的相戀,他們結合在了一起,這段排除萬難的感情故事有了個美好的結局。但是,在他們正式結婚的歡慶篝火之夜,並沒有太多道賀的客人,宴席早早散盡,除了懷抱嬰兒的一對新人,就剩下孤零零的朱小北。

  後來朱小北才知道他們為了在一起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江南父母那邊暫且不提,坎曼爾的家人總算是不再阻撓,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從心底接受了江南。即使江南為了坎曼爾改變了自己,也還是不行。坎曼爾跟著江南一塊生活之後,她的整個家族、所有的朋友都疏遠了她,他們不再邀請她參加任何的活動或聚會。

  當他們打起手鼓,唱著自己的民歌時,這些跟坎曼爾再也無緣,她被她在乎的人們徹底地遺棄了,就像她從來沒有出現過。她漸漸地發現自己身邊除了已成為丈夫的江南和小小的孩子,再也沒有了別人。

  為了脫離這樣尷尬的處境,婚後第二年,江南借工作調動的契機,帶著妻兒到了相鄰的一個城市生活。那裡的漢人更多,可坎曼爾的漢語說得並不算好,加上家裡沒讓她上太多的學,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便只能在家帶孩子,江南工作越來越忙,兩人的差別被不斷放大,這樣恩愛的兩人也逐漸有了爭執。坎曼爾如同獨自站在一個絕望的孤島上,她日漸消瘦。


  當小本本也解決不了朱小北的困惑後,她曾經把這些秘密告訴過她最聰明的朋友阮阮。阮阮說,相對於坦途和崎嶇,有些人也一樣會選擇後者,因為他們覺得需要披荊斬棘的才是真愛。

  可真愛也會屈服於太多的坎坷。

  朱小北考上博士的第二年,長久鬱鬱寡歡的坎曼爾死於胃癌。朱小北去探望過她,因為放心不下江南。昔日的皎潔明月在臨終前形如枯槁,但是江南抱著孩子看著她時,那眼神一如看著她最美麗的樣子。

  坎曼爾臨終前,拉著江南的手死死不肯放。她最喜歡叫江南「艾里莆阿卡」這個名字,「阿卡」在維語裡是女子對愛人的暱稱,而「艾里莆」則是她為江南取的維族名字。那時朱小北在新疆已三年有餘,對這邊的風土人情多少有了些了解。如果江南是艾里莆,那坎曼爾一定把自己當作了賽乃姆。他們的愛情故事在維族的傳說和民謠中代代相傳,就連刀郎都會唱:

  從小和你青梅竹馬相約在天山下,

  我們本來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啊!

  賽乃姆你是花叢中最美的石榴花,

  艾里莆我卻是博格達上孤獨的阿卡。

  夜鶯的歌聲在每個夜晚都會陪伴她,

  我的琴聲卻飄蕩在遙遠的博格達,

  為了愛情我被放逐在天涯,

  莫非今生和你廝守變成了神話。

  ……

  小北記得,故事裡的艾里莆和賽乃姆跋山涉水歷盡艱辛,最終卻沒有收穫幸福,現實中的江南和坎曼爾不也是如此?

  坎曼爾死後,朱小北守了江南近半個月,照顧著他和孩子的衣食起居,直到始終沒有掉下眼淚的江南對她說:「你走吧,小北。」

  小北說:「你以為我願意看你的死樣子?可我不能讓你真的就這麼死在這裡。」

  江南抱著他的女兒搖了搖頭,「我不會死的。小北,別為我耽誤了自己,找個好人嫁了吧。」

  都說孩子不能沒有媽媽,他真的就聽從家人的安排在一年後開始不斷地相親。朱小北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即使她認真思考過冒著被老媽打死的危險去做後媽的可行性,然而事實上,江南考慮過很多素未謀面的女人,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她,即使她曾經是他的綠洲和兩年的心動。

  他說過:「小北,你太好了,所以我不能要。你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博士,完全沒有必要留在一個喪偶的普通男人身邊。我害怕你有一天會發現,其實我遠沒有你想像中的美好。」

  她真希望有他說的那麼一天,但是從來都沒有過機會。他總說她好,可那麼好的朱小北,他為什麼不要?

  拿到博士學位之後,朱小北如他所願回到了G市,老媽的高壓政策讓她心驚肉跳,身邊的朋友紛紛嫁為人婦,別說隔壁家的大妞早已如願以償嫁給了王叔叔家的兒子,就連鄭微這樣的都成了孩子的媽。小北開始努力地去找能讓她嫁掉的「好人」。她有過結婚的好對象,後來又沒了,也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

  與她那心有旁騖的檢察官男友攤牌後,正值江南的女兒阿古依患了場重病,半是躲避這邊的爛攤子,半是放心不下江南,朱小北再一次返回新疆,這次一待就是大半年的時間。她看著阿古依的病一點一點地痊癒,出院前不久,阿古依自作主張地把朱小北阿姨叫作了「媽媽」。

  說起黃色笑話都面不改色的朱小北在這一聲「媽媽」面前竟然滿面通紅,一旁的江南若有所思,竟然也沒有制止。當年朱小北回G市之前,他一場又一場地相親,也不過是為了讓年幼的阿古依有個媽媽。他條件不差,即使喪偶又帶著個孩子,也有不少女人願意嫁給他,可是直到小北再次返回,他身邊並沒有多出一個女人。

  出院回家的路上,阿古依睡著了,江南沉默了很久,他終於說出了那句話:「小北,你願不願意做阿古依的媽媽?」

  這樣的暗示朱小北等了不下十年,她也以為自己會感動得流出熱淚,但是她沒有,僅是怔了怔之後,她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對不起,江南,我不願意。」

  她寧願如鄭微所言,等到白髮蒼蒼那天,她和江南在老年大學裡遇見,他們或許會佝僂著背一塊打桌球,說不定那時的江南會愛上朱小北,那她一定會老婦聊發少年狂地嫁給他,而不是現在,點點頭,去做阿古依的媽媽。

  這一次告別了江南和阿古依,朱小北返回了東北,那裡雖然有扯著耳朵罵她沒出息的朱媽媽,可那也是能讓她撒嬌耍賴的親娘啊。朱媽媽又急又跳腳地摟著掉眼淚的女兒,朱爸爸慌不迭地給女兒剝了顆糖。朱小北把那顆大白兔奶糖含在嘴裡,還是她喜歡的味道。轉念一想,其實有些事也沒什麼大不了。

  回過神來之後,她天馬行空地想起離開G市前,實驗室里由她指導的一個小男生依依不捨地問:「師姐,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當時朱小北賊兮兮地占著那孩子的便宜,她摟著他的肩膀,做出個誇張的心痛表情,「怎麼,你會想我?我們是沒有可能的……」

  那個才念大四的小孩竟然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追問了一句:「為……為什麼……」

  想到這裡,朱小北不由得有了仰天長笑的念頭。怕什麼,路還長著呢,多少唇紅齒白的青春少年正等著她去染指。

  幾天後,她重新收拾行囊整裝待發,鄭微給她打來了電話,聽說她和江南最近發生的事情之後,鄭微更是著急得跳腳,「豬北,你笨死了,韓述那麼好的一塊到嘴肥肉你都能讓他飛了,人家江南好不容易開了這個口,這不是你一直等著的嗎?你到底要幹什麼?讓你找個男人有那麼難嗎?」

  朱小北「嘿嘿」地笑,其實這事說容易也不容易,說難也不難。

  很多人都說,只要女人願意將就,很多人都可以與之攜手走過幸福的一生,生活本身就是一場又一場的妥協,許多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小北也知道,可是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別人是別人,她們都不是朱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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