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姝下晌這一趟走完,坐在窗下吃茶都鬆快了幾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她不在意那五爺怎樣,只在意穆行州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她沒了什麼事情,眼下唯一要做的,便是照著宴夫人的吩咐,換好衣裳,等待著晚上。
天黑了之後,苗萍又送她去了深水軒。
若說白日裡的深水軒還有些溫和之氣,那麼到了夜裡,踏進深水軒,當真猶如踏進深水之中,有種說不出的冰冷感。
俞姝又被晾在窗邊站了許久,只能聽見那五爺翻看摺子,和落筆寫字的聲音。
她在窗下站的兩腿發酸,只能小心地換腿動一動,略作緩解。
不知過了多久,那五爺終於忙完。
更鼓響過,他從書案前起了身,一路走過來,滅了房中的燈。
同昨晚一樣,他只留了一盞孤燈在內室的窗下。
俞姝的視野幾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那種不受控制的感覺籠上心頭,尤其在身前的男人身上的氣息,也在她鼻尖明晰起來的時候。
……
不知是不是發自內心地抗拒,俞姝只覺比昨日不適得更加厲害了。
窗外的雨沒下,盡數化成積雨的雲,潮熱地聚攏在房中。
男人在孤燈的清影中瞧她一眼,見她眸光散著,眉頭皺成了一團。
他看到她眼中升騰的水霧。
那水霧迷迷濛蒙地,攏在散著眸光的眼眸里,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男人聞言抿緊了唇,額上豆大的汗珠滑落了下來。
這一滴汗自上向下滴落,恰落在了她眼尾。
又同她眼尾的淚珠一起,滑落了下去。
他呼吸重了幾分,不再有一絲遲疑,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片刻後,帷帳內升騰的熱氣漸漸散去。
俞姝不用吩咐,沉默而自覺地穿起了衣衫。
只是下床之後,腿之間的不適又令她額上出了一層汗。
她低聲喘息著,默默地扯過袖子擦了擦額頭。
詹司柏看了她一眼,見她和下晌一樣,竟也沒有要說些什麼的意思,只是在擦過汗後,跟他行了禮。
「婢妾告退。」
她的嗓音微帶沙啞。
說完,幾乎沒等他回應,轉身離開。
詹司柏的目光在她身上,著實定了一息。
……
京城的秋夜,如同寒冬提前到來一般,每一絲風裡都滲透著寒涼。
俞姝忍著渾身的酸軟,在廊下站了站,輕聲喚了苗萍。
她的聲音不大,但順著風也吹到了後門口。
苗萍此時,正在後門口同她娘姚婆子說話,聞聲立時道,「韓姨娘出來了,我得趕緊去了。」
姚婆子卻道不急,「五爺都不留她過夜,你讓她等會又如何?」
說著,姚婆子眨了眨眼,「她敢尋五爺做主嗎?」
苗萍不說話了,姚婆子塞了些小點心給她,「娘看你這兩日都瘦了,你可別跟那韓姨娘似得,多吃些,夫人瞧著喜歡,指不定就對你另有安排了。」
俞姝喚苗萍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苗萍有些站不住了,但姚婆子又拉著她說道,「方才跟你說得是,可別忘了……這都是咱們的機會。」
……
丫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俞姝連喚了兩聲都沒出現。
廊下夜風涼涼地吹著,甚至五爺從淨房出來,苗萍還沒有出現。
小廝文澤進了房中伺候,低聲問了一句,「五爺,要不要小的替姨娘尋苗萍過來?」
五爺往外看了一眼,思慮了一下。「不必。」
接著他看著窗外的人,幽幽說了一句。
「丫鬟做事不利落,她可以……尋我替她做主。」
小廝文澤在這話里,莫名閉了嘴,不敢多說一句。
然而窗外的人,全然沒有尋別人做主的意思。
她見那苗萍遲遲不出來,也不再喚了。
她緩慢地下了台階,自己摸索著慢慢向外走去。
詹司柏在窗下淨手,聞聲向外看了過去。
恰有一陣夜風打著旋吹了過來,將她月白色的衣擺吹得平地而飛,同樣吹起了散在後背的黑髮。
黑髮與衣裙交替翻飛,人被風裹著,越發顯得清瘦。
在這濃濃的夜色里,只有她一人緩步而行。
沒有人幫她,她也沒有任何言語。
詹司柏一時多看了一會。
那丫鬟苗萍這會兒才著急忙慌追了上來。
「姨娘怎麼走了?怎麼不等等奴婢……」
獨自離開的人什麼也沒說,甚至腳步都沒停下,任憑那丫鬟慌亂解釋了兩句,很快走出了院子,走出了詹司柏的視野。
他的目光在月白色身影消失的地方停留了一瞬。
文澤這時才又開口說了一句。
「興是五爺多慮了,韓姨娘不像是會恃寵而驕的人。」
五爺收回了目光,長長嘆了口氣。
「但願這韓氏,能規矩本分。」
俞姝當晚睡得極不安穩,夢見隔岸的冷武軒熱鬧非凡,因為他們抓到了他們想抓的人——
是她哥哥俞厲。
不知怎麼,她的眼睛突然能看得見了。
那冷武閣的火光勝得厲害,刺得她眼睛疼。
俞姝從淺雨汀狂奔了出去。
看到他們壓著她兄長,把他打得渾身血肉模糊,還要關押到那密牢里。
封林和衛澤言在這時突然殺了過來,三下兩下砍斷了鎖住哥哥的鐵鏈。
而她恰在這危急關頭看到了一個通往外面的小門。
俞姝朝著他們大喊起來,「這處有門!」
那兩人架了重傷的哥哥奔了過來,俞姝又怕追兵從竹橋過來,顧不得許多,兩步上前,拾起地上的道砍斷了竹橋銜接處。
竹橋一斷,冷武閣的兵將一時過不來了,俞姝轉身跟著俞厲他們就要離開這定國公府。
然而就在此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沉沉的聲音。
「韓氏,你去哪?」
是那定國公詹五爺。
俞姝轉頭向他看去,他的面目在黑夜中瞧不真切,獨獨一雙眸子映著火光,緊緊看住了她。
她下意識退了一步,但男人一下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力氣大的驚人,好似鐵鑄一般,令她無法反抗。
哥哥他們在喊她,可她根本逃不開他的掌心。
她急著拍打了起來,他卻一邊冷笑著吩咐穆行州抓捕她兄長,一邊將她親自丟進了密牢。
「你既到了我定國公府,就別想逃走了。」
他在她耳邊重重開口,
俞姝在進入密牢的一瞬,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她慌亂地摸索,想要從這幽暗封閉的密牢逃離,這時有人小步跑了過來。
「姨娘醒了?」是姜蒲。
俞姝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醒了。
姜蒲點了燈上前,見她額上滿是冷汗,「姨娘做噩夢了?」
「嗯。」俞姝應了一聲。
是噩夢了,那五爺還沒抓到她哥哥,而她哥哥也沒那麼容易中計。
但方才夢裡的一切,就像真的一樣,哪怕她知道是夢,也有種即將發生在她身上的感覺。
她擁著被子,在床上靜默坐了一會。
姜蒲給她倒了杯茶下去了。
俞姝的小腹有些細微的墜感,她的手覆了上去。
只要哥哥不被抓到,她總有與哥哥匯合的一天。
但在此之前,她不能懷孕。
念及此,夢裡的景象不由地浮現在了腦海里。
身上莫名發緊,俞姝碰了碰手腕,手腕還殘留著男人掌心的力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來。
幸好眼下,這裡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詹司柏也一樣。
定國公府不給她避孕藥,那她就自己來找。
還有她這一雙不頂用的眼睛,也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京城一個荒廢的院子。
封林腿上中了一箭,藏在幽暗處養著。
俞厲一臉兩日,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怕被人認出來,只能讓衛澤言出去打聽消息。
門發出了吱呀的聲響,俞厲立刻提起了刀,幸而是衛澤言回來了。
「定國公府那邊,放出消息,說抓到了人。」
話音落地,俞厲臉色倏然一白。
「阿姝?!他們如何折磨了她?!」
但衛澤言讓他不要著急。
「將軍莫急,興許是定國公的引誘之計!」
他詳細說了一下外面的情況,說是在城西抓到了人,晚間要壓去定國公府冷武閣。
世道混亂,朝廷不興,小皇帝縮在深宮裡,外面兵馬之事都由定國公詹司柏一力裁奪,他那冷武閣便相當於刑部大理寺。
戒備森嚴,尋常人等有去無回。
但,衛澤言道,「他們既然散出了消息,那便是要給咱們瞧的。咱們不要著急,但可以遠遠瞧瞧,到底是不是阿姝。」
俞厲緊握著手裡的刀柄。
大刀在手下微顫。
他這刀是一種喚作黑金之物所鑄,看起來與尋常刀無甚區別,但削鐵如泥,沾血而鳴。
可惜這般寶刀卻不敢盡然使出,縱然名聲赫赫如俞厲,此刻也只能藏在京城角落,等待出鞘之機會。
他瞧了一眼受傷昏睡的封林,按下心頭顫動,「何時押送?」
衛澤言說了個時間。
……
天色一黑,京城陷入了黑暗之中。
自那日封城以來,京城宵禁的時間也提前了半個時辰,定國公特地讓人在宵禁時分押送,意圖十分明顯。
俞厲看著街道上森嚴的戒備,冷笑連連,「那詹五當真賊的很!」
詹五爺有張良計,俞厲便有過牆梯。
他尋了一套夜行衣穿在身,讓衛澤言敲了一個打更人假扮起來,兩人一明一暗在押送車經過的地方徘徊。
其間有官兵經過,兩人小心翼翼未被發覺。
很快,押送車來了。
那押送車前後左右有重兵把守,人在囚車內,瞧不清楚。
衛澤言掩著俞厲,兩人細細往那囚車看去。
囚車裡的人著實穿著那日俞姝的男子裝,只是已經破爛瞧不清楚,想必是被鞭打所致。
俞厲見狀不免發狠,「若那詹五敢折磨我阿姝,我必與他生死相搏到底!」
衛澤言連忙勸他別著急,「此人遠看雖與阿姝身形相仿,但用頭套蒙了臉,很有幾分故意不讓咱們看見的意思。」
囚車走近又走遠,他們不敢追上去看,只能生生看著囚車遠去。
若是不能確定是不是俞姝,這趟冒險出來,就沒了意義。
而且,人一旦被壓進冷武閣,救出來可就難了。
俞厲是帶了人手,但為了不引起詹司柏的注意,人手都布在京城之外。
進京救人,實在過難。
兩人不免都有些焦急。
誰料就在這時,那囚車裡的人扭了一下脖子。
士兵手裡的火把將他的脖頸照亮。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看到,那囚犯的脖頸上有一片黑痣——
恰恰,就在喉結的位置。
俞厲險些笑出了聲。
衛澤言也眼中放了光來。
兩人對了個眼神,一息都不再多逗留,立刻離開了。
待返回藏身的小院,封林正值清醒,見兩人一臉笑意,還懵了一時。
「是有什麼好事?城門開了?」
衛澤言說那倒不是,「今日定國公說抓了個囚犯,將軍與我皆以為是阿姝,結果近前一看,那人脖頸一片黑痣,還在喉結上!」
俞厲這次終於忍不出笑出聲來,「我還道他們有多大的本事,沒想到找了個人冒充,還是個男人。」
連封林都笑了起來。
「他們可真會找人,但凡是個喉結沒那麼明顯的,指不定也混過去了。」
俞厲說是,衛澤言卻皺了皺眉。
他道有點奇怪,「他們既然找人假扮,為何找有特徵之人,還如此明顯,就不怕被看出來嗎?」
這麼一提醒,俞厲也反應了過來。
他琢磨著,「除非,他們得了確切消息,說要抓的人身上有痣,不然為何行此一招?」
但這古怪消息,是誰給出來的呢?
俞厲和衛澤言一時間都猜不出來。
他們都猜測會不會是俞姝。但她一個盲女,自己能照顧自己都已十分艱難,怎麼能做得了這些?
不管怎樣,不是俞姝就令人放心了。
衛澤言道,「阿姝自小聰慧,應該不會有事。咱們卻不能多等待了。京城不可能一直封禁,只要開了城門就立即混出去。之後再想辦法尋阿姝!」
俞厲默默攥了攥手。
那詹五爺一手掌控下的京城,實在不好多待,也只能如此了。
也不知道他的阿姝,眼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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