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西北的邊陲小城。
定西縣,洛北村。
「什麼?」
「我們要住的就是這種地方?!」
裹著一身泥沙抵達的徐二嬸崩潰道:「就這麼點兒地方?這怎麼可能住得下?」
一直保持著文人傲骨的徐三嬸也忍不住說:「對啊,咱家這麼多人呢……」
可眼前坐落著的就是一戶令人絕望的茅屋。
這破屋子放在三個月前,別說是徐家的主子,就是徐家的下人也都看不上。
護送前來的獄卒已經打道回府了,接應帶路來此的漢子苦笑道:「哎呦,我的姑奶奶們,有這就不錯了!」
徐家犯的是叛國的大罪,往日的故交舊友雖多,可誰敢在這時候冒著被皇上處置的風險冒頭?
皇上雖說沒判徐家的人去做苦力,可按規矩,徐家的人流放至定西,就該自生自滅了,別說是茅屋庇身,就是流落街頭那也是罪有應得。
能得眼前這麼一處小小的茅屋,這還是當年的侯爺在軍中的舊友冒險給安置的。
多的當真就是沒有了。
這漢子是爽利人,聽不得徐家女眷扎耳朵的嫌棄,拽著徐璈到了邊上小聲說:「兄弟,我只能給你安排到這份上了。」
「我家將軍說了,熬得住活得下去,那就來日尚有指望,可要是熬不住的話,那……」
「多謝。」
徐璈深知他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雙手抱拳深深一躬身,沙啞道:「徐璈知道。」
「哎哎哎,我就是順手的事兒,不值當你這麼客氣。」
漢子望了一眼門口鬧得烏七雜八的人,嗐了一聲說:「你好生保重吧。」
「這見鬼的地方除了窮,別的都消停得很,不會有不識趣的來打攪,後頭的事兒就只能你自己來了。」
冒險幫一次是情分,可沒有接二連三冒險的本分。
接下來的路只能徐璈自己走了。
徐璈深感此時的幫扶不易,再三道謝後親自送人出村。
飽受嫌棄的桑枝夏坐在門口的大樹下,托著腮靜靜嘆氣。
三個多月過去了,她跟徐璈這對塑料夫妻維持著不遠不近的關係,能說上幾句話,但不是特別熟。
當然,她跟徐家的其他人更不熟。
一路折騰至此,她是真的累了。
可這些人怎麼如此的有精氣神???
茅屋的院子裡正在炸鍋。
徐二嬸仔細看了,茅屋兩進兩出,正房一間,後院還延伸出了一間,東側一間稍微寬敞點兒的,西側並排的偏房三間,也就是說,滿打滿算是六間房。
人少的人家住進去是足夠的,可徐家人多。
三個月的流放生涯已經徹底磨滅了徐二嬸身上的貴氣,此時啥也顧不得就對著漢子遠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這雞籠似的地方夠誰住啊?」
老太太的臉色也很難看。
「當真只能是這個了?就不能讓徐璈再想想辦法?」
老爺子冷冷地說:「荒郊野地都住過了,怎麼這茅屋就入不得你們的眼了?」
老爺子被長子的事兒徹底擊垮了心神,在路上一直都病歪歪的,精氣神也不大好,很少開口。
可他到底是一家子的主心骨。
他說的話,徐家暫時還無人敢駁。
徐二嬸不甘心地咬住下唇:「可這屋子也不比荒野好到哪兒去啊!」
許文秀三個月內遭了不少碎語,自知不受待見,趕緊一手拉著個孩子小聲說:「我可以帶著孩子們住一起。」
「大嫂這話說的,你不帶著誰能幫你帶著?」
徐二嬸刻薄道:「你還以為這是侯府的大院呢?別說是你要帶著這兩個小的,就是徐璈他們也合該找個地方擠一擠!」
「反正我們兩口子占一屋,明輝十六了,說不定緊接著就要成家娶親,他要一個屋,明陽占一個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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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開口直接要走了一半。
徐三嬸見狀趕緊說:「我家也要兩個!嫣然都八歲了,肯定是不能跟我們一起的!」
總共就六個屋,正屋當屬老太太和老爺子的,這麼一分派頓時就只剩下個不能住人的牛棚!
許文秀為難地苦笑:「明煦和錦惜可以挨著我隨便哪兒都能擠一擠,可……」
「可璈兒已經成親了,他們夫婦總不能也跟我們擠在一處啊。」
成了親的夫婦,就是在再拿不出手的人家,那也是要自己單獨一個屋的。
哪兒有新婚夫婦緊挨著婆婆睡的理兒?
她難得鼓起勇氣說一句,可話剛出就惹得徐二嬸斥道:「與我們何干?」
「大嫂,你別忘了,咱們遭的這些罪都是為誰受的!要不是大哥糊塗,我們還好好的在侯府里寬宅大院的住著呢!」
相公叛國一事是許文秀心坎上最戳不得的痛,徐二嬸一旦拿出來,無往不利。
眼看著親娘被刺得淚水漣漣,兩歲的妹妹也被嚇得哭出了聲兒,六歲的徐明煦馬上就說:「不許說我娘!」
「我難不成是哪兒說錯了嗎?!」
徐二嬸暴怒道:「我是你二嬸,是受你爹牽連的二嬸!你個小兔崽子還敢跟我嚷?!」
「弟妹,好好的你凶孩子做什麼?」
「我怎麼了?!」
徐二嬸長久積壓的憤怒終於噴泄而出,面紅脖子粗地喊:「要不是你家,我們能淪落到這個地步?」
「你也不看看這都是誰害的!」
原本想插嘴的徐三叔聞聲面上多了幾分晦暗。
老太太和老爺子也是靜靜不言。
徐明煦到底是年紀小,被她這麼一嚷嚇得眼淚直打轉,徐錦惜已經哭得在打嗝了。
眼看這軟弱年幼的母子三人組就要抱頭痛哭了,徐璈還不見回來的跡象,門外的桑枝夏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不行,她不想跟婆婆住。
她要站出來勇敢發言。
「享福的時候責無旁貸,擔責的時候就分你家我家,合著苦都是別人吃的,甜果子就都是諸位該享的?」
她拍了拍木門上堆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塵,呸了一聲嘖嘖道:「二嬸說的是,這破茅屋只怕是不夠這麼多人分,乾脆大手一划拉,把外頭的道兒也一起扒拉進來得了。」
「都一起出去睡道上多好,蓋天睡地的省得都嫌地方小了,白日可見天光,夜晚仰頭可看月亮,那滋味想想多敞亮。」
她擠兌完了二嬸走過去,把哭得在地上都起不來身的婆婆扶起來,腳一勾翻了個小破凳子,扶著她坐下,順手還撈起來個打哭嗝的娃娃。
她好笑地擦去徐錦惜臉上的淚,順手拍了拍徐明煦的腦袋,微妙道:「好了,別哭了。」
哭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家搬來的第一日就掛了喪呢。
徐二嬸沒想到她如此嗆人,愣了下就怒道:「長輩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可也要二嬸有個當長輩的樣兒啊。」
桑枝夏不甘示弱地挑眉:「二嬸,這可是你先吵的。」
她算是看出來了。
徐璈是個輕易不開口的啞巴,婆婆是個水做的人兒。
一雙弟妹合起來的歲數都沒超過兩隻巴掌,她在這裡臨時組建的家裡定位就是當嘴炮的。
這種時候,她不上誰上?
萬幸桑枝夏嘴炮經驗豐富,三言兩語就擠兌得徐二嬸綠了臉。
她無視了老爺子和老太太陰冷的臉色,冷笑道:「我瞧二嬸的意見是大得很,只怕是容不得大房一家。」
「要我說過不下去就把家分了,獨了門戶分了家,省得互相看不順眼渣渣嗚嗚的。」
「祖父,祖母,您二老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