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啟在景陽宮的冷淡到底讓鳳隱有些心緒不寧,她回鳳棲宮的時候,一張臉冷如冰霜,讓青衣和鳳羽都不敢近身。Google搜索宴爽不知道去了哪,走的時候連聲招呼都沒打。
第二日,元啟神君回清池宮的消息就被天宮上仙和三山六府的掌教知道了。都以為青衣仙君重提了大澤山的舊案,元啟神君會留在天宮查明此事,可一想這事兒最大的突破點是妖皇鴻奕,他如今貴為一界之皇,又已入神,憑什麼為了仙族山門的舊案來天宮自證己身。以仙妖兩族幾萬年的仇怨,即便是把那滅門的罪落在他身上,他想必也是不願意的。這樣一想,原本在天宮的掌教們便辭了御風上尊,專心回洞府準備數月後的九宮塔之戰。到底是天帝擇選,只要元啟神君和鳳皇不參加,他們皆有一戰之力。
鳳隱在天宮又等了三日,鳳歡從人間匆匆而回。
「陛下,十三位下凡歷世的仙侍,已經全部找回了。」
鳳歡持了鳳隱的令牌入鬼界求助,鬼王特意開了生死門親自將輪迴的仙侍魂魄尋回。擾亂輪迴秩序可是一件大事,鳳歡全然沒想到素來不好打交道的鬼王這般好說話,這可是個十成十的大人情。
「去請御風上尊,把他們帶到鳳棲宮來。」鳳隱合上書,淡淡吩咐。
是夜,鳳棲宮的燈盞燃了半宿。第二日清晨,鳳皇一行離開天宮,回了梧桐鳳島。
鳳隱一回鳳島,大長老便來請她,說是鳳染在聽雲台里等她。
鳳隱連自個的宮殿都沒回,忙不迭地去了聽雲台。青衣在鳳棲宮裡那一鬧,連鳳羽和鳳歡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師君只怕早就在鳳島等著她回來了。
聽雲台上,鳳染一身大紅鳳袍,懶懶支著下巴左右手下棋,見鳳隱入了台,一反常態地沒讓她作陪,連點眼縫兒都沒給她。
鳳隱自知理虧,在一旁又是端茶又是捶肩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喚了聲「師君」。
鳳染一個眼刀子劃來,皮笑肉不笑:「師君?我可當不上,全天下都知道我徒弟是大澤山的阿音女君,只有我這個當師君的不知道。怎麼,如今出息了,受的委屈和冤枉要自個去討回來,把你師君當個擺設?」
哪裡有什麼全天下,如今知道她曾經那身份的兩隻手都數得過來,偏鳳隱在一旁低眉順眼著,一句討饒的話都不敢說。她最是知道自己這師君的性子,當年為了一株妖樹,隻身一人都敢和仙妖兩族結下死仇,後來更是把鳳族從仙族中剝離開來。鳳染的性子比她更護短霸道,當年她受了這麼大的冤枉,涅槃重生後卻連身份都沒坦白,如今鳳染這幾句不痛不癢的埋汰,已經算輕了。
「師君,我自己闖的禍,該我自己來承擔。」鳳隱低聲又懇切道。
鳳染執棋的手一頓,千年前羅剎地的屍山血海她是見過的,可縱使她,當年也全然沒想過那個慘死在羅剎地的女仙君還藏著個身份,更沒想到那個在元啟心中悔了一千年,憶了一千年的人會是她的寶貝徒弟鳳隱。
這兩個她親手養大的孩子竟走到了如今這地步,真是一場孽緣。
鳳染嘆了口氣,看向鳳隱:「你走了一趟天宮和鬼界,想查的都查出來?」
鳳隱愕然抬頭:「師君,您……早就知道了?」
師君這話……難道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猜到一些。」鳳染挑了挑眉,「你可還記得梧夕前輩?」
鳳隱頷首。
「他來梧桐鳳島的那日對我說……你的魂魄,他在一千年前的靜幽山曾經見過。」
鳳隱恍然大悟,難怪那日梧夕對師君說話時傳音入密,原來是瞧出了她的身份。也難怪,她作為鳳隱的魂魄曾經在梧夕的樹魂里蘊養百年,當年又以阿音的身份出現在梧夕面前過,他自然能看得出。
「師君您不回天宮,是想讓我親手去查當年的事?」鳳隱的聲音有些澀然。
鳳染頷首:「我自是知道你的性子,自己吃的虧,合該自己討回來。你在天宮這些日子,可查出什麼來了?」
鳳隱點頭:「當年的真相,十之八九都已經查出來了。」
「可找到了證據?」
「有,已經把證據交給御風上尊看管。」
鳳染眼底露出讚許,卻不問鳳隱查到了什麼,徑直道:「等天帝擇出後,便把當年大澤山的事做個了結。」
鳳隱頷首,突然開口:「師君,當年大澤山之亂和瀾灃上君的死疑點重重,我聽御風上尊說過他曾稟告過您其中疑點,為何您重回天宮後,沒有細查這兩件事?」
鳳染饒有深意地看向鳳隱:「我還以為你不會問我這個問題了。」不待鳳隱開口,她鳳眼一抬,「你想問的是一千年前你死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元啟會避居清池宮,我也甘願留在鳳島將天宮大權交給華姝?」
鳳隱頷首。自她重生後,便發現了許多不合常理的事,樁樁件件都透著不尋常。一千年前元啟因大澤山之故對仙族格外看顧,更不惜以神君的身份在羅剎地和鴻奕交戰,他為何會突然避居清池宮,和仙族形同陌路?而她師君,仙族突逢戰亂,人心不穩,她卻留守鳳島,將天宮大權和號令四海的權利交給了華姝,更是讓人費解。
既然當年他們便對瀾灃的死和大澤山被毀心存懷疑,她花了數月就能查明的事,他們為何過了一千年都毫無察覺?聽師君剛才的話,她分明對當年的事早就心有乾坤。
鳳隱在天宮就已生疑,回鳳島便是為了向鳳染問個究竟。
「你回來後,可曾見我出過手?」鳳染開口道。
鳳隱搖頭,心底兀然有個猜想,還來不及說,鳳染掌心幻出一團白色的炙火。這炙火雖純粹,卻暗淡無光,神力微弱。
鳳隱神色一變:「師君,你的神力……」
「這就是為什麼這一千年我留在鳳島的原因。鳳隱,一千年前你在羅剎地魂飛魄散後,的確還出過一件大事。」
鳳染起身,望向妖界的方向,眼底陷入回憶。
「那一日我從海外鳳島趕到羅剎地阻止了仙妖之戰。鴻奕領兵回妖界,我本欲回天宮徹查瀾灃之死和大澤山之亂,但回宮途中突然感應到紫月山神力紊亂,於是我讓御風帶著仙族將士回天宮,和元啟趕去了紫月山。」
「紫月山里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會被重新封印?碧波和三火前輩去了哪裡?」鳳隱皺眉道。
「九幽煉獄的封印破了。」
只一句話,鳳隱便變了臉色:「九幽煉獄的封印破了?這怎麼可能,那可是天啟神君親自布下的封印。」
九幽煉獄裡關著自上古時代以來窮凶極惡的魔獸,若是九幽煉獄破了,那三界勢必生靈塗炭。別說是舉仙妖兩族之力,怕是神界神君下界,也不能輕易將其誅滅。
「天啟神君離開紫月山後,把九幽煉獄的印璽交給三火掌管,從此三火就成了紫月山和九幽煉獄的守護者。當年你危在旦夕,元啟帶你去了紫月山求助,化神丹豈是那麼好煉的,三火的神力耗了大半在那丹里。印璽和他神力相連,他的神力被折,封印自然就鬆動了。煉獄裡的魔獸瞧准機會,在仙妖兩族大戰的那一日欲衝破封印重臨三界。我和元啟匆匆趕到,紫月山里正是魔力和神力相持之時,我損了大半神力和紫月山裡的三火碧波聯手,重新將九幽煉獄封印。」
鳳染掩下眉,終是沒告訴鳳隱當年她死後元啟一身神力盡散,昏迷數日的事情。
鳳隱聽鳳染娓娓道來,神色複雜,她沒想到她死在羅剎地後還出過這麼大的事,若不是三火為她煉製化神丹,九幽煉獄的封印也不會鬆動,師君更不會折了大半神力在紫月山。
「那三火前輩和碧波……?」如今鳳隱最關心的便是三火和碧波。
鳳染聲音一頓:「紫月山被重新封印後,沒有人能進去,我能感應到他們的神魂,卻始終無法和他們交流,所以我猜他們是被困在了九幽煉獄裡。」
三火和碧波已入神,只要一息尚存,她就能找到他們問明白紫月山裡的境況,可這一千年無論鳳染如何努力,都無法和三火那微弱的神魂交流,所以她才猜測當年封印之亂時三火和碧波可能被捲入了九幽煉獄中。
「我一半神力為景澗蘊養魂魄,一半神力折在了紫月山,只能在鳳島休養。」鳳染神情微嘆,「縱使知道仙人中恐有人勾結魔族,也只能將調查擱置下來。因為我回鳳島後,鬼王曾傳信一封於我。」
鬼王?只怕有這副熱心腸告訴她師君的是修言。鳳隱眉心一動。
「鬼王說在輪迴中發現了你的魂魄在歷世渡劫,千年後我鳳島的小鳳君將涅槃重生,讓我靜待佳音。我神力大損,強行出現在天宮只會讓那隱在暗處的仙人瞧出端倪,為護仙界暫時安穩,我便留在了鳳島。」鳳染看向她,「為師等了一千年,你果然回來了。只是我沒想到你數十世的歷世渡劫里,竟有一世是那水凝獸阿音。」
鳳隱沒想到千年前竟發生了這麼多事,聽見鳳染的嘆聲,一時也唏噓不已。
「紫月山的封印一時半會兒還破不了,待擇出天帝,將瀾灃的死和大澤山之亂查清,我再號召三界,聯合妖族將三火和碧波從九幽煉獄中救出來。」鳳染沉聲道。
鳳隱頷首,見鳳染一副淡定的樣子,鬆了口氣。
九幽煉獄乃世間至惡之處,還好當初師君和三火前輩聯手重新穩固了封印,才有了這些年的太平。
「為師為何會留在鳳島,你如今也知道了。」鳳染看向鳳隱,「至於元啟,他為何千年不入天宮,和仙族形同陌路,就算我不說,你也該猜得到。當年你身隕羅剎地……」
「師君。」鳳隱截斷鳳染的話,「從我踏入輪迴歷世的那一刻起,千年前的大澤山阿音便和我沒有關係了。當年種種已經隨著我的死全部湮沒在羅剎地。我和元啟……」
鳳隱沉默後長長一嘆,臉上露出些許釋然:「曾有緣分,但到底緣淺了一些。萬事不可強求,如今他做他的清池宮神君,我做我的鳳皇,這樣也好。」
「鳳隱,元啟他……」鳳染神情複雜,見鳳隱神色堅定,抬首向清池宮的方向看去,眼底露出一抹悵然,「雖然是我和天啟教養長大,但是他的性子很像他父神。」
「罷了,你既然已有決斷,為師便不再多言。」鳳染悵然道。
「回鳳儀宮休息吧,九宮塔之爭,尚需你出力。」
「是,師君。」鳳隱沒能瞧出鳳染話中的深意,回了鳳儀宮休息。
聽雲台上,鳳染看向妖界紫月山的方向,眼底落下濃濃的沉重擔憂之色。
半日後,紫月山外。山外平靜無波,封印之內卻魔氣翻騰。
鳳染立在紫月山的結界外,望著山中的魔氣神色冷沉。
大長老鳳雲立在鳳染身後,臉上亦是一派擔憂之色:「陛下,您真的不打算把九幽煉獄封印將破之事告訴小陛下和元啟神君?」
鳳染搖頭:「封印已經無法再修補,沒必要告訴他們。鳳隱歷劫歸來,是我鳳族的希望,無論如何你都不能把紫月山的事告訴她。」
「那您也不能……您等了這麼些年,景澗殿下都還沒回來呢,您怎麼能……」
「沒有什麼能不能的。」鳳染聲音里卻有幾分輕鬆,「我既然答應暮光接了這天帝之位,護住仙族和三界本就是我該做的。元啟這孩子已經……」鳳染聲音一頓,沒再繼續說下去,她從懷中拿出鎮魂塔,塔中白光炙熱,渾厚又醇和的鳳凰之力隱隱浮現,她眉間露出幾許安然,將鎮魂塔遞到鳳雲手中,「大長老,替我把鎮魂塔送到歸墟山,交給景昭。」
「陛下!」鳳雲眼底哀慟,不忍去接,卻終究在鳳染的目光下將鎮魂塔收在了懷中。
鎮魂塔里,一隻通體雪白的鳳凰正閉目沉睡。渾然不知他消失的這一千多年發生了什麼。
鳳染和鳳雲從紫月山離開後,半空中一陣神力波動。
元啟立在剛剛鳳染站著的地方,眉目間落下一片陰影。
元神劍守在他身後,低低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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