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催你。閱讀在車上等得腳麻了才過來看看。」譚少城目光掠過封瀾紅腫的眼睛,對丁小野說,「吵得很兇?你也是,把話說清楚就可以了,犯不著傷人的心。」
「什麼意思?少在我面前裝腔作勢。」封瀾不吃這一套。她和丁小野鬧得再凶,也是他們兩人的事。她從未把譚少城視作這場感情里的競爭對手,真正的敵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丁小野的「心魔」。
譚少城面露訝然,問丁小野:「你還沒告訴她?」
「嗯。」丁小野應了一聲。
「要不要我……」
「演雙簧呢?你別蹚這渾水!」封瀾告誡完譚少城,轉過去冷冷地看著丁小野,「究竟想幹什麼?要說也是由你親口來告訴我。」
「他會和我一起走。」譚少城搶在丁小野之前把話說了出來,她面帶憐憫地對封瀾道,「他不想讓你太難過,我來做這個壞人。別逼他。」
封瀾笑了。她做什麼了,為什麼一下子所有人都說她逼人太甚?他們都成了白兔,反過來都是她的錯?
「他和你走?」封瀾仿佛重複著一個笑話,「丁小野,你要甩我就直說,沒別的理由了嗎?」
「他為什麼不能和我在一起?輸給我讓你臉上掛不住了……」
「你別插嘴!我問的是他!」封瀾回頭揪住丁小野的衣服,惡狠狠地說道,「你才是軟蛋、孬種!你幹嗎不說話,讓一個女人替你出頭?」
丁小野把手覆在封瀾的手背,緩慢卻不由抗拒地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移開。
「這有什麼?女人能頂半邊天。這在我看來很平常。我能跟你在一起,怎麼就不能把目標換成她?」
封瀾說:「你要是騙子,就是天底下最可悲的騙子!說說看,從我身上你騙到什麼了?人,還是錢?除了我那點不值錢的心思,你什麼都沒得到!一個傻女人的感情拿出去能換回半毛錢?」
「因為我煩透了聽你自說自話,你給我多少錢我都忍受不了。」丁小野諷刺道,「況且你沒那麼有錢,至少沒她有錢。她比你拎得清,不會沒完沒了地在一場遊戲裡幻想將來。」
封瀾呼吸急促,眼裡的火照不亮灰敗的面色,但她沒有再哭,也不再苦苦哀求。
譚少城沒有說錯,封瀾的尊嚴不允許她在這種時候示弱,更不會在另一個女人面前求他留下來,即使她咬碎了牙。
「做個靠臉混吃混喝的小白臉真有那麼光彩?」封瀾斜著眼睛打量丁小野。
丁小野彎腰,把她微亂的髮絲攏了攏,「也算自食其力,畢竟是種技術活,你應該明白。」
他終於在封瀾眼裡看到了類似於「噁心」的神情。她嫌惡地退了一步,避開他的觸碰,指著大門的方向不顧一切地喊道:「滾,立刻滾!」
一直縮在角落的康康一個激靈,生怕封瀾衝動之下導致事情無法挽回,戰戰兢兢地上前打圓場:「瀾姐,消消氣。大家先別吵了,都來吃點水果吧。」
氣頭上的封瀾一手掀翻康康手裡的果籃,蘋果和橘子滾了一地。
「吃什麼?他們不配!」
有一個蘋果滾到了丁小野腳下,他默默地將它撿起來,「康康,謝謝你。」
「謝我幹什麼?你有話就對瀾姐說,你們別賭氣。」康康跺腳道。
丁小野對封瀾說:「看在我們『主雇一場』的分上,有幾句話送給你,當贈品好了。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傻才叫天真,你這個年紀還那麼傻,說白了就是愚蠢。該有人叫醒你了。如果我能教會你別再輕信你所謂的愛情,別再輕易把心掏出來,找個匹配的、疼你的男人好好過日子,也算做了件好事。」
封瀾盯著丁小野手裡的蘋果,仿佛從牙縫裡擠出這些話:「你唯一教會我的是什麼叫『無恥』。我爸說得對,你不配讓我考慮,不配享有從我這裡得到的任何東西。我詛咒你從這裡走出去,再也遇不到真心對你的女人。這輩子你看到蘋果都會為今天的選擇後悔!」
丁小野和譚少城一起離開了,帶走了他早就收拾好的幾件換洗衣服。康康把地上的水果和散落的物品一一撿起來後,坐到封瀾身邊想安慰她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封瀾坐在床沿,忽然輕聲問:「康康,我看起來是不是很糟糕?」
「沒有,怎麼會!」康康探出頭仔細端詳她的臉,說,「你哭了,眼線一點也沒花,是什麼牌子的?你比姓譚的好看多了。」
「謝謝你。」
封瀾和丁小野都是嘴比心硬的人,他們平日裡給了康康諸多照顧,但也沒少挖苦他。像今天這樣一前一後由衷地說「謝謝」,反而讓康康一哆嗦,渾身都覺得不對勁。尤其封瀾,這會兒面色偏又平靜了下來,道謝時還勉強笑了笑。
「你要不要吃水果?」康康低著頭。他只是沒話找話說。都成這樣了,誰有心情顧著吃?
封瀾從康康的果籃里挑出最紅最大的一個蘋果,用水果刀削皮。刀不是很鋒利,她削得很仔細,果皮還是斷斷續續的。
封瀾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一種說法:削蘋果時皮若不斷,願望就能實現。她那麼認真地去做一件事,依然做不好,活該落得一場空。
她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康康,康康不敢接。
封瀾想起剛才的事,牽了牽嘴角,說:「吃吧,這個沒放詛咒。巫婆和七個小矮人也不是誰都肯蹂躪的。」
聽封瀾這麼說話,康康心裡反而放心了一些。他剛接過蘋果,就見封瀾站起來往門外走。
「你去哪兒?」康康著急地問。
封瀾說:「出去轉轉。」
「我陪你去。」康康這時候可不敢讓封瀾一個人單獨在外晃悠,保不準會出事。他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向舅舅曾斐求助,又想到以封瀾的要強,未必希望多一個人看到她如今的模樣,只得作罷。
封瀾回頭看康康,「跟著我幹什麼,怕我想不開?我要真為那種人尋死,就真的可以死了。」
她推門走出去。下午四點過後的太陽餘威猶存,外面的街道像燒熱了的煎鍋,噝噝地往上冒著熱氣。按說這種時候不是該下一場大雨嗎?可她抬起頭,只看到明晃晃的日光。
封瀾是刻意等到他們走遠了,想追也追不回的時候才放自己出來的。她漫無目的地走過公交車站,走過前方路口的商場,走過天橋……越走身邊的人越多了起來,沒有一個像他。
有人往封瀾面前塞了張傳單,她接過,是個婚紗影樓的開業GG,上面的模特穿著潔白的婚紗,露出格式化的幸福笑容,還有一行醒目的藝術字:「比愛更美的是承諾——陶然婚紗攝影工作室」。
封瀾抬頭起頭,身邊那個仍在朝每一個行人散發傳單的竟然真是周陶然。
周陶然仿佛也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他,一回頭,滿臉驚訝,「封瀾!」
她今天穿著一身……這是讓周陶然完全陌生的封瀾,以至於他剛才塞了一張傳單,卻完全沒有將她認出來。
細看她之後,周陶然的驚訝更深了。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嗯?」封瀾不解,順著他的手虛指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臉,才驚覺那上面全是淚水。
「這個是……」她搖了搖手上的傳單。
周陶然的注意力仍在封瀾的臉上,但他畢竟是熟知她的人,她既不說,問了也無用。
「養家餬口唄。」他扭頭看了一眼遠處,「阿瑩她過幾個月就要生了,我總不能讓老婆孩子喝西北風。」
封瀾也看過去,某家金店門口站著的不就是馮瑩嗎?她肚子微凸,在烈日下揮汗如雨地為丈夫新開的小店散發傳單。
「我也不想她那麼辛苦,不過工作室剛剛成立,人手實在不夠,她又非要出來。」周陶然面露愧疚。
和封瀾在一起的時候,周陶然常說拍婚紗照是一個攝影師墮落的表現。
他後腦勺的傷應該早就好了吧,可她還欠他一句道歉。
「對不起,陶然。」
周陶然曬黑了許多的臉上還是浮現出紅暈,仿佛一時間無法適應封瀾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連連搖頭,「不不不……封瀾,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
當兩個曾經愛過的人互道抱歉、真心諒解的時候,他們之間便已徹底地成了過去。
封瀾用一根手指抹去嘴角最後一滴眼淚,笑著說:「你的選擇是對的。我好羨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