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斐從洗手間出來,差點撞上候在門口的崔嫣。他斥道:「一個女孩子,誰教你在男廁所門口東張西望!」
崔嫣笑嘻嘻地說:「我怕你喝多了,萬一出什麼事,我好扶著你。」
「你別背後捅我一刀就好。」曾斐冷著臉要走,崔嫣從後面拽住他的衣袖,說:「別急啊!你說,殷梨亭哪殘廢了?」
曾斐不耐道:「少和我貧嘴。你打什麼主意我還不知道?」
他順手抹去臉上殘餘的濕痕。
「真去洗臉了?」崔嫣湊過去,曾斐不自在地一躲,她用拇指蹭掉了他下巴上的水滴。曾斐看了看四周,幸而無人,又打算訓她沒大沒小,崔嫣卻趕在他之前問道:「生什麼氣?為了我和王叔叔?」
她這聲「王叔叔」,曾斐怎麼聽就怎麼覺得諷刺。
「你還知道他是『叔叔』輩的人?我警告你,別太放肆了!」
「我哪做得不對?他打我的主意,也是我的錯?」
「你不給他機會,他會想入非非?女孩要懂得自重!」
「我怎麼不自重了?」崔嫣也火了,「他現在沒老婆吧?這事你情我願,法律也干涉不了,你更管不著!你不喜歡我,還不許別人喜歡?我找個年輕的,你嫌別人靠不住,我找個老的,你又受不了!」
「老王比我還大一歲!」曾斐冷笑道。
「那又怎麼樣?我從小沒爸爸,有點戀父情結很奇怪?要不以前我幹嗎老纏著你不放呢?我能喜歡你,就不能喜歡他?」崔嫣見到有一名清潔工大嬸提著拖把從洗手間裡走出來,順手攔住她就問,「阿姨,我問你,女人嫁給比自己大十五歲的男人是不是很正常?」
清潔工大嬸看看崔嫣,又瞧瞧曾斐,木然道:「男人有錢就正常。」
「你聽見了?」崔嫣挑釁地笑,「老王有錢嗎?他不是做工程的?你的朋友又能窮到哪去?我跟他在一起不會比留在你身邊過的差吧?」
曾斐等到清潔工大嬸走遠了,才冷冷道:「笑話!你當老王是凱子?別人不比你傻。你這樣的小丫頭片子,光我看他帶出來應酬的,沒十個也有半打。你以為他會娶你?真敢想!他不過圖你年輕漂亮玩玩而已,吃干抹淨,一點責任也不會負。」
崔嫣眼睛紅紅地說:「你不也一樣嗎?」
曾斐愕然,「我哪可能和他一樣?我對你……」
「你把我留在身邊,不也是利用我來安撫你心裡的罪惡感?你看我的時候沒有想到過我媽媽?我比她年輕,比她乾淨,比她聽話。別人都當你是我的長輩,有這個身份做掩護,沒人覺得不對,大家都贊你是好人,你腦子裡想什麼不會有人知道。」
「住嘴,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曾斐面色鐵青,他不敢相信,他自以為瞭若指掌的崔嫣會說出這樣的話。
有一瞬間,崔嫣以為曾斐會給她一巴掌,就像他打在死去的靜琳身上那一下。她的眼睛濕潤了,說:「你怪我把你想得太壞了?遠遠不止這樣。曾斐,你口口聲聲把我當親人,假裝把我推出去讓我找個合適的男孩子,我還沒動,你就已經想著插一手,到頭來誰都不合適,只有你對我最好。你不碰我,用不著負責任。但你真心替我想過嗎?我要什麼人,想過什麼樣的生活?你這種精神上的占有欲不比老王高尚!」
曾斐不願去看崔嫣眼裡映出來的自己,他心知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他太低估崔嫣,她的話就像漫天的鋼針讓他無處躲避,偏偏每一下都正中他最薄弱的穴位。他明明覺得事實不是她說的那樣,至少不完全是,然而論詭辯和鑽牛角尖,他不是崔嫣的對手。
「你想要我怎麼做?」他又抹了一把臉。
崔嫣仰頭看他,嘴唇輕啟:「愛我,或者遠離我。」
她仿佛把自己也逼到了最後一個路口,她做了決定,只等曾斐的選擇。正像她對丁小野說的那樣,她有死得明明白白的權利。
「我說的遠離我,不是搬出去,然後你三天兩頭給我送東西,問我吃了沒有。如果不是非有必要,不要聯繫,也不要再見。我還有兩年就畢業了,學費和生活費,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前幾年,謝謝你照顧我,我媽的事,你也別為難自己,都扯平了。你和我就回到普通『親戚』的位置,遠房的。」
曾斐沒有說話,崔嫣等了又等,再也無法忍受未知的煎熬,大聲道:「你快選啊!」
曾斐這才說道:「你得讓我想想。」
「不行,你現在就要給我答案。這樣不上不下,我難受!」崔嫣兩隻手都抓住了他。
曾斐疲於應對,心煩意亂道:「你不要總是那麼極端。好女人不會把男人逼急了!」
他以前都把崔嫣稱之為「女孩」,從不以平輩論之。崔嫣在最暗處窺見了光,哪怕只是一線。曾斐的性格和丁小野頗有相似之處,都是骨子裡極剛強的人。崔嫣現如今把他逼到這樣的境地,他也沒有給她最壞的打算,可見那一種選擇對於他來說也極難接受。崔嫣再一次驗證了她堅信的某件事,這種快樂讓她一下子放鬆了許多。
她不再為這件事糾纏,曾斐也鬆了口氣。他說:「我和他們說一聲,先送你回去。」
「王叔叔不會不高興吧?」崔嫣問。
「別人沒你那么小氣。你待會兒進去老實點,少廢話就好。」曾斐沒好氣地說。
崔嫣笑道:「他真的只比你大一歲,看上去老了五歲不止。」
「滾蛋,別拍馬屁。」曾斐識破崔嫣的糖衣炮彈,卻仍忍不住笑了起來。
「喲呵,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們扔下大家跑了。」老張一見他倆走回包廂便戲謔道。
曾斐去拿了自己的外套,說:「你們慢慢喝,我先送她回去,待會兒再過來。」說罷,他又把手放在老王的肩膀上,「走了,下次一起喝酒。」
崔嫣也與眾「叔叔」道別。他們一走,老張就笑著問吳江:「你信他待會兒還過來?」
吳江笑而不語。
「侄女?」老張嘀咕道,「沒有血緣的攀親認故都是耍流氓。你說該不會曾斐和你表妹的事黃了,才去找了個丫頭片子吧?」
吳江說:「我看你把順序弄反了。早看出來,我也不撮合他和封瀾了。」
「那你撮合我跟我封瀾吧,我喜歡她這一款的。」老張喜笑顏開。
吳江笑著喝了杯酒,說:「我怕封瀾不喜歡你這一款。」
「我哪裡不好?」老張疑惑道。
吳江指了指臉,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