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雲心面無表情,上前檢查屍體。
方明宴也面無表情,吩咐管家:「把昨天和今天發生的事情,仔細地跟我說一遍。」
管家於是細細說來。
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馬修能帶回來一個姑娘。
這對這個宅子來說,不是什麼新鮮事情。雖然管家不說,但是大家心知肚明,這宅子就是馬修能用來金屋藏嬌的。
那姑娘長得什麼樣子,大家也沒看清楚,因為她帶著面紗,只看見半張臉,從那半張臉上,能看出眉眼十分美艷,是個美人。
大家都習慣了,見慣不怪。
馬修能和美人進了房間,然後就聽見了兩人嬉戲打鬧的笑聲。
後來,沒一會兒,馬修能吩咐拿了很多香料進去,屋子裡傳來了淡淡香氣。
宅子裡的下人也不知道為何馬修能要那麼多香料,但主子要什麼就拿什麼,當下人的沒資格問太多。
於是香料搬進來房間。
然後,馬修能又吩咐準備沐浴用品,浴桶花瓣一類。
下人又將一應沐浴用品搬進了房間裡。
再然後下人就退了出去,門關上了,院子的門也關上了。
一夜,房間裡除了開始兩人的嬉鬧聲之外,並未發出其他的聲音。
香味雖然越來越濃,但是隔著一個院子,又不是守在下風口聞,所以也不明顯。
這事情在這裡,在馬修能身上,那太正常了,於是下人該休息休息,該幹嘛幹嘛去,只留了一個在外面伺候,隨時等待傳喚。
等到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院子門開了,姑娘走了出來。
還是昨日一樣的打扮,看起來很正常。
她跟下人說,馬公子還睡著,然後就走了。
方明宴不由地道:「晚上過來,凌晨一個人走,下人就沒多問一聲,不覺得奇怪,進去看看自家少爺嗎?」
管家嘆口氣:「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也沒人覺得奇怪,就送姑娘走了。」
眾人在旁邊聽著,該說什麼呢,只能說馬修能不是一般人,而兇手一定是早有預謀,所以對他十分了解,這一起殺人,殺得雲淡風輕,遊刃有餘。
管家道:「那女人走後,又過了一陣子,下人想起少爺今日是有事情要回府的,因此想進去問一聲,才發現少爺死在浴桶里。要不然的話,怕是直到晌午才能發現。」
可即便如此,也過去了半個時辰,兇手早已經不知去向。
方明宴奇道:「對了,你平時不是住在這裡吧?」
管家連連搖頭。
管家住在大宅,馬修能平日也是住在大宅,偶爾帶了姑娘,不好回去混天混地的,才來這裡。
管家道:「我是一早出門辦事,路上碰見去大宅報信的小廝。於是我讓人回大宅報信,自己就去請了大人。」
報官比報信快,主要是因為刑獄司比馬家離這裡近。
為什麼呢,因為馬修能雖然自詡風流倜儻,但是心裡也明白,他天天乾的這破事兒,家裡是不讚許的,要是知道了,是要挨罵的。所以這宅子選址,離家挺遠的。
管家又嘆了一口氣。
「老爺,應該也快要趕來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啊,真是一起人間慘劇。
將案子的基本情況問了一下,方明宴讓薛東楊出去,一一審問院子裡的丫鬟小廝,自己走到屍體身邊。
「姜仵作,可有什麼發現?」
姜雲心站起來,摘下口罩。
「死者上半身沒有傷痕,下半身,從腰部開始,一共有近百處傷口,其中深可見骨的有十三道,其他深淺不一,還有反覆割傷。」
都不用看,聽著這描述,就覺得痛。
姜雲心道:「死者的口腔中發現棉線,和一旁丟的帕子材質一樣,可以推測,兇手為了害怕死者叫喊出聲音,將帕子塞進了他的口中。」
姜雲心怕嚇著方明宴,因此沒有直接說,她推測,死者在死亡前,和兇手正在玩一種很新穎的遊戲。
姜雲心含蓄道:「死者的手腕,頸部,均有繩索勒痕。但只是破皮,並不致命,所以死者應該是被捆綁在浴桶里,不能動彈,繼而被殺害的。」
兇手未必會武功,但只要足夠有腦子和風情,就可以把馬修能給制服。
屋子裡有無數的薰香,味道濃得叫人喘不過氣來,裡面未必就沒有致人迷幻的,都不用昏迷,只要輕微致幻就行。
而且這樣濃的香味,進了房間,除了血腥味之外,還能聞到酒味。
酒精使人麻木,馬修能醉生夢死,在被困之前,可能完全沒明白髮生了什麼,所以現場並沒有打鬥痕跡。
在被綁上之後,酒精和迷香的共同作用,讓他無力掙扎。
雖然他正是壯年,可是酒色財氣,又不會武功,身體能有多好?真要是打起來沒帶狗腿子,那力氣可能還沒有幹了一輩子農活兒的農婦大。
說話間,外面傳來腳步聲和哭聲,馬修能的家人來了。
這是姜雲心最害怕看見的場面,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不管死的人是該死的,還是不該死的。但是她的法醫室里,卻難以避免這樣的場景。
好在現在天塌了有方明宴頂著。
姜雲心先是退到了一旁,然後索性對龍橋說:「龍大哥,我看不得這場面,我出去四下看看。」
妻離子散,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場面確實心酸。
龍橋只以為姑娘心軟,點了點頭。
姜雲心趕在馬修能父母進門前,避讓出去。
她心裡隱約覺得,她現在不適合待在這裡。
不是看不看得了死者家屬傷心難過的事情,而是她雖然不認識馬修能父母,可是馬家都去她家提過兩回親了,十有八九是認識她的。
沒見過真人,但見過畫像,也一定知道她的身份。
說起來,馬修能父母對這個兒子是真寵愛,也是真沒什麼要求,兒子要娶一個仵作當媳婦,他們也真敢上門提親。
萬一被碰見,認出來,馬修能父母一看,好啊,我兒子這些年都活得好好的,去你家一提親,就死於非命,這裡面保不准有什麼貓膩。
就算不是你殺的,也是被你剋死的。
這麼一想,姜雲心難免一身冷汗,拎著裙擺恨不得跑出殘影。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就想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