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生死兩茫茫,母子相對相識不相知;
俠骨柔情悲喜加,廿年睽離父子情。
……
閔柔跌跌撞撞沖向第一排座席,石清緊隨其後,一面關注著妻子,一面又用眼盯牢了石破天。
「堅兒……」閔柔聲若杜鵑啼血,緊緊摟住了石破天。
石破天面現驚愕之色,手足無措,一時還沒做好溫柔賢淑的石夫人變娘親的準備。
……
臘八粥會被暫時中斷,卻也並沒有人口出惡言。
群雄據此聯想到自己與家人的分離,皆是沉默暗自神傷,有感情豐富者竟垂淚不止。
俠客島諸人亦默默等著。他們相對幸運,家人都在島上沒有分開,但人與動物的區別之一,便是會共情,他們是能體會到那種久別重逢的欣喜之情。
張三和李四笑容滿面,心裡都為義弟石破天而高興。某一刻,他倆心有靈犀同時轉頭,又相視一笑,由張三開口道:「師傅,我想和李四去恭喜下石兄弟。」
龍島主微一沉吟,想到三人是結義的兄弟,此種大事確實應該出面,故略略點頭道:「去吧。」
張三、李四越眾而出,先是至僕役處討來兩隻酒杯,然後再至石破天桌前,拎起酒壺各斟滿綠油油的酒水,同聲道:「石兄弟,恭喜父子、母子相認,請!」
石破天輕輕一動,掙開石清、閔柔摟著自己的四隻手,手忙腳亂地抓起酒懷,說道:「多謝兩位哥哥!」
三人一同喝乾,李四把玩著酒懷,目光瞧著石破天身後似有所指,說道:「不必謝我們,其實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你是石莊主伉儷的兒子。」
「啊,啊,剛才你不是說……」石破天張大了嘴巴,滿眼不可置信。
石清夫婦江湖經驗比石破天多多了,即使在激動中也get到了李四的暗示,不用回身看便知道李四指得是李江。
閔柔回想起一路來李江的所作所為,低低呢喃道:「師哥,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其實李道長早已經告訴了我們!」
石清微微一嘆,說道:「李道長俠肝義膽,ChéngRén之美,實有古君子之風。師妹,堅……天兒,我們一起給李道長道個謝吧。」
「嗯」閔柔瞧著兒子,眼裡的愛憐化成了水、濃成了蜜,溫溫柔柔地點了點頭。
石清拉了下石破天,再轉身正對李江,身體微彎便要躬下身去。
忽然,一股柔和的勁風拂來,石清夫婦立刻感覺自己好像掉入了泥潭,就是想動根手指都是費勁。跟在他倆身後的石破天真氣雄厚,這時尚有餘力,可他只是懵懂地跟著石清夫婦行事,見他們彎腰自己也彎腰,見他們停下自己也停了下來。
石清正在疑惑李江為什麼要這樣做時,三人耳朵里同時接收到李江的聲音:「福生無量天尊,你三人無須如此。救苦救難乃我道家人的修行,非求回報耳!倘若是有,亦求得是玉皇大天尊所賜福報也。貧道借李四之口講出便是如此考慮,請石莊主、石夫人、石兄弟體諒貧道的這片苦心。」
石清迅速理解了李江的用心,他也是道館出身,心裡清楚「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的道理,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李江見他答應,心念一動收了神通,大笑著邁步上前,舉杯祝酒道:「恭喜石莊主夫婦、石兄弟一家團聚!」
「哈哈,多謝多謝。」石清道著謝,代表妻兒與李江舉杯相碰。
李江趁著舉懷,袖子遮擋臉部之際,給李四眨了下眼睛。
這個眼神李四看到了,站他旁邊的張三也看到了。兩人瞠目結舌,心裡同時想到「這道人有時風度翩翩,有時陰狠毒辣,此刻又露出一副溫情脈脈的面孔,那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他?把他引到俠客島來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兩人心裡充滿著不解回返了兩位島主身後。
李江坐了回去。石清夫婦找到了兒子,也不想再去找丁不四的麻煩了,就擠在石破天桌前一起坐下。閔柔拉著石破的手坐了下來,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石破天,好似怎麼看也看不夠。
至此,一出激動人心的親情大戲落下了帷幕。
龍島主問道:「眾位心中尚有甚麼疑竇,便請直言。」
白自在收回看向石破看到吞噬 天一桌的目光,收起笑容肅然道:「龍島主邀我們來看古詩圖解,那到底是甚麼東西,煩請賜我等一觀,如何?」
龍島主捻須微笑,說道:「正要求教於各位高明之士。」
說罷給木島主一點頭,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兩人身後走出四個弟子,去到北側山壁前,抓住兩塊群雄以為是裝飾品的大屏風,向兩旁緩緩拉開。
眾人驚訝聲中,屏風越拉越開,直至露出了一條長長的甬道。
龍木二島主一齊伸手虛引,同聲道:「請!」當先領路。
然而,沒有一個人跟上他們。
群雄都在拿眼瞧著四周之人,心思各不相同,有擔心進去後被黃青兩列弟子截了後路的;有想著這甬道之中一定是布滿了殺人機關的;有的則乾脆是在等著出頭鳥,讓其先去趟刀山下火海。
白自存平時自狂自大,但此時事關生死,不禁也謹慎起來。
可他沒謹慎幾秒鐘又第一個站了出來,因為他斜眼關注的那個道士向前踏出了一步。
雖說他自覺頭上的頭銜十不存一,但這「大英雄」是無論如何不想再失去了,遂搶前兩步,大聲道:「孫女婿,咱爺兒倆打頭陣。」
石破天心裡一直認為結義兄弟不會害自己,故心裡從未有過害怕,當下便應聲而出,說道:「是!」
白自在攜著他手,當先而行,長笑不止。但那笑聲在有心人聽來,卻不免有些顫抖。
李江笑著搖了搖頭,也不去和他搶風頭,不理其餘人的反應,自顧邁出大長腿緩緩跟上。
群雄關注著三人踏入通道,又看著在一旁肅立的幾十個俠客島弟子和上百的僕役,不免起了前有狼後有虎的心思,紛紛權衡起了其中的利弊。
不得不說,白自在以前的名聲起了很大的作用,眾人料想著在劫難逃,但前方至少有位個高的頂著,總歸有那麼一絲絲的希望,因此一個個小心跟在了後面。
人是從眾的動物,可就在這種羊群效應下,仍有十來個冥頑不靈者,坐在桌旁始終不動,閉著眼睛當起了鴕鳥,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在刀斧加身之前,那片刻的等待對他們來說都無異於度秒如年。終於有個人忍不住此樣煎熬,偷偷虛開了眼皮。
「噫!」他情不自禁驚訝出聲。
另十幾人聽後,心裡一顫也睜開了眼睛,但見大廳里空空蕩蕩,除了數十僕役在收拾東西外,那些黃青兩色弟子均是蹤影全無。
而這些留下的僕役們進退有序、有條不紊地收拾著殘局,對自己這些人看也不看,根本不做理會。
十幾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頭都是暗喜,又同時發一聲喊壯著膽,如倉惶的老鼠般奔向了來時的洞口。
……
進入甬道的群雄還不知道有人跑了,否則必會人心大敗,隊伍瞬間潰散。他們戰戰兢兢跟著白自在行出幾十米後,來到一道石門之前,門上刻著三個斗大古隸:「俠客行」。
龍木二島主駐足門前,黃衫大弟子知機上前,推開了石門,然後轉身面對眾人說道:「洞內有二十四座石室,各位可隨意來去觀看,看得倦了厭了,可到洞外散心。飲食瓜果,各石室中均有置備,各位隨意取用,不必客氣。」
丁不四冷笑道:「一切都是隨意,那可包括『隨意離島』嗎?」
龍島主哈哈大笑,說道:「丁先生此言正是,各位來到俠客島是出於自願,若要離去,又有誰敢強留?碼頭上大船小船一應俱全,各位何時欲歸,盡可自便。」
群雄立時小聲喧譁起來,都是沒想到俠客島竟然如此大方,去留隨意,當下便有好幾個人齊聲問道:「我們現在就要走,可不可以?」
龍島主點頭道:「自是可以。各位當我和木兄弟是甚麼人了?我們待客不周,已感慚愧,豈敢強留嘉賓?」
此言一出,立馬便有數人轉身回跑。
未動之人也回頭關注著他們的情況。只見跟在眾人身後、形若押送的黃青弟子們向兩邊一讓,任由那數人跑了出去。
俠客島這番作派,讓留下的群雄均是心下一寬,更被激起了好奇心,紛紛想著:「既是如此,不如看下那古詩圖解是甚麼東西再即離去。」
龍木兩人再次領頭進入。
眾人暫時去了後患,當下便生起了爭先恐後之心,人擠著人蹱接著蹱魚貫而入。
進了石室,眾人第一眼便看見的是塊打磨光滑的大石壁,石壁旁點著八根大火把,映得壁上刻得圖形和字明亮若晝。
石室中已有十多人,有的注目沉思,有的神遊天外,有的打坐練功,還有幾人在大聲爭辯。
白自在依然走在群雄最前,故而他最先發現了一個熟人,驚喜出聲道:「溫三兄,你還活著?」
緊接著他的話,他身後又響起了各種聲音:「牛師伯,你老人家也在?」
「黃前輩,小侄兒有禮了!」
……
進來的群雄有的認識這些人,有的沒見過也聽過這些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威名赫赫的人,心裡還緊著的心頓時安放了大半,各自找著目標一鬨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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