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島,第二十三間石室。
這裡空曠、安靜,僅有三人。
李江百無聊賴盤坐於正中,神遊天外時還偶而瞟一眼角落裡的一男一女。
男女二人旁若無人,就當李江不存在似的,自做自事。
沒錯,他們正在練功。
練得便是室內這一句「誰能書閣下」。
兩人氣氛嚴肅,出招緩慢,每出一招前都要先自己比劃一陣子,有時出了招又覺得不對,收回後或兩人討論,或各自發呆凝思。
李江看在眼裡也在心裡替他們惋惜:「你們練錯了啊!」
惋惜別人時,李江也在慶幸自己抱住了大腿,誰讓創立這套武功的人那麼雞賊……呃,那麼用心良苦呢!
任誰能想得到每副圖旁邊的那些各條注釋文字,都是故意在引人誤入岐途的?
而參研圖譜之人,又有哪一個肯不去鑽研這些註解的?
據李江不靠譜揣測,此種情況有兩種原因。
第一,是創立《俠客行》武功的人不願後人得之太易,故意添加些亂七八糟的註解來篩選有緣人。
第二,有人先於龍木二人上島,學完後又不想埋沒此套神功,故起了戲謔之心,加上了現在的註解。
不管這兩條哪條成立,反正是對讀書人不友好,越是學識高的陷得越深,越練不成。
那誰練得成?
不識字的,毫無機心的。
當然不識字非必要條件,但心思深重、刻於求成卻一定練不成。
比如舔狗!
所以說,現在而今眼目下,全俠客島只有石破天練得成。
其實還有一人也可以練,阿繡!因為她本來就對武功沒興趣,如果不是史婆婆逼著她學武,她就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
然而,她有學《俠客行》的條件,卻沒有那個興趣。現在情郞便在身邊,哪裡還有心思去學什麼武功?
就算石破天想教她,她也不學,理由非常充分,「夫君會了便就好了,我學來無用。相信夫君會保護好我的!」
每次說這話時還嬌羞無限,半低著頭耳根通紅。
童子機石破天哪裡受得了這個?將胸脯拍得「啪啪」作響。
這樣一來二去的,石破天問了幾次後,再想教她武功的心思便也淡了。不過,兩人的感情卻是日益升溫。
小兩口親親我我,石清夫婦、史婆婆、白自在等人喜聞樂見,巴不得小兩口成天膩在一起,別來打攪自己參悟圖解。
此事只有一個受害者,便是李江。
他是等得心急如焚,度日如年!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好強迫石破天不去見媳婦。於是斷斷續續的,花了大半年時間,石破天才將前二十三句參研完教給了李江。
李江學完後大為滿意,尋思這《俠客行》神功真不愧金系第一功法。
第一二句,「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是基礎內功。別看這是基礎,但它淺顯卻不簡單,學會了它,以後再學任何內功都能套入其框架,事半而功倍。
第三四句,「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是掌法和拳理。有點類似於李江的乾坤大法,學好技擊原理,遇到各種武功也不怕!
後面的詩句便是武功的具體運用之法了。
第五句「十步殺一人」,第十句「脫劍膝前橫」,第十七句「救趙揮金錘」,每一句都是一套劍法;
第六句「千里不留行」,第七句「事了拂衣去」,第八句「深藏身與名」,每一句都是一套輕身功夫;
第九句「閒過信陵飲」,第十四句「五嶽倒為輕」,第十六句「縱死俠骨香」,則各是一套拳掌之法。
第十三句「三杯吐言諾」,第十八句「意氣素霓生」,第二十句「喧赫大梁城」,則是進階的內功。
第二十一句「縱死俠骨香」,第二十二句「不慚世上英」,第二十三句「誰能書閣下」,則是各種奇門兵刃的集合,比如暗器、筆、鞭、鐵錐等等。
如果拿它們與李江以前所練武功相比,嗯,弱了些。因為李江練的都是些什麼武功?九陰九陽、明玉長真、獨孤降龍,哪一樣不是世之絕技?
但是就據此說《俠客行》武功不行,卻是過了點。因為它每一套武功都很平均,不存在拳法強一點,劍法就弱一點,內功強一點,輕功就跟不上。
何況,第二十四句才是畫龍點睛之筆。有《太玄經》將它們串連起來,便是整體的升華,正如宣紙上一條看起來筆黑平淡、平平無奇的畫龍,點上了眼晴後立刻便躍出紙面,騰雲駕霧飛上九天。
李江就在等著這個神聖的時刻。可是好事多磨,石破天講完第二十三句後,給李江招呼了一聲,說阿繡來這俠客島的日子裡一直呆在山洞,心情不是很好,因此想陪她去洞外散散心,踏踏青看看海。
當時的李江只差臨門一腳,正是心潮澎湃之時,驟遇打擊無異於睛天霹靂,臉色不知道有多難看,像棄婦一樣問石破天要散心多久?
石破天見他臉色難看,還以為他是在絞盡腦汁思索剛才學會的武功,故不以為意定了個三天的時間。
今日,便是約定好的恢復功課之時。
等呀等,兩個練功的男女出去了,又進來一個和尚,李江認識是小林的那什麼大師。
大師合什對李江施禮,李江站起身還以道揖。
兩人不發一言,各自安靜。
又過了很久,李江聽到了腳步聲,當下便心裡一震,但旋即又失望起來,因為他分辨出這是僕役的腳步聲。
果不其然,片刻後一個青衣僕役進來對一僧一道抱拳道:「妙諦大師,海川道長,請移步大廳享用晚膳。」
妙諦口誦佛號,隨之起身,分別給李江和僕役點了個頭後,走了出去。
李江對僕役擺擺手,示意自己不吃。僕役不再多言,施禮而退。
「這就晚上了?白瞎了一天的時間,這石破天真特麼重色輕友!」李江嘆氣自語。
不過李江並不擔心石破天跑了,以前約好的時間有時也會晚個半天一天的,都是石破天失約。李江倒很準時,誰叫他是單身狗呢!
按理說,現在李江可以回去俠客島準備的大通鋪休息了。可他因為即將要大功告成,心情振奮興奮無比,哪兒有心思睡覺?非獨今天,自從第二十三句練完後就一直沒睡過了,他功入先天,打坐的同時也是休息。
其實不睡覺的又何止李江一人。俠客島準備的大通鋪從來就沒滿員過,很多人都沉迷在《俠客行》武功中,根本不捨得睡覺,累了直接就在石室角落裡一眯就全當睡覺了。
甚至更極端沉迷的,連飯都不願意出去吃,覺得浪費時間,索性就吃石室中準備的糕點過日。除了大小解,他們絕不踏出石室半步。
說起這大通鋪也很有意思,俠客島不大,肯定不能給每位貴賓一人一個房間,就簡單的挖了兩個大山洞,分作男女寢室。
寢室里密密麻麻擺滿了上下兩層的架子床,不固定床位,隨人隨睡。衛生不用擔心,每天都有僕役來給每一鋪換新洗的床單、鋪蓋卷等物。
李江第一次見到時都樂了,這好像軍訓時睡在部隊營房裡的感覺。
就是這種戀家的感覺,讓他的心情更加急迫。大半年來,他在這裡睡的次數不超過一掌之數。
石破天不來的這一晚上,李江想著索性也不浪費了,再去看看《太玄經》。
《太玄經》李江已看過多次,只要石破天去做其它事,他就會來。
龍木二位島主知他武功,和他切磋過多次了。
至於勝負,李江占據優勢,但三人相差不大。為此李江還十分佩服兩人,對著錯誤的《俠客行》也能將武功練得和自己半斤八兩,不得不說是人才啊!
第二十四間石室就在第二十三間隔壁,李江信步走入,只見龍島主和木島主都盤膝坐在錦墊之上,面對石壁,凝神苦思。
想是二人辨認出了李江的腳步聲,所以動也不動。三人本是很熟悉了,不心再起身打個招呼。
李江也沒有說話,安靜坐了下來,繼續研讀《太玄經》。
《太玄經》全文以蝌蚪字刻寫,但李江針對性的在小漁村學習過,故而能辨識其中十分之一。其餘的就要靠持之以恆的對比推敲了。
李江先在心裡默念已解出的文字,以起到承前啟後的作用。
「馴乎玄,渾行無窮正象天。陰陽,以一陽乘一統,萬物資形。方州部家,三位疏成。陳其九九,以為數生,贊上群綱,乃綜乎名。八十一首,歲事咸貞。」
這一句便是《太玄經》的文眼,點明了「玄」也就是「天」作為最高範疇,順應天並在其中構築宇宙生成,以八十一首,也就是八十一卦來探索事物發展時的規律,揉和了道家、儒家、陰陽家的思想。
那這不就是哲學和神學麼?
其實不然,此經探討的是事物的本質規律,萬法不出其中。
如果聖人看到了它,會生出治國平天下的想法;道士看到了它,會生出道法自然的想法;
武人看到了它,當然也會生出想法,因為人體也是宇宙的一部分,鍛鍊己身與《太玄經》並不相悖。
一代大儒,心學宗師王陽明格物致知,一理通萬理通,非但有文才,還成了兵法大家,便是如此。
後面的就是具體的卦象了,李江至今只推出三卦而已。
一整晚就在李江孜孜不倦的學習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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