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就像詛咒,一直存在於高雨笙的潛意識裡。如今跟畫面連接了起來,傷害力幾乎是爆炸式的。
翟辰發完脾氣,猛地想起這茬來,雙手扶住高雨笙的肩膀,逼他看著自己:「天賜,聽著,這事不一定就是我們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高雨笙把目光集中到翟辰臉上,那一陣一陣的窒息感好了許多,頓時不捨得移開了。
「也許,媽媽當時並沒有跳下去,她看到你說不定就回去了。去世,可能另有原因。」翟辰一臉正直地胡扯八道,告訴他看到的不一定就是最後的畫面。
這相當於在心理上是個緩刑,主要是此情此景之下,要快點把高雨笙拉出來。等遠離這個環境了,再詳細說不遲。這是基於當幼兒園老師學的那點微末的心理學知識做出的判斷。
高雨笙的臉色好轉了一些。雖然明知道翟辰是在哄他,媽媽肯定就死在那一天了,不然他也不會反覆做那個噩夢。但這樣的安慰還是很有效的,尤其這話是從翟辰嘴裡說出來的。
「這條路不好走,我背你吧。」哄孩子這件事,翟辰最拿手,想盡辦法轉移高雨笙的注意力。至於先前剛說過要保持距離一段時間的事,就……先放一放吧,哄孩子重要。
「啊?」高雨笙看著在自己面前蹲下的翟辰,一瞬間不知道怎麼反應,「不,不用。」
「上來,」翟辰已經提前吸了口氧,足夠把高雨笙背到路口停車的地方,「小時候不是經常背你嗎?過了這村沒這店了啊。」
高雨笙抗拒地搖頭。念了這麼久追哥哥台詞,對方也還是無動於衷,讓善於總結反省的高總認識到一點。想要得到翟辰,就得先擺脫「孩子」這個形象,讓翟辰意識到自己是個男人。背背、抱抱、舉高高什麼的,以後要堅決杜絕。
然而,誘人墮落的惡魔不給他逃離的機會,直接拽了一下他的膝彎。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趴到翟辰背上了。
「……」吸飽了氧氣,肌肉更加有彈性的後背,好像最上好的乳膠墊。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因為氧氣而驟然升高的體溫,實在是難以抵擋的誘惑,瞬間讓高雨笙放棄了掙扎。
男人什麼的,回頭再展示吧。
高總就這麼趴在翟辰肩上,被他一步一步背出了荒草叢生的小路,背出了那個噩夢的起點。就像很多年前,那個瘦弱單薄的小少年,靠著跟旅行者換來的半罐氧氣,背著他一步一步邁出了大山。
「哥哥,如果你不在這個星球上,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胡扯八道,地球沒了誰都照樣轉。」翟辰把人往上掂了掂,想趁機揍他屁股,爪子剛伸出去又縮回了大腿根。當年那個像羽毛一樣輕的小東西,已經比他都高了,屁屁也不是隨便就能揍的了。
「我又不是地球,地球什麼都有,我只有哥哥。」
「雨笙啊……」
「嗯?」
「算了。」辰哥的感情教育課堂,再次以失敗告終。畢竟,跟正在心理脆弱期的高雨笙,不適合探討這個,翟阿q如是想。越想越覺的有道理,先這麼著吧,回頭等狀態穩定了……再說。
回到公司已經下午兩點多了,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兩人去吃了頓海底撈。主要是這個時間,還開著門的飯店不多。
食物可以給人帶來愉悅,吃飽之後,高雨笙就恢復了狀態,殷勤地給翟辰拿西瓜吃。關於高遠的事,兩人交換了一下各自知道的信息。高雨笙知道的不比翟辰少,但也不多。
「外公以前在礦業局工作,而且那時候又正好調到了致遠,所以媽媽要承包鐵礦二分才會那麼容易。高遠礦業已經註銷了,網上查不到公司信息。而且,所有的報導都被人為抹去了。」關於沒有相關新聞這點,翟辰還只是猜測,高雨笙卻是肯定的。
「這件事,我們查到底。」翟辰沉聲道。
不僅是為了揪出禍害高雨笙那個王八蛋,還要知道葉阿姨真正的死因,治好天賜多年的心病。
網上大面積的查不到東西,犄角旮旯里肯定還藏得有。搜尋引擎連自家老闆的緋聞都刪不完,別家的事肯定也會留下蛛絲馬跡。高雨笙一方面嘗試各種方法查找,一方面讓鄭秘書去買了當年整年份的日報來。
網絡媒體可以刪除、屏蔽,但紙質的東西一經印刷是無法消失的。每一份報紙,出版公司都會留底,不過十五年前的確實也不好找。神通廣大的鄭秘書,偏就買到了。
一整年的日報,摞起來有一人高。高雨笙還要工作,翻找信息這事就由閒人翟保鏢來做了。
翟辰本來就不愛看報紙,一次讀365份,簡直就是酷刑。但是沒辦法,為了他的小天賜,只能一張一張地讀過去。十幾年前紙媒行業還沒有沒落,這份都市日報特別暢銷,以內容豐富、物超所值而出名。
所謂內容豐富,就是每一份都有十幾張,經濟板塊、社會板塊、娛樂板塊、民生板塊、教育板塊、小說版塊……
高雨笙告訴他,只看社會板塊就行。但翟辰看了幾張就發現不對了,這日報的排版有問題。因為不能保證某個板塊的內容能剛好寫滿整張,社會板塊有時候會跟民生、經濟甚至娛樂混在一起。
娛樂記者有時候也會針砭時弊,社會記者偶爾也講個笑話。
於是,翟辰只能認命地一張一張看過去,看到眼睛都花了,才終於找到了一篇報導。這篇報導,還寫在頭版!
翟辰:「……」
白瞎了。
此刻的總裁辦公室,已經鋪了滿地的報紙。翟辰看一張扔一張,自己都要埋到報紙堆里了,顧不得生氣一整天的白做工,趕緊叫高雨笙過來看:「雨笙,快過來。」
高雨笙放下滑鼠,起身走過去,拿開翟辰腦袋上搭著的報紙。正著急的翟辰一把拉住他,讓他蹲下來。不料用力過猛,直接把人給拉跪了。
翟辰趕緊伸手接他,奈何沒吸氧,無力的腰肌支撐不住,直接被高雨笙壓倒在了報紙堆里。
「高總,有個……」鄭秘書推門進來,正看到這一幕。衣冠楚楚的老闆正把嬌小的翟保鏢壓在身下,滿地的舊報紙瞬間變成了風格奇異的床鋪,襯著翟保鏢過分白皙的皮膚,格外好看。
難怪老闆讓他買報紙,還指定年份。十五年前,可不就是他們分開的那年嗎?這是要在報紙上把過去丟失的年份都補回來嗎?自己是不是應該提前準備剩下年份的報紙?
鄭秘書再次煩惱自己知道得太多了,「砰」地一聲合上辦公室門,招呼都不打,假裝自己從來沒有出現過。
「這個鄭經,一天天的都在想什麼,忒不正經了。」翟辰乾笑兩聲。
高雨笙只停頓了兩秒鐘,便若無其事地坐起身,把翟辰拉起來,跟他湊到一起看報紙。
翟辰愣了一下,還以為這小子會趁機說什麼肉麻的奇怪台詞,結果什麼也沒說。不過現在確實也沒那個氣氛……呸!說得好像自己很期待一樣。
收斂心神,翟辰把手指移到那篇報導上。
【高遠礦業公司法人葉某於昨日跳樓身亡】駭人的標題大寫加粗。
報紙上記載了高遠礦業集團法人跳樓,並明確指出是葉某。這讓他前幾天哄人的話都成了泡沫,不過好在遠離了那個環境,高雨笙已經可以從容接受了。
這篇文章中,記者採訪了一個在現場的高遠工人。當時那些站在院子裡的人,的確都是礦工和礦工家屬。接受採訪的工人說,自己挖礦得了一身的病痛,得不到賠償:「死的那些都賠償了,我這種半死不活的就沒人管。非得等我死了才管嗎?」
記者覺得這工人有點無理取鬧。礦難當然是只賠償傷亡的人,得病又不是礦難造成的,總不能是嚇得了吧?於是勸解了幾句,那工人還是不依不饒:「她跳樓了,我們怎麼辦?她死了一了百了,我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啊!不行,必須叫他男人把廠子賣了,賠錢給我們。」
最後總結,高遠的法人自殺,據說不僅跟礦難工人鬧事有關,還有可能涉及到稀有金屬走私問題。後面這條有待核實,是有群眾舉報的,還需有關部門調查取證。
「稀有金屬。」高雨笙伸手,點在那幾個字上。
「後續的文章沒再提這個,只說了高遠停產人去樓空,」翟辰翻出再往後一個星期的報紙,裡面有個豆腐塊的位置說了這件事,「不是挖鐵礦的嗎?那邊還有別的礦?」
稀有金屬是不允許私人開採的,如果高遠挖到了有色金屬不上報,選擇自己偷偷賣掉,那確實夠喝一壺的了。
高雨笙微微蹙眉,沉默了半晌沒說話。
「雨笙?」翟辰拍拍他。
「哦,我也不知道。高遠的礦不在這裡,在五桐縣。」這些日子的搜索查找,還是頗有成效的,高雨笙查到了礦場的所在地。
五桐縣,是本省一個地級市下轄的小縣,距這裡有近三百公里遠。那個礦已經封了,現在沒有再開採。根據高雨笙查到的資料,那確實是一個鐵礦,而且據說礦石的質量不是很好。
「我知道這個縣,鷂子老家就是五桐縣的,我找他問問!」翟辰眼睛一亮,拿起手機準備跟鷂子打聽打聽。
高雨笙還在走神,冷不丁聽到這句:「什麼窯子?不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