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來到這個星球。
這句話還可以當做是高雨笙習慣性的胡吹瞎捧,那麼那句「沒有與你相配的血型」又要怎麼解釋?
翟辰緊緊抱著懷裡昏過去的人,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卻腦袋一片空白,只知道機械地向前走。
他本不屬於這個星球,是這個孩子讓他與此地有了牽連。飛鳥親吻了躍出水面的游魚,從此便與大海有了交集。
原來雨笙一直都知道……
八回嶺的盤山路,曲折又漫長,翟辰只覺得把一輩子都走完了,才堪堪有了信號。空急的直升機,從最近的市區調配,一路將人帶回了省城。
傷得太重,飛機上已經做了急救,撐到醫院馬上就得手術。這家醫院就是翟辰上次住的高級私立,條件很好,手術隨時安排。高雨笙被推進去做術前準備,鄭秘書跑上跑下地辦手續,翟辰血跡滿身地守在走廊里。
高家就來了兩個人,後媽和姐姐。後媽穿著高跟鞋,慌裡慌張地跑進來,一臉擔憂地問翟辰:「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就出車禍了呢?」
高家姐姐並沒有表演的興致,拄著手杖一步一步走過來,在三步外停下來,冷笑:「他出車禍,你不是應該最高興嗎?」
「聞箏,你說什麼呢!」後媽很是生氣,「我從小把雨笙養大,在我心裡他跟小笛是一樣的。」
「這話你說給這小保鏢聽行,說給我,是在講笑話嗎?」高聞箏諷刺地看著她,仿佛在看一隻表演的猴子。
「你這是什麼態度!」
「別他媽吵了!」翟辰一頭火地大聲訓斥,目光兇狠得仿佛要擇人而噬,兩個互相嘲諷的女人頓時閉了嘴。
被高震澤罵習慣了的後媽是條件反射,高聞箏則完全是被震住了。一個保鏢竟然這麼大膽!沒等她開口,準備室里突然傳來一聲痛苦的叫喊。
「啊——」
翟辰轉頭直接闖進去,被門口的護士攔了一下:「先生,你不能進去。」
「他疼啊,你們不會給打麻藥嗎?」翟辰渾身是血,紅著眼睛質問。
「打了的。」護士被他這幅模樣嚇得不輕,但還是硬著頭皮解釋。術前清創,肌肉麻醉上來了,也不能抵擋骨頭的疼痛。
高雨笙剛剛清醒過來,就被排山倒海的劇痛弄得不知所措。實在是太疼了,根本不知道要怎麼緩解,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人間。掙扎著要起來,醫生都差點沒按住他。
翟辰推開護士,跑到病床邊抱住他:「雨笙,不怕,他們在做術前清創,一會兒打了麻藥就不疼了。」
私立醫院麻醉師充足,已經在準備脊椎注射麻醉了。高雨笙看到翟辰,勉強平靜了下來。
他的頭髮已經全部被汗水打濕,整個人像是水裡撈出來的一樣,痙攣的手抓住翟辰伸過來的胳膊,推他出去。疼痛到了極致,人是沒有什麼體面可言的,不想給翟辰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我就在這兒看著你,不讓他們瞎弄。」翟辰握住高雨笙的手,輕輕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溫暖的接觸,瞬間安慰了被疼痛逼到崩潰的人,高雨笙甚至愣怔了一下,暫時忘記了傷,呆呆地看著翟辰。麻醉師進來,要打腰部麻醉了,請翟辰出去,以免影響。
高雨笙乖乖側躺著不動,眼睛緊緊盯著翟辰,直到被自動閉合的門遮擋住視線,才注意到穿進脊椎的針頭。
做了充分的術前檢查,判定可以立即手術,高雨笙被推進了手術室。醫生拿著手術告知單出來,請家屬簽字。
「病人傷得比較嚴重,開放性骨折,伴隨大量出血以及其他損傷,需要立即手術。但手術風險比較高,可能會有……」醫生說了一堆專業術語,包括可能發生的意外和各種併發症,有截肢風險,也不排除隨時死亡的可能。
翟辰聽得手腳發冷,當時翟犀月羊水栓塞,醫生就是這麼拿著一張滿是各種可能的告知單。他簽了,沒多久翟犀月就沒了。現在,是他的小天賜,那個他絕不能失去的人,躺在裡面等著這張允許合法死亡的單據。
抬手接過通知單。醫生詢問:「請問,你跟病人是什麼關係?」
翟辰一愣,才想起來,在法律上來說,他跟高雨笙沒有任何關係。夾著通知單的文件板被高聞箏一把奪走,輕蔑地瞥他:「你只是個保鏢,有什麼資格簽字。我是高雨笙的親姐姐,我來簽。」
「好的。」醫生自然而然地轉向高聞箏。
高聞箏拿起筆,仔細看了一遍單子,皺起眉頭:「傷得這麼重,還著急手術,很容易感染的。一定要保住我弟弟的命,危機時刻不行就截肢,活著最重要。」
翟辰驟然攥起拳頭,醫生都沒有提截肢的事,哪有家屬積極提議的!
高聞箏的話看似明理,但她這麼說了,醫生就會要求她寫下一行「xx情況下要求優先截肢」的字。
醫生似乎沒見過這麼理智的家屬,愣了一下才斟酌著說:「這個,要看具體情況,如果家屬優先選擇截肢的話,我們會考慮。」在某些情況下,保腿會比較麻煩而且風險高,家屬同意截肢的話,他們的治療就可以保守一些。
而後,果不其然地要求高聞箏多寫一行字。
「年輕輕的,截肢了多不好,還是儘量保住腿吧,」後媽皺眉插言,「你這麼做,回頭怎麼跟你爸交代。」
「交代什麼,我是叫醫生盡力保住他的命,命重要還是腿重要?我一條腿不也活得好好的。」高聞箏聽她說截肢不好,立時激動起來,低頭就要簽字。
翟辰劈手奪過告知單,一把推開高聞箏:「只是骨折而已,截什麼肢!」
高聞箏一條腿是義肢,本來就站不穩,被翟辰狠推這麼一下,立時就撞到牆上去了。扶著欄杆站起來,用手杖指著翟辰厲聲道:「我是他姐姐,他的生死我說了算,你是什麼東西?」
後媽見翟辰強勢,開口勸阻:「他姐姐也是為他好,咱們把選擇權交給醫生,就是同意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截肢而已。」
不是不得已,而是優先!
翟辰冷著臉,單手奪過那根指著他的那根細棍,咔嚓一聲掰成了兩半:「誰敢截他的腿,我就敢要誰的命!」
說罷,瞪向醫生:「讓病人自己簽字可以嗎?」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說出來卻仿佛是要尋仇。醫生連忙點頭:「當然可以,病人對自己的身體有最高處置權。不過為了防止失去意識的緊急情況,我們還是建議家屬簽字。」
翟辰把單子塞回醫生手裡:「這兩個,一個是後媽,一個是同父異母的姐姐,都是導致病人躺在這裡的嫌疑人。」
後媽和姐姐被他這一番言論氣得僵在當場,醫生也聽得目瞪口呆。
「讓他自己簽,我可以進去陪護嗎?」翟辰拉著醫生進手術室。
高雨笙做了腰部以下麻醉,已經沒那麼疼了。醫生來跟他說外面的情況時,還忍不住笑了一下,請醫生允許翟辰進來陪同。
尋常三甲醫院是絕對不會允許外科手術有不相干人員的,但這裡是高級私立醫院,顧客的要求都會盡力滿足。翟辰得以穿著無菌手術服進來,拿著手術單給他簽字。
高雨笙下半身是麻的,上半身還能自由活動,簽了字抬眼望著帶了口罩的翟辰:「哥哥跟我結婚的話,就可以在手術單上簽字了。」
「胡扯八道,倆男的怎麼結婚。」擔心周圍的醫護人員聽到,翟辰只能小聲罵他。
難以忍受的疼痛消失,高雨笙終於有餘力思考昏迷前的那個吻。本來還有些忐忑的,小心試探一句,意外翟辰會這麼回答,立時得寸進尺:「外國就可以。」
怕影響醫生手術,翟辰不敢大聲說話,只拿眼睛瞪他:「再胡說,我出去等你了。」
「疼……」高雨笙拉住他小聲說。
翟辰立時緊張地忘了剛才的話:「還疼?這脊椎麻醉怎麼也不頂用。」
正要下刀的醫生也嚇了一跳:「是這裡疼嗎?」
高雨笙面色平靜地搖頭:「不疼,您切吧。」
翟辰:「……」
這小混蛋,手術台上是撒嬌胡鬧的地方嗎?翟辰覺得自己不能這麼慣著他,不然會影響醫生的判斷。不等他發火,那人又露出了「雖然腿不疼但是不知道哪裡還是很難受」的表情。
翟辰就像是戳了針的氣球、掐住七寸的蛇,只能吞下所有的言語,咬牙切齒地摸摸他的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寫得急了,改改,不影響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