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陽進來的時候,覺得氣氛怪怪的。
快到中午了,兩個大人還在膩膩歪歪地吃早飯。而翟檬檬,則保持死魚眼抱著平板看動畫片。
翟辰感覺到自家兄弟盯過來的眼神,頓感心虛,先發制人:「發什麼呆呢,你怎麼有空跑過來,殺手抓住了嗎?」
方初陽翻了個白眼:「暑假結束之前不問作業做完沒是基本禮貌,懂?」
「切。」翟辰把最後一隻小籠包扔進嘴裡,示意高雨笙再吃點,自己起身去沙發上跟方初陽聊天。
方警官看起來有些疲憊,想來昨晚是沒睡好,坐在沙發上就仰頭向後靠著閉目養神。過了會兒才緩過來,睜開眼就瞧見翟辰湊近的臉,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把他推遠點:「殺手的事不歸我負責,不過小馬已經替高雨笙申請了受害人保護,最近這醫院會相對安全一些。你倆沒事少出去。」
翟辰並不認為警方的保護能起到多大作用。警察人手有限,申請保護也只能是請巡警多往這裡轉轉,頂多派一個專人來盯著。不過聊勝於無:「那個殺手,看手段比特種兵還猛,你辦案多年,聽說過這號人物嗎?」
方初陽眸色微暗:「最近幾年,沒聽說過。」
「嗯?那前幾年有過?」
「仇鷹唄。」方初陽吐出一口濁氣。
翟辰頓時不說話了。仇鷹,就是方初陽他爸擊斃的兇犯。這人和他的哥哥,都是東南亞僱傭兵出身,非常厲害。而導致方初陽家破人亡的,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警方推斷應該就是仇鷹的哥哥做的。
屋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高雨笙吃完早餐,用餐巾擦了擦嘴巴,推開小桌試圖站起來。翟辰瞧見了,起身過去扶他:「上廁所嗎?」
「拿電腦。」高雨笙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筆記本,因為不想打擾兄弟倆談話,就想自己起來拿。
「叫我一聲就行了。」翟辰把電腦給他,叫他乖乖坐在床上別摔了。
方初陽看得牙疼,轉頭去瞅外甥。那邊翟檬檬還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宛如老僧入定。忍不住叫他一聲:「翟檬檬,看見大舅怎麼不過來?」
檬檬抬頭看看,發現舅舅去照顧舅媽了。立時下床光著腳「噔噔噔」跑到沙發上,像個石猴一樣蹲在方初陽身邊,小小聲說:「大舅,你帶我去找瑤瑤吧,我想給她看看我的新車。」
「不行,」方初陽想也不想地拒絕,「我得出差去了。」
「出什麼差!」翟辰豁然轉頭,走過來指著方初陽那隻還吊著石膏板的手臂,「你這胳膊還沒好,又去瞎跑什麼?」
「去五桐,礦坑的事還沒完。」方初陽摸摸口袋,想抽根煙,想起來這裡是醫院又停手了,在桌上拿了顆薄荷糖吃。
「你們警方這次反應很快啊,網上都沒什麼大風浪,又怎麼了?」翟辰翻開手機給他看那則關於礦洞救人的警方通報,下面基本上都是夸警方的。
「我昨天催了幾遍,他們才弄的。」方初陽揉了揉眉心。該調查的東西,他肯定會調查,只是不希望被輿論綁架,也不想借著輿論翻轉出名。
那就是說,並不是為了應付輿論,翟辰不解:「那你還去做什麼,善後的話派小陳或者小馬去就行了。現在殺手的案子更棘手,范隊到底怎麼想的?」
「我哪知道他怎麼想的!」方初陽煩躁地擼了一把頭髮。殺手的案子一直想方設法把他排除在外,雖然理由聽起來都很合理,但瞎子都能看出來老范不想讓他參與。
兀自生了一會兒氣,方初陽又解釋了一句:「不過五桐那邊情況很複雜,這趟我還真非去不可。」
並不是被輿論綁架善後,還是有更重要的事。至於到底為了什麼,卻是不好透露了。翟辰也識趣地沒問,只叫方初陽等會兒,自己去做午飯,一起吃了再走。
翟辰去了廚房,留下方初陽跟高雨笙大眼瞪小眼。當然,主要是他分別用睜著的大眼和眯起的小眼,反覆觀察高雨笙。而高雨笙則一直保持男模硬照的水準,面不改色地快速敲鍵盤。
等半天沒聽到翟辰說話,高雨笙才抬起頭來看一眼,正跟方初陽的目光對上,便禮貌地沖他微微一笑:「大哥出差需要車嗎?我叫秘書送一輛過來。」
「不用了,公家有車。」方初陽把嘴裡的薄荷糖嚼吧嚼吧吞了,起身想跟高雨笙說兩句話,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小陳打過來的,方初陽隨手接起來,那邊傳來小陳急吼吼的聲音:「副隊,不好了……」
後面的高雨笙聽不清,就瞧見方初陽臉色驟變。
「跑了?看守所還能跑?幹什麼吃的!」
這話說得又氣又急,聲音大得翟辰都聽見了,從廚房探出頭來。瞧見方初陽掛了電話匆匆往外走,伸出手裡正削皮的黃瓜攔住他:「哎,怎麼了這是?」
方初陽隨手把黃瓜掰斷,塞嘴裡邊走邊吃:「那貨從看守所跑了。」
「啊?」翟辰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那人已經吃著黃瓜大步流星地走了。病房門被自動閉門器推著,緩慢而沉重地鎖上,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應該是在八回嶺那個殺手,從看守所逃跑了。」高雨笙合上電腦,給翟辰解釋了一下。
「哈?」
看守所的管理是非常嚴格的,甚至嚴過監獄。偶爾會聽說有人越獄,但很少聽到有人逃出看守所的。現在,這位剛剛進去不足一個月的危險殺手,竟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跑了。也難怪警方著急。
「嗨,這事又不歸他管,回去也是白跑一趟,還不如吃了飯再去。」翟辰倒是不怕那殺手,敢來就再打一頓,就是對自家兄弟過於愛崗敬業的行為很是無奈。拎著半根黃瓜走過去,遞給高雨笙讓他吃。
左右他們剛吃過早飯,翟檬檬也跟著吃了幾個小籠包,這會兒都不餓。方初陽不留下吃飯,就不著急做了。
高雨笙哭笑不得地接過黃瓜:「哥哥,你給我吃這個。」
「怎麼了,你不愛吃?」翟辰伸手去拿,忽然意識到什麼,輕咳了一聲,「我說你這小孩,怎麼這麼不純潔。」
「我說什麼了嗎?」高雨笙無辜地眨眨眼,咔嚓咬了一口黃瓜。
「舅舅,什麼叫看守所啊?」翟檬檬走過來,爬上高雨笙坐的這張床。
翟辰單手拎住他,拿了條毛巾給他擦髒兮兮的腳底板:「就是監獄的學前班,進監獄的手續辦好之前,壞人都住看守所。」
翟檬檬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這好漢進去還能出來,是不是跟趙雲一樣有本事。」
「嘖,他是壞人,人家趙雲多帥啊,他能跟人家比。」翟辰一本正經地跟外甥討論。
高雨笙沒有參與甥舅倆討論的意思,翻開電腦繼續敲打鍵盤。
翟辰把他嘴裡叼著的黃瓜拽下來,自己啃了一口湊過去看:「你查什麼呢?」
「那小孩的家長又發新的了。」高雨笙把屏幕轉向翟辰。
【小明軒媽媽:就算警方救援及時,那礦洞也肯定有問題,救援的人確實是穿了防輻射衣的!礦產都是國家的,留下一個有輻射的礦洞不做填埋,任由村民在那裡生活,是想害死誰?】
咬不了警方,又開始咬國家。然而,這個礦還真不是國企做的,而是私人承包商高遠。這樣扯下去,很難有什麼結果。
翟辰不解:「他們這麼鬧有什麼意義,直接叫收買孩子那家人賠償更快些。」
別的小孩都沒事,就這個孩子得了重病,多半跟買下他的那戶人家有關。要麼是那家人有什麼致病因素,要麼那家人沒照顧好讓孩子免疫力低下。
高雨笙笑笑,沒有反駁哥哥這個不靠譜的說法:「我總覺得,這兩件事有什麼聯繫。」
「嗯?」翟辰轉頭看他。
搭在鍵盤上的長指微動,屏幕切換到了高雨笙剛剛做的一個簡易邏輯關係圖上。上面羅列著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主要分為「殺手」和「礦洞」兩個部分。
高雨笙點了點兩個大事件:「高遠是我媽媽開的,有人引導我們去查礦洞的事,而我們在查礦洞的路上遇到襲擊。明軒父母的行為,一定是有人指點過的,不然他們不會咬死了往輻射上說。而這個人的目的,是吸引大眾的目光到礦洞上。」
界面又切回社交平台,再看一遍明軒父母帳號說過的話。他們其實不止發了兩條,陸陸續續發了很多補充,只是沒有轉成熱門。每一條都沒有離開「輻射」這個詞,而且還拜託網友幫忙查這個礦的狀況。
翟辰呆愣了半晌:「殺手,不是你們回家豪門宅斗嗎?」
豪門宅斗……
這新奇的詞彙,聽得高雨笙也是一愣,旋即忍不住抿唇笑:「你現在是豪門少奶奶了。」
翟辰明白高雨笙的意思,引導他們去調查礦的人,很可能跟派遣殺手的人有關,至少他們之間是有聯繫的。如果這幕後是同一人所為,那這個人就太恐怖了。
摸摸下巴:「你們家太亂了,等你好了我就去跟你爸提親,把你娶會翟家,不跟他們玩了。」
「這個好。」旁邊有人附和。
兩人看過去,就見翟檬檬正躺在床上,四腳朝天。
「你幹什麼呢?」翟辰撓撓他的小肚子。
「舉雙手雙腳贊成啊,」翟檬檬抖抖手腳,「讓舅媽嫁到咱家,你別去當豪門少奶奶。不然,我就是少奶奶帶進門的拖油瓶了。」
翟辰:「……」
這熊孩子,一天天哪兒學來的那麼多封建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