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府

2024-08-31 17:25:32 作者: 五葉曇
  第6章 入府

  不管蘭貴妃是什麼心思,蘭妱也知道現在外面的人心思各異,她現在舉步都可能招來是非,所以無人喚她她便日日只躲在自己的院子裡,認認真真的繡起了朱紅色的嫁衣,準備著為數不多的嫁妝,也偶爾陪蘭媛說說話,勸慰著她些。

  婚前,鄭府一位姓許的老嬤嬤過來探望過她一次,還給蘭妱送了鄭愈的衣裳鞋子的尺寸,蘭妱便也幫鄭愈做了兩套衣裳鞋子。

  至於鄭愈的生父泰遠侯府那邊,許嬤嬤半點也沒提過。

  許嬤嬤是鄭愈的生母夏夫人身邊的舊人,夏夫人被休過世後許嬤嬤就一直跟在被扔到莊子上的鄭愈身邊照顧他,後來鄭愈離家她卻是一直都留在了莊子上,及至鄭愈從北疆回了京,這才將她又接回了鄭府,讓她幫忙打理著自己的後院。

  蘭妱知道許嬤嬤在鄭府和鄭愈面前的地位,她不過是一個側室,更不敢在她面前擺夫人的款,對許嬤嬤很是恭敬。

  許嬤嬤見過蘭妱之後也很喜歡蘭妱。

  她經歷得多,很多東西看得也淡了,但鄭愈年紀已經不小,且不說到如今還都沒有子嗣,身邊就是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她不可能不擔心,但她雖心裡著急,卻也謹記自己的身份,並不敢多勸,現如今他肯正式地迎一個清白人家的姑娘為側室,終究是好事。

  至於這姑娘是蘭貴妃娘家族人,許嬤嬤起先也有點擔心,不過這擔心在見了蘭妱,打聽過蘭妱父母家人品性之後也就放下了。

  她對逼死自己夫人的鄭家人深惡痛絕,這姑娘雖姓蘭,也總好過鄭家強塞過來的人。

  而蘭妱見過許嬤嬤,察覺到她對自己的善意,原本忐忑的心也總算又安了些。

  她想,也許在鄭府的日子也沒那麼難。

  蘭妱在出嫁之前的三日就從蘭府回了蘭家住的留園莊上。

  十一月十六,就坐了接新娘的馬車入了鄭府。

  鄭府是皇帝御賜的宅子,原本是一個開國侯府的宅邸。

  宅邸很大,蘭妱坐著馬車到了鄭府門口被扶著下了馬車,然後由前來接她的許嬤嬤領著走了許久才到的後院新房。

  鄭府靜悄悄的,並無半點新婚喜慶的氣息,更別說什麼宴請賓客了,從她下了馬車到進入所謂的新房,根本就連鄭愈的影子也沒見著。

  到了新房,待她坐下,許嬤嬤就讓人給她端來了一碗蔥花面,對她慈祥中帶了些許恭敬道:「姑娘,您今日定也是辛苦了一日,餓了的話就先吃點東西墊墊腹吧。」

  說完又再放柔了些聲音,道,「姑娘,大人今日有要事出了趟遠門,臨行前吩咐了老奴道是過兩日才會回來,還請姑娘見諒,今日怕是要委屈姑娘先自個兒好好歇息了。」

  竟然是出了遠門,不在府中。

  蘭妱聽言後直接從善如流地揭下了自己的紅蓋頭。

  都不在府中了,也就沒必要守著那規矩了,難不成她還要頂著這蓋頭等鄭愈兩日不成?

  她笑著對許嬤嬤道:「在其位,謀其職。

  大人既然有要事,自然是公事要緊,嬤嬤放心,這算不得什麼委屈。」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看了一眼那碗蔥花面,上面除了蔥花還飄著肉絲,還有一個荷包蛋,正冒著著陣陣的熱氣和誘人的香味,這大冬天的,她在馬車上捱了近兩個時辰,的確是又凍又餓,看著那面,只覺得比鄭愈那張冷臉不知要親切可愛多少倍。

  她笑道,「多謝嬤嬤,今日我一大早就起床,然後從莊子上到鄭府也行了要一個多近兩個時辰,還真的是餓了。」

  蘭妱本就生得好看,今日畫了淡妝,此時笑起來兩眼彎彎,目光純淨溫暖無絲毫攻擊力,亦無絲毫怨氣和不滿,饒是許嬤嬤原雖對她客氣親熱,心底到底還存了絲警惕和疏離,此時被她這樣一笑,心中倒是真真切切地生出了些憐意。

  誰人不喜歡歡歡喜喜,在任何困境下仍能保持心境開朗,絕不怨天尤人的性子呢?

  許嬤嬤陪著蘭妱吃完了面,令人端了碗下去,和她說了幾句府里的情況,蘭妱命自己的丫鬟嬤嬤跟著許嬤嬤的人出去熟悉熟悉院落,打發了她們下去,許嬤嬤才又跟蘭妱道:「姑娘,大人自出生起,就吃了不少的苦頭,他有今日的前程,都是拿命博過來的,所以一向對公事看得格外重些,對外人性子也有些冷淡,但其實大人是一個非常重情重義的人。

  往後,若是他對姑娘有所冷待,還望姑娘能多擔待些。


  姑娘性子好,假以時日,相信大人自會明白姑娘,看重姑娘的。」

  蘭妱很感激她肯這般寬慰自己,真誠道:「嬤嬤不必擔心,大人能容我入府,給我一個庇護之地,已經是我莫大的福氣,又焉能貪心要求更多?

  我不是不知感恩之人,現在這樣,也不知道已經好過我的那些族姐多少倍了。」

  說到後面聲音已經很低,面上的笑容也失了去。

  就在三日前,她從蘭府回蘭家莊子上之時,蘭媛也從蘭府離開,出發遠嫁去雲南了。

  她和蘭媛兩人在蘭府相依相偎多年,說是親姐妹也不為過,那日一別,很可能此生都再難見了。

  許嬤嬤知曉自家大人要娶蘭妱為二房,私下早已經打探過蘭妱的情況,這些事情焉能不知?

  她見蘭妱傷感也只能拍了拍蘭妱的手,勸慰道:「各人有各人的福分,緣法,只要好好活著,就總有希望,姑娘也莫要太傷感了。」

  蘭妱點了點頭,對著許嬤嬤笑了笑。

  她是真心歡喜,雖然她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是真的打算好好服侍鄭愈的,可是再多的心理建設,再理智,那鄭愈對她來說也是個近乎全然陌生的人,她不用初到鄭府就面對鄭愈,心裡終歸還是鬆了一口氣的。

  至於他對她冷淡,早在她的預料之中。

  二來這鄭府後院,真的比原先想像中還要好些,她的要求向來都不是很高,就這樣已經很好。

  蘭妱是在兩日後才見到的鄭愈。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乾元宮的後園,那時,是蘭妱孤擲一注,跪在對她來說全然陌生的鄭愈腳下,忍著心中的惶恐和屈辱,求他讓她入鄭府。

  第二次見面,便是此時,在她入了鄭府兩日後的夜裡。

  蘭妱睡夢中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壓力,恍惚中醒來,就見到了立在床前沉默地看著她的鄭愈。

  夜色中被一個近乎陌生的男人在床前這樣盯著,是會嚇出人命來的好不好。

  饒是蘭妱素來鎮定,也給驚嚇出一身冷汗出來。

  「大人。」

  蘭妱在受驚出聲之前先清醒了過來,她壓住了心驚,忙坐起了身在床上給鄭愈跪下行禮。

  暖帳香衾,少女身穿白色中衣,在床中跪著,氣息微亂,這本來是一個極曖昧又溫暖的誘惑。

  不過此時鄭愈迎著大雪趕了一天的路,滿身都裹著寒氣和血腥氣,心思不在於此,也就起不來半點旖旎心思。

  他見她尚算鎮定,便出聲道:「我受了傷,今日要暫時在你這裡歇下,但此事我不欲他人知曉,包括蘭家的侍女。」

  蘭妱習過調香和調息之法,五感敏銳,早聞到了他身上濃濃的血腥氣味,所以聽他這般說,心反而慢慢平靜了下來,道:「是,大人。

  民……妾身知道了。」

  她吸了口氣,抬頭看著他問道,「大人哪裡受了傷,可需要妾身幫忙處理一下?」

  鄭愈伸向自己胸前的手頓了頓,道:「你會處理傷口?」

  「照顧人的事情,大部分妾身都學過。」

  蘭妱低下了頭,平淡道。

  她說的是真的,她在蘭府之時和蘭媛她們每天的時間都是在無窮無盡的學習中度過,除了短暫的睡眠時間,從無片刻可以歇息。

  因為誰都不知道哪個技能最後能派上用場,而又有誰在乎她們會不會累,會不會厭倦,會不會喜歡呢?

  不過是個工具而已,當然功能越多越好用越好。

  鄭愈看了她一眼,不過並沒有依言躺下,而是直接解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胸前包紮得有些凌亂的白布,月光下,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已經全部被血色侵染。

  蘭妱忍著心驚和第一次面對男人身體時的心慌,上前扶他,低聲道:「大人您先躺下吧。

  我出去拿點傷藥和布條給您重新包紮。」

  又道,「我帶過來的一個嬤嬤和三個侍女,嬤嬤和兩個侍女都是蘭太傅家的人,不過今日守夜的小丫鬟阿早是我從家裡挑過來的,背景清白,一會兒我讓她幫忙取些熱水過來吧。」

  此時已近十一月下旬,蘭妱嫁進鄭府的翌日就突降了大雪,天氣十分寒冷,鄭愈是習武之人,並不畏寒,但卻也知道寒熱之別。


  他受傷之後趕了一天的路,從外面的雪夜中進來,滿身都帶著冰寒之氣,原先也不覺得,只是蘭妱過來扶他,小手直接觸上他裸露的身體,溫軟柔滑,舒適得像是要化進他的身體裡。

  而她身上的幽香夾著溫暖靠近過來,哪怕身上有傷,他也生出些想將她裹進自己身體裡的意動。

  不知道那樣她會不會融化。

  他道:「傷口我已經簡單處理過,不必著急,你先幫我更衣。」

  蘭妱應下,月光下,忍著手上的顫抖,幫他解了衣帶,除了外衣鞋襪,再扶著他躺在了床上,拉了被子給他蓋上,這才拉開帳幔出去掌了燈,吩咐已聽到動靜進入房間的阿早去準備熱水。

  約莫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蘭妱已經取了一些傷藥和白色的布條過來。

  鄭愈瞥了一眼,道:「你這裡的東西倒是齊全。」

  蘭妱道:「不過是一些常備藥物,我學過藥理,這些都是我自己用藥草磨得藥粉,大人您別介意簡陋就好。」

  待阿早取了熱水過來,她才幫他解開傷口包紮的布條,撒了藥粉,用白布按了迅速冒出來的鮮血,再用熱水小心的給他擦拭血跡。

  待處理完傷口,再給他淨面洗手洗腳。

  其實鄭愈雖受了傷,但這傷對他影響算不得有多大,至於淨面洗手洗腳這種事情,他自少年離家起就一直都是自己動手,早不習慣讓別人服侍,只是這一次他看著蘭妱素著淨白的小臉,穿著中衣,身上不帶一點雕飾,他能感知到她明明心底該是驚疑,惶恐,羞怯的,但卻板著臉認認真真,甚至稱得上是虔誠的忙碌著,他便沒有出聲阻止,只不出聲,任其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只是她的手在熱水中慢慢給他揉搓著因長時間在雪地中趕路而凍得冰寒的腿腳,他的身子卻慢慢熱起來。

  蘭妱一直專注於手上的事情,她是把服侍他當成一件任務,強逼自己不帶任何情緒去完成的,如此才能保持自己的鎮定和平靜,所以她一直低著頭,並未發現鄭愈的異樣,一直到她幫他擦拭乾淨再扶他上床躺下之時才看見。

  她有專門的嬤嬤教導她閨房之事,這種事情即使沒有親歷,但立時也反應過來,那先前的平靜瞬間被打破,心裡一陣發慌,臉上像火一樣燒起來,忙扯了被子給他蓋上。

  鄭愈身體雖起了反應,但他自制力很好,這並不影響他頭腦的冷靜。

  他沒出一言,看著她迅速收了他換下來的衣裳和包紮傷口的布條,就急急的垂下了帳幔,將他留在了帳幔之內,而自己卻走了出去處理那些東西。

  不一會兒,房間裡又燃起了些甜甜的馨香,他一聞便知道這燃香是為了掩蓋屋中的血腥之氣,還有一些安神鎮定的用處,他受了傷,這燃香對他的睡眠和傷口都有好處。

  哪怕是在慌亂之中,她的心思也還是很細膩周到。

  他當初看得沒錯,她的確是一個十分沉穩鎮定之人。

  他的確需要這樣一個人。

  無關情愛。

  他這樣想。

  其實他倒是忘了,若他只是需要這麼一個沉著冷靜,能幫他打理內宅應酬往來之人,蘭妱也並非是唯一人選,可他偏偏只選了她,其他人卻從沒往這個方向去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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