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三月底,皇帝召見了太子深談了一番之後,便將崔家二姑娘崔月婉賜婚給了太子為正四品的太子良媛。
太子竟然沒有拒絕!
雖然周原早就跟林氏吩咐過,太子自有打算,但林氏一面認真執行著自己丈夫的囑咐,一面心裡卻總覺得毛毛的,她瞅著崔二姑娘那樣子心裡更是毛毛的。
崔二就住在周家,賜婚聖旨自然也是送到了周家。
相較崔老夫人的欣喜若狂,崔二的眼神放光,林氏則是被炸得差點眼冒金星。
但高門主母的素養仍是讓林氏迅速收拾了七暈八素的感覺,擠了笑容,親親熱熱的恭喜了崔二姑娘,為轉移崔二和崔老夫人的注意力,不讓她們看到自己的異樣,還特地命人取了好些價值不菲精巧別致的首飾出來給崔二挑,作足了一副「以後你在東宮得寵,可千萬別忘了我」的殷勤樣子。
可她瞅著崔二那嬌羞的模樣,崔老夫人那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臉,心裡簡直是好一陣鬧騰,待崔老夫人和崔二姑娘一走,那笑立時便消得半點不剩。
林氏好不容易熬到了丈夫回府,劈頭蓋臉就道:「不是說就做做樣子嗎?
這做樣子都做到了賜婚聖旨了!難道把人抬到東宮也是做樣子?
這就是……」
她想說「這就是太子殿下的打算?」
,可話到嘴邊還是意識到這種話哪怕是私下也太過逾矩了,畢竟現在鄭愈是太子,不再只是自己丈夫的師弟。
她到了京城已經一段時間,對蘭妱的事情已經知道不少,大概也了解了她現在的處境,她想到的是,太子殿下是不是推崔二出來替蘭妱擋箭?
她不知道太子的想法,於太子來說,可能只是一個女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作為一個女人,林氏卻覺得這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
她是一個旁觀者,看得心裡都爛糟糟的,可想而知,作為當事人的蘭妱,該是什麼感受。
而她,他們周家,還是幫凶。
別說那蘭氏是個脾氣不好的,就算是脾氣好的,弄成現在這樣,對他們周家也是不可能不起芥蒂的。
更何況不管崔二有多不妥,那到底是崔家女,崔大姑娘的妹妹,這於蘭氏來說更是另一層打擊。
總之林氏覺得現在這個局面實在糟透了。
男人再厲害也不懂得女人的心思。
周原也沒想到竟是到了直接賜婚的地步。
男人的心思跟女人的確不一樣,此事讓他生出的感覺也自然跟自己的夫人不一樣,此事讓他心裡更是沉重了些。
他太了解鄭愈,竟然到了要接受這樣一個賜婚的地步,他只覺得會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他也顧不上安慰自己妻子那麼多彎彎繞的心思,只道:「殿下既然這麼做了,自然有他的緣由,你切不要露了半點痕跡,壞了殿下的事。」
四月二十六,崔二姑娘低調地入了東宮。
彼時蘭妱正在桌前認真的作著畫,那畫紙上赫然便是雪山下穿著盔甲的鄭愈,白雪皚皚,那畫紙上的盔甲簡直亮得閃瞎人的眼。
而畫紙上的那個鄭愈,卻又不全是鄭愈,那畫紙上的鄭愈年輕英武,臉上的神情根本不似真實的他那麼冷漠,眼神甚至堪稱得上溫柔。
秋雙在北疆之時就是鄭愈的下屬,自然知道那時候的他是個什麼樣子。
反正絕對不會是畫紙上的這個樣子。
也只有在娘娘眼裡,殿下才會是這個樣子。
秋雙走進房間之時原本是打算將崔二入了東宮一事報告給蘭妱的,可是她看著作畫時眉眼認真,神情專注的蘭妱,再瞅著那畫紙上的人物風景,饒是她素來冷情,那到嘴的話也堵在了口中有些說不出口。
她也不知道太子的真實打算。
她站在蘭妱的身後沒有出聲,蘭妱卻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到來,她畫完了手上那筆,轉身就看向秋雙,見她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稍有些意外,問道:「是京里有什麼消息傳來嗎?」
她到這座遠離京城的宅子已經近兩個月,這期間秋雙偶爾會跟她提些京城之事,可是有關鄭愈的事情卻幾乎從未提起過,也是,他的事情皆是些朝堂之事,秋雙跟自己有什麼好說的?
她已經近兩個月沒有見到他。
其實他們自從成婚後就是聚少離多,除了她生完孩子後的那幾個月,以前也多是分開的狀態。
那時也沒覺得多麼不習慣,就算他在戰場上,她的牽掛也多是擔心罷了。
她本來是個很能靜下心來的人,這種密閉的宅子裡的生活她也向來能過得很好,但此次卻不知為何,心裡竟是七上八下的,總有些不安,不知道是因為他輕易就答應了送她出來,且顯然已經早作好了準備的鄭愈,還是因為皇帝的那個賜婚。
是的,皇帝賜婚崔二為太子良媛一事她是知道的。
秋雙並無瞞她。
但那之後她收到過他傳來的信,道只是權宜之計,讓她安心靜養。
權宜之計……
蘭妱心中嘆氣。
不知道當年承熙帝為皇子時,決定娶甘皇后是不是也是他的權宜之計,結果一權宜就權宜了幾十年,還生了個廢太子淮王朱成禎出來。
蘭妱神情鬱郁,而秋雙也下定了決心,該說的總是要說的。
她從不會向蘭妱隱瞞任何事,更何況這般大的事,她最終還是簡潔道:「娘娘,今日是崔二姑娘入東宮之日。」
蘭妱手上的畫筆一松,「啪嗒」一聲就掉到了地上。
「娘娘。」
秋雙想說句什麼安慰她,可這實在不是她擅長之事,而且這種事,還能怎麼安慰?
蘭妱只覺得這段時間心裡一直繃緊著的那根弦好像也「啪嗒」一聲斷了,也不知多久之後她才從茫然的狀態中回了神,看了一眼地上的畫筆,轉身再看向桌上鋪開的畫紙,看畫上像是要從畫中走出來的鄭愈,只覺得又苦又澀。
她以為她早就讓自己接受了他的新身份,無論他怎麼說,心底也知道自己將來會面對什麼,可真正要面對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心痛和比自己以為的還要黯然。
崔二姑娘崔月婉雖然入了東宮,但她是在第三日才見到鄭愈的。
而且並不是在她住的小院子,而是她趁丫鬟不注意的時候在後園攔住了鄭愈。
「姐夫……殿下。」
鄭愈聽到聲音後轉頭漠然地看她,眼神讓崔月婉生生打了個寒顫。
可是她知道自己可能只有一次機會,過了今日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再見到他。
她鼓足勇氣道:「殿下,妾身,妾身有話,殿下能不能容妾身說完。」
鄭愈沒出聲,崔月婉便知道他這是允了自己的意思,她便急急道,「殿下,殿下肯應下陛下的賜婚,妾身原先只以為殿下是念及父親和姐姐的情誼,憐惜妾身孤苦,不忍傷了妾身,這才容了妾身入府。」
說到這裡她眼中隱有淚光顯現,身體也有些微的顫抖,不知道是為了更顯楚楚動人,還是在鄭愈的目光下給凍的,她一直都是個很聰明很能根據需要調整自己的姑娘,可現在在鄭愈的目光下也覺得像是要被刺穿般。
她咬牙有些艱難道,「但是這幾日妾身不見殿下,妾身便隱約猜到或許是妾身以為的錯了。
聽說殿下寵愛蘭……良娣娘娘,而現在良娣娘娘的處境不好,殿下或許根本就不是因為妾身的父親和姐姐才納了妾身,真正為的其實是良娣娘娘,殿下不忍良娣娘娘受太多苛責和壓力,所以才納了妾身,替其消災擋禍。」
因為她提到蘭妱,這讓鄭愈心中有些煩躁。
他讓這個女人入府,哪怕是暫時的權宜之計,可這種權宜之計,也比他自己預料的還要難以忍受。
哪怕是假的,還是讓他對蘭妱產生了失信的感覺。
他從未失信於人,第一次,失信的,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甚至提筆跟她解釋一句的話都寫不出,寫了又扔,扔了又寫,寫了再扔,最後到底什麼話也沒傳過去。
那日他甚至想親自過去看看她,但到底理智還是蓋過了衝動。
現在的東宮,暗中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鄭愈終於出聲,他道:「你處心積慮想要入東宮,現在已經如願,既然知道了孤容忍你入府的真正原因,那又待如何呢?」
崔月婉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漲紅再慢慢變白,錯愕之後就垂下了頭,此時暫時倒是完全失了先前那如何令自己更楚楚動人的心思了,可是她卻知道自己並無退路。
她的手捏緊又鬆開,再抬頭時臉上已經掛著淚水。
她道:「殿下,妾身願意,只要殿下容妾身留在府中,無論為的是什麼,要妾身做何事,妾身都願意。」
「殿下,殿下您說妾身處心積慮想要入東宮,是的,的確是如此……可是卻並非是殿下以為的,妾身貪慕富貴……殿下英武,妾身自幼時見過殿下,就跟姐姐一樣,一顆心都系在了殿下的身上。
當年,姐姐能為殿下身死,若是妾身,妾身也是願意的。」
「殿下,若是殿下納妾身入府是為了替良娣娘娘擋了外人的非議和敵意,那麼殿下能否偶爾也出入妾身的院子,只要殿下不願,妾身自然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只是若要讓外人信,有些時候哪怕是做做樣子,也是需要的。」
鄭愈看著跪在地上的崔月婉,良久之後,終於道了句,「好」,便轉身離去了。
崔月婉聽得這一個字,如釋重負,緊繃的身體終於鬆了下來。
她看著鄭愈離去的背影,哪怕只是個背影,她看到的也只有冷漠和疏離,只覺心中一陣的翻騰,又怨又恨又委屈……她,她比她的姐姐,還有那個蘭良娣差了什麼,這人竟然如此無情無義的對待自己?
蘭良娣……他竟然毫不遮掩的告訴自己,納她入東宮就是為了替她擋槍擋災的!
說實話,崔月婉雖然身份特殊,但到底並不如其他人那般自小受特殊訓練,也是嬌寵著養大的大小姐,表面倒是還可以裝裝,但心裡卻做不到無心無情無私慾,不起一絲波瀾。
當初她接到那人派給自己的任務,心中也是猶疑不定的,及至之後無比順利的入了東宮,她甚至想,若是,若是能得太子殿下的寵愛,她又是太子救命恩人的女兒,亡妻的妹妹……她心中未嘗沒有其他的綺思。
可現在倒是徹底打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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