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崔顥的話,魏泓是半點不信的。
新婚之夜被丈夫撇下獨守空房,是個女人心裡都會不高興。
性子要強一些的或許還能勉強維持著表面的鎮定,做出大方得體的樣子,但那個嬌嬌弱弱風一吹就能倒的女子……
不哭就不錯了。
魏泓覺得崔顥是為了不讓自己有負罪感才這麼說的,但這謊話說的實在是不高明,他才不會相信。
但不管信不信,他都做不出再去內院探望姚幼清一番的事情,問幾句他都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太多餘了。
那是姚鈺芝的女兒,就算性子與姚鈺芝不同,與當年那件事也無關,但怎麼說她都姓姚。
他不苛待她已經算是禮遇,怎麼能再去關心她呢?
魏泓不再多問什麼,讓崔顥退下了,可沒過多久,崔顥又急匆匆走了回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魏泓眉眼一沉,當即便離開了胡城。
……
挑選下人的事情並不用姚幼清去管,自有周媽媽幫她掌眼。
周媽媽仔細挑選了一番,將被選中的下人交給了他們從京城帶來的管事媽媽去調教觀察,先放在院子外面做事,不讓進正院,留在正院伺候在姚幼清身邊的還是姚府的下人,便是寒青和赤珠都沒能進院。
將這一切安排好之後,周媽媽讓人重新給姚幼清布置了屋子,自己則帶著她去別處逛了逛,將這王府的後宅都走了一遍。
姚幼清昨日進來時蓋著蓋頭,什麼都沒看見,到今日才算看清了王府全貌。
原來並不是正院的房間顯得空曠,是整個王府都十分空曠。
別處倒還好,她不進去仔細看也看不大出來,但花園就顯得十分顯眼了。
如果說房間裡是空蕩蕩,那花園裡大概就是光禿禿,看上去整潔乾淨,卻又難掩蕭瑟冷清。
姚幼清站在花園中,眉頭越皺越緊,最後做出決定。
「我要把這裡也改一改,改成咱們姚府花園的樣子!」
周媽媽一聽,趕忙勸阻:「王妃,您改一改房裡的布置也就算了,反正王爺也未曾去過您的閨房,不知道您是按照什麼布置的。」
「這花園……來來往往地總要路過,萬一哪天王爺來了被他認出來……」
後面的話她沒說,但姚幼清明白她的意思。
魏泓與姚鈺芝有仇,若讓他知道自家花園被改成了姚府花園的樣子,他肯定不會高興。
可是……
「王爺又沒去過咱們府上,他怎麼會認出來?」
姚幼清說道。
魏泓十一歲便離京建府,在這之前都住在宮裡,從未去過姚家,來到封地後就更不用說了。
一個從未去過姚家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姚府的花園長什麼樣的。
「只要我們不告訴他,他就不會發現的!」
姚幼清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有些俏皮地說道。
周媽媽還有些猶豫,姚幼清卻拉住了她的袖子,輕輕搖晃:「周媽媽,你就答應我吧,除了咱們自家人不會有人認出來的。」
她是姚府的大小姐,秦王府的王妃,她若堅持要做什麼,周媽媽身為奴婢是阻攔不了的。
但他們名為主僕,卻更像是親人,尤其是姚幼清的母親去世後,就更加依賴她了,有什麼事都習慣問一問她的意見,她若實在覺得不妥,她多半都會放棄,因為知道周媽媽一定是為她好。
周媽媽心裡自然覺得這樣做是十分不妥當的,但一想到自家小姐遠嫁而來,還不受夫君寵愛,今後可能就要在這空蕩蕩的內宅里孤零零的度過一生了,就忍不住心疼起來。
既然日子已經這樣艱難,那為什麼不苦中作樂讓自己開心一些呢?
她點點頭答應下來,但還是覺得這件事應該跟秦王說一聲。
不告訴他是按姚府花園的樣子改動,好歹告訴他他們想在花園動工,將這裡重新修整一番。
於是她立刻讓人去前院通稟了這個消息,派去的下人卻告訴她說王爺剛剛已經走了。
周媽媽以為秦王只是有事出府了,道:「那等王爺晚上回來再說吧。」
那人卻告訴她:「王爺晚上也回不來,前院的管事告訴奴婢,說是王爺出城了,可能要三兩個月才能回來。」
周媽媽一怔,心頭竄起一股怒火。
新婚丈夫不僅在洞房花燭之夜把新娘子丟下獨守空房,還第二日就離開了胡城,一走就是數月,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
原本因為昨日的事王府下人就已經有些看輕他們小姐了,比如那個叫赤珠的。如今倒好,更要讓他們小姐被人輕視了!
她這廂氣的臉色都變了,姚幼清趕忙安撫:「周媽媽你別生氣,王爺身兼要職,一定是有急事才會匆忙離開的。我倒也不是急著修整這院子,等他回來再問他就好了。」
周媽媽氣悶:「王妃怎知道他是有急事離開?說不定他就是……」
就是對這門婚事不滿,不想跟小姐待在一處,所以才離開的!
她說到一半察覺自己失言,停了下來,但姚幼清卻聽明白了,笑道:「怎麼可能?媽媽你想多了,這胡城是王爺的王府所在,是他自己的家,他就算不喜歡我,也沒道理為了避開我就自己躲到別處去啊。」
哪有因為討厭一個人就把自己家裡讓出來,自己反倒躲開的道理?
秦王又豈是那種會委屈自己的人?
周媽媽一想也是,自己只顧著小姐這邊,剛剛腦子一熱,這麼淺顯的道理竟沒想明白。
她看了看一旁面色平靜眸光清澈的自家小姐,從出了京城就開始七上八下落不到實處的心終於漸漸平靜下來,之前種種忐忑驚懼失落不安憤懣煩憂等情緒全都消失不見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這個想法冒出來,她再次笑了,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
「那咱們待會便讓人去找工匠,今日就開始動工,修整花園。」
姚幼清咦了一聲:「可以嗎?要不要等王爺回來問問他再說?」
「不必了,」周媽媽道,「昨日崔大人不是說了嗎,這後宅以後就是小姐您的地方,您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
「王爺既然讓他這麼說了,那定然就不會反悔的。」
說完又小聲補了一句:「只要咱們不讓他知道是按照姚府花園改的就是了!」
姚幼清掩嘴輕笑,兩眼彎彎,點了點頭:「咱們不告訴他!」
……
修整花園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王府都在動工,每日土木進出不斷。
前院的管事們十分盡心盡力,並未因為魏泓對姚幼清的冷淡而故意敷衍她,與姚家的下人一同把所有事都處理的很好,周媽媽只要交代一句,其他事情就都不用管了,他們自會做好,而且辦的讓人非常滿意,絕挑不出錯來。
花園在眾人齊心協力之下初步成型的時候,丁壽也帶著那顆藥丸漸漸靠近了京城。
他在姚幼清成親的第三日以代小姐回門探望老爺為由離開了胡城,王府管事當時要派幾個靖遠軍跟隨護送,被他拒絕了,只帶了兩三個姚家下人。
管事以為他是擔心姚鈺芝看到靖遠軍不高興,也就沒有堅持,反正王爺臨走前交代的很清楚,王妃他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聽安排就是,別的不用管。
但丁壽之所以拒絕,其實是怕靖遠軍的人太警覺,路上別有用心想要靠近他的人可能會沒有機會。
他此次回京的主要目的就是試探宮中那位,以及將藥丸的事告訴老爺。
若是早早的就打草驚蛇,對老爺和王妃怕都不好。
果然,就在他離京不遠,眼看還有四五日就能抵達京城的時候,有人偷偷趁著夜色潛入了他的房間。
那人輕手輕腳的將姚幼清寫給姚鈺芝的書信打開,飛快地看了一遍,然後又在房中搜尋一番,似乎在找還有沒有別的書信,一無所獲後才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待他離開許久,丁壽才猛然睜開了眼,後背已是出了一層冷汗。
兩日後,姚幼清寫給姚鈺芝的家書便出現在了魏弛的案前,他從頭到尾掃了一遍,問道:「就這些,確定沒有別的內容了?」
劉福答道:「沒有了,奴婢仔細問過謄抄了這書信的人,他確定是一字不差地抄了下來,絕無錯漏。那姓丁的管事和其他幾個姚家下人身邊也都沒有其它書信了,僅此一封。至於藥丸,更是沒有發現。」
魏弛對姚幼清很了解,她若真的知道了什麼,寫給姚鈺芝的書信要麼會很慌亂,要麼會很工整。
慌亂是急於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的父親,工整是知道書信會被他截斷,特地隱瞞不提而顯出的刻意。
但這封書信的內容很自然,完全是姚幼清平常的語氣,有抵達一處從未去過的地方的新鮮,有告訴姚鈺芝自己過得很好的安撫。
「她怎麼可能過得好……」
魏弛看著那封書信喃喃說道。
「秦王與姚太傅仇深似海,又豈會善待她?她肯定受委屈了。」
劉福道:「姚小姐向來善解人意,自然不會寫這些不好的事讓姚太傅擔憂。」
魏弛的手指在信紙上輕輕摩挲,仿佛這信是姚幼清親手寫的。
「繼續盯著,她寫給姚太傅的每一封書信,朕以後都要看到。」
「是。」
劉福應諾,別無他事後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