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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連城(2)72.1%

2024-08-31 19:46:20 作者: 左耳聽禪
  「嘉妃娘娘又來探望晉王爺嗎?」

  侍衛站在門口對拎著食盒過來的女人笑道。

  被稱作嘉妃的謝氏滿鬢白霜,早已不復當年風華,二十餘年窮困潦倒的日子讓她飽受摧殘,乾癟的皮膚如同老樹的樹皮,布滿深淺不一的溝壑和紋路,已經完全看不出年輕時的模樣了。

  她的年紀確實大了,已經四十多歲,但容貌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還要顯老,像是已經年過五十的人。

  尤其一雙粗糙的手,關節腫大微微扭曲,一看就是常年勞作,未曾好好保養過。

  即便如今回到了宮中,穿上了錦衣華服,也依然能一眼看出她和其他妃嬪的區別。

  她拎著食盒拘謹地笑了笑:「聽說晉兒近來胃口不大好,我便做了點他往日愛吃的吃食送來。」

  雖然宮中有人伺候,只要謝晉願意,可以每日換著不同的花樣給他做各種精緻美味的吃食,但謝氏還是時常親自送些東西過來,好像生怕宮裡人暗中苛待了他,讓他吃不飽穿不暖似的。

  侍衛點頭:「晉王爺近來確實有些不思飲食,太醫看過說是因為焦慮不安導致脾胃失調。」

  「您待會進去了也勸勸他,讓他放寬心。陛下已經答應等登基大典過後就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認回這個弟弟,告訴世人他還活著,就連封王的聖旨都已經擬好了,封號就用您給他取的名字,晉。」

  「不僅如此,他還打算封您為太后,這些您都是知道的。」

  「可晉王爺就是不安心,總覺得陛下會追究以前那些事,整日惴惴不安,身子日漸消瘦,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欺負了他呢。」

  「回頭陛下若是怪罪下來,我們怕是少不了受頓責罰。」

  謝晉先前受控於齊澤,假冒連城接管了他手中兵權。

  後來連城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來了,又頂替了謝晉,將還蒙在鼓裡的齊澤等人一網打盡,手段之酷厲讓謝晉膽寒。

  如今燕帝駕崩,連城繼位,不日即將舉辦登基大典,正式成為南燕新一任帝王了。

  雖然他明確表示過不會追究謝晉之前跟齊澤等人的同謀之罪,說他只是受制於人,但謝晉還是放不下心來,總覺得他隨時都會殺了他似的。

  如此這般驚惶不安之下,自然是食不知味寢不安枕,眼底生生熬出了兩個青黑的眼圈。

  嘉妃面色訕訕:「晉兒從小跟著我在外面吃苦受罪,膽子也小,比不得陛下錦衣玉食,自幼就被人眾星拱月地捧在手心裡。」

  「不過我的話他向來是聽得進去的,待會我勸勸他,想來會好些的。」

  侍衛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面色無奈地搖了搖頭,側身抬手:「請。」

  謝氏進屋,卻沒有看到自己的兒子,又拎著食盒走進內室,才看到謝晉正縮在床角昏暗的角落裡,聽到動靜還瑟縮了一下,待看到來人是她之後才猛然起身,鞋都沒穿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娘!」

  在宮裡要叫母妃,他之前本來已經改過來了,如今受驚,又全然忘記,張嘴就將在民間時習慣的稱呼喊了出來。

  謝氏心疼不已,將食盒放下後也拉住了他。

  「怎麼瘦這麼多?」

  說著就將他拉到桌邊坐下,溫聲道:「娘做了幾樣你愛吃的菜,你……」

  「娘!」

  謝晉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臂,聲音低沉干啞:「這時候哪還顧得上什麼飯菜?我……我都要死了!」

  他似是怕人聽見,將本就低啞的聲音更壓低幾分,沙啞的嗓子裡擠出這幾個字,把謝氏嚇了一跳。

  「我的兒,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我讓你阿兄派太醫來給你看看,定給你治好了!」

  說著就要轉身。

  謝晉一把將她拉住:「就是阿兄要殺我!」

  謝氏動作一頓,轉過身來:「怎麼可能?你們是親兄弟!而且……而且他都已經答應封你為王,還讓我做太后了。」

  「娘你糊塗!」謝晉道,「這種話也能當真嗎?」

  「譽王他們幾個哪個跟阿兄不是親兄弟?且還是自幼一同長大的親兄弟!我與阿兄雖是一母同胞,卻打生下來就分離了,未曾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過一天,更是半點兄弟情分都沒有!他難道會因為這點血脈,就對我這麼好,不顧雙生子不詳的說法封我為王嗎?」


  「連譽王這些與他真正有手足之情的兄弟他都能說殺就殺了,一個不留,更何況是我呢?」

  謝氏怔怔,緩緩搖頭:「那……那不一樣,譽王他們與你阿兄本就不合,一個個都巴不得他死,你阿兄與他們自然是水火不容的。」

  「可你……你跟他是一個娘胎里生出來的啊,若非你父皇不允,當年你們本該一同留在宮裡享受榮華富貴的!」

  「你也說了是本該,」謝晉道,「但最後不是只有他回了宮,我卻被捨棄了流落在外嗎?」

  「而且譽王他們最初把咱們找回來接進宮的時候,阿兄的死訊還沒傳回來呢,他的部下還在四處找他。」

  「是譽王讓我冒充阿兄,將那些部下都召了回來,他們才有機會一再對阿兄下殺手。」

  「阿兄雖然沒死,可這件事他肯定是知道的,你覺得他心裡真的會不記恨我嗎?」

  「還有你,娘!當初那件事你也是知道的,他定會覺得你為了保全我就捨棄了他,這樣他還能真心愛戴你,讓你做什麼皇太后嗎?」

  謝氏心頭一顫,目光閃爍,心中也跟著忐忑起來。

  那時他們確實是知道阿淵沒死的,可譽王逼著他們取代阿淵,不然就要殺了他們,他們也實在沒辦法,只好答應了。

  認真說起來,他們確實是為了自己捨棄了阿淵。

  可……可那都是逼不得已啊。

  「你阿兄說……說不會計較這些往事的,他……」

  「就算他真的不計較那些往事,那以後呢?」

  謝晉打斷。

  「我們兩個是雙生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若非熟人根本分辨不出來,譽王當初不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想盡辦法找到我,把我帶進宮來頂替他嗎?」

  「這種事已經發生了一次,他難道不怕再發生第二次?」

  「又或者……他不會擔心我將來生出異心,自己想要取代他嗎?」

  「若他心裡有了這種疑慮,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自然是……斬草除根,就像除掉譽王他們一樣。

  謝氏雙手微微發抖,嘴角翕動幾下,眼中露出驚懼,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連城斬殺譽王時的情景。

  當時連城裝作是謝晉的模樣,趁著齊澤不備,一刀就刺入了他的胸口,還冷笑著轉了轉刀柄,讓那刀鋒在齊澤胸腹間轉動。

  謝氏就在一旁,親眼看到這一切,當時就嚇暈了過去。

  直至現在,想起連城當時的狠勁兒,她猶覺得心驚膽戰,遍體生寒。

  謝晉抓著她胳膊的手再次用力,指尖幾乎隔著袖子掐進她的皮肉里。

  「娘!阿兄絕不會讓人知道我還活著的,不然他現在就可以告訴眾人我還在世了,又何必把我幽禁在此處,還給我的飯食里下藥,讓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謝氏猛然一驚:「你說什麼?」

  這一聲嗓音太大,謝晉忙捂住了她的嘴,又示意她小聲些別被人聽去之後才鬆開手。

  謝氏又驚又怒,卻也怕被人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低聲問道:「他……他真的給你下藥了?」

  「不然呢?」謝晉眉眼陰沉,「我的身子原本好好的,自從他把我關起來之後就越來越不好,起初還能吃下些東西,現在看見飯食就噁心,什麼都不想吃。」

  「太醫倒是給我開了藥,我也按時吃了,可什麼用都沒有!」

  「這宮裡的大夫就該是醫術最好的了吧?我若真的只是如他們所說那般因思慮過度脾胃失調才吃不下飯,又怎麼會這麼久都治不好?」

  「我看根本就是他們不想治,因為阿兄本就想讓我死!他們自然不敢讓我活!」

  他說完見謝氏久久不語,又搖了搖她的手臂。

  「娘,我是您一手帶大的,我的身子骨您還不知道嗎?若非他給我下了藥,怎麼可能變成現在這樣?」

  謝氏回神,動作僵硬地點了點頭。

  確實,謝晉雖然從小跟她流落在外,生活貧困拮据,吃的都是粗茶淡飯,穿的都是粗布麻衣,但她一直精心照顧他,儘自己所能把最好的那些都給了他,寧願自己餓著肚子,也從未讓他吃不飽過。

  大冬天裡她自己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夾襖禦寒,謝晉身上卻是里三層外三層裹得嚴嚴實實,衣裳料子雖然不好,但也不至於受凍。


  這麼多年下來,謝晉幾乎都沒怎麼生過病,雖過的是窮苦日子,但卻兩手不沾陽春水,說句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也不為過。

  他長到這麼大,除了剛被齊澤抓進宮來的時候因為受到虐待病過一段時間,就再沒有像現在這般病弱過了。

  後來齊澤為了讓他更好的冒充齊淵,聽了季雲婉的勸告沒再虐待他,他的身子便慢慢恢復,甚至因為宮裡精緻的飲食和體貼的服侍還養壯了一些。

  也正是因為如此,剛才謝氏過來看到他這般模樣的時候才會嚇了一跳。

  「你阿兄怎麼可以這樣呢?」

  謝氏已然信了謝晉的話,喃喃道。

  「你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啊,他怎麼能因為猜忌就對你做這種事……」

  謝晉眉頭緊蹙,道:「我怕他不僅要對我做這種事,還會對你做這種呢!」

  謝氏抬頭:「什麼?」

  謝晉道:「娘,阿兄現在之所以沒急著對你動手,就是因為你是他的親生母親,之前又已經過了明路被接進了宮。」

  「他初登皇位,正需要裝出一副慈孝的樣子籠絡人心,這才會拿太后的位置來安撫你。」

  「可是等他坐穩了皇位之後就不一樣了,到時他就會跟你清算舊帳,讓你生不如死!就和現在的我一樣!」

  謝氏一哆嗦,打了個冷戰,牙關顫顫。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謝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門外,將聲音壓得更低,與她低語一陣之後從衣袖裡拿出一個紙包塞給了她。

  謝氏手一抖,下意識要把手縮回來。

  「這……這怎麼行?他是你阿兄啊!是……是我的兒子!」

  她怎麼可以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呢?

  「娘!」

  謝晉緊緊地抓著她沒讓她往回縮。

  「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我們了!」

  就像當初齊澤逼著他們冒充齊淵,若不答應就立刻去死。

  在自己和齊淵之間二選一,他們選擇了自己。

  謝氏事後雖有愧疚,但也知道倘若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樣選的。

  若是只有她自己,她或許會選擇讓阿淵活下來。

  可她還有晉兒啊!那個她一手帶大,真正長在她身邊的孩子。

  一個從生下來就分離的,和一個親眼看著長大的,她必然會選擇後者。

  謝晉見她半晌沒動,又道:「娘,阿兄死了你還有我,我若當了皇帝,自會孝順你一輩子,真正將你供為太后的,但阿兄就不一定了!」

  謝氏仍舊沒動,但也沒再拒絕,只是看著那個紙包發呆。

  謝晉將那紙包塞到她手裡,又將她的手指按回了掌心,讓她將紙包握在了手中。

  「娘,別再猶豫了,雙生子不詳,我和阿兄從投胎到你腹中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只能活一個。」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謝氏指尖發顫,只覺得掌心的紙包重逾千斤,隨時都要掉落的樣子,但因為手被謝晉緊緊握著,那紙包便也一直穩穩地放在掌心。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點頭:「我想想……我回去想想。」

  謝晉鬆了口氣,並沒有再逼迫她。

  「好,那你回去想想。不過娘,時間不要太久了。」

  「阿兄現在是為了你才沒直接殺了我,而是給我下藥做出日久不愈的樣子。」

  「我被關在這裡,飯食都是他們送來的,即便明知有問題也不能一點都不吃,時日長了我怕自己就撐不下去了。」

  謝氏這才想起自己帶了飯菜來,忙將那食盒打開。

  「晉兒,你先吃這些,這都是我親手做的,一點都沒讓別人碰過,絕對沒毒!」

  謝晉點頭,笑了笑:「還是娘心疼我。」

  說完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謝氏在旁看著他吃飯,緊繃的唇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以後我每日都來給你送飯,這樣你阿兄就不能給你下毒了。」

  謝晉搖頭:「您隔三差五來一趟就行,別來的太勤了,不然被阿兄發現了反而麻煩。」


  謝氏想想也是,面色又憂愁起來,擔心謝晉日久天長的吃這樣的飯菜,將來就算停下來不吃了,對身子造成的影響也挽回不了了。

  她這麼想著,一隻手就隔著衣袖摸了摸那個已經收好的紙包,漸漸出神,直到謝晉吃完飯喚她一聲才回過神來。

  「不再吃點了嗎?」

  謝氏看著還剩了不少的飯菜問道。

  謝晉搖頭:「吃不下了,今日已經是我這些日子吃的最多的一回了。」

  謝氏聽了越發心疼,但也知道他身子不好不能逼著他吃,便將那些碗碟都收了回去,起身道:「那娘就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謝晉也跟著起身:「兒子送您。」

  說是送,其實也就是送到門口,因為連城現在還沒對外人說明他的存在,不能讓人看到他。

  兩人不敢當著門口侍衛的面說什麼,謝氏出去後便只擺了擺手:「回去吧。」

  謝晉點頭,兩個烏青眼圈在昏暗的房中原本還不太明顯,在門口被日光一照,更顯得整個人憔悴不堪。

  他堅持目送謝氏離開之後才轉身回屋,視線不經意間與一個侍衛相撞,嚇得縮了縮脖子,覺得心中的意圖好似被發現了一般,趕忙三兩步回到了內室。

  回去後他看了看四周,確定自己剛才跟母親說的話應該沒人聽見。

  齊淵給他安排的這座宮殿很大,關起門來在裡面小聲說話,就算外面的人耳力再好也絕不可能聽見的。

  他心頭微松,走到銅鏡前站了許久。

  鏡子裡的人與如今已經徹底掌控了南燕,不日即將舉辦登基大典的那位陛下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只是脊背稍稍有些彎曲,平日裡總愛含著肩,所以身姿和細微的神態上看上去略有不同罷了。

  謝晉對著鏡中的自己站直了身子,按照齊澤之前讓人教給他的那些,擺出了齊淵該有的神態。

  他本就生的好看,又穿著錦衣華服,些許改變之後便有了富家公子的貴態,不說話的時候與齊淵已經有五六分相似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他,但他可以變成他!

  舒妃之前跟他說過,大梁有戶勛貴世家的姊妹倆長得十分相似,姐姐原本與一名門望族的公子訂了親,但還未成婚便不幸過世了。

  那勛貴世家不願捨棄這門好婚事,便李代桃僵,讓妹妹嫁了過去。

  妹妹嫁去後許久那公子都沒發現她不是原來那位未婚妻,後來雖無意知曉了,但已經與她育有一子,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他和齊淵長的那麼相似,只要努力模仿,一定也能取代他。

  就算將來被發現,齊澤等人都已經死了,齊淵也已經死了,他的那些舊部除了他還能選擇誰呢?

  哪怕是為了自己的仕途,他們也會捏著鼻子認了,最多是心生不甘想將他架空做個傀儡皇帝。

  不過這些都沒關係,就算當傀儡謝晉也是願意的。

  做傀儡好歹還有翻身的機會,總好過眼下就被人殺了。

  謝晉是真的一點都不相信齊淵會放過他的,這宮裡的人一個比一個兇狠,沒有誰真的在意什麼血脈親情。

  他跟那位兄長從小分離,半點情分都沒有,他又怎麼會真的善待他呢?

  所以,與其等著對方大發慈悲,不如先下手為強。

  換做以前謝晉自然是不敢的,但現在齊澤他們已經被齊淵除掉了,只要齊淵也死了,他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想到這些,謝晉對著鏡子漸漸扯開了嘴角,無聲大笑,仿佛自己已經坐上了皇位似的。

  他這些日子身形消瘦了不少,眼底還掛著兩個青色眼圈,此時自己一人在空蕩蕩的房間中露出這副模樣,顯得詭異而又瘋癲。

  季雲婉若是看見了,定會覺得自己當初說的沒錯。

  就算是再膽小的人,當誘.惑足夠大的時候,也會心生妄念。

  而這樣的人一旦動了心思,甚至可能會比任何人都瘋狂。

  …………………………

  「母后,您怎麼來了?」

  連城聽到通傳,驚喜地迎了出去。

  他剛剛舉辦完登基大典,在宮人的服侍下除去了繁瑣的衣冠,換上了常服。


  常服雖沒有冕服那般隆重,但也十分精緻,是宮中手最巧的繡娘為他量身縫製的,襯得他身姿挺拔,玉樹臨風,可謂是南燕開國以來最俊朗的皇帝。

  他之前跟宮人說過,只要他不是在與官員議事,不管什麼時候太后來了都不得阻攔,所以謝氏一路順順噹噹地來到了他面前,直到門口時才有下人通稟了一聲。

  她看了看他身上簡單卻又不失華貴的衣裳,視線在那巧奪天工的繡紋上停留片刻,道:「我想著那麼一大串繁瑣的禮儀下來,你一定累壞了,就親手準備了些吃食過來,給你墊墊肚子。」

  連城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般咧嘴一笑,將那食盒從他手中接了過去。

  「朕正好餓了,想讓人準備膳食呢,您就來了,果然是知子莫若母。」

  謝氏也跟著笑了笑,只是這笑容不大自然。

  她隨著連城一起進了屋,在桌邊坐了下來,看他滿心歡喜的親手將那些吃食一盤一盤端出來,邊端邊說:「這還是我第一次吃到母后做的飯呢。」

  聲音里的愉悅和滿足半點不似作假。

  謝氏帶來的其實就是些很普通的菜式,雖說她手藝還算不錯,但也比不得宮裡的御廚,對於見慣了美味珍饈的連城來說定然不算什麼,沒想到他卻如此驚喜。

  她眸光低垂,兩手在膝前緊張地交疊在一起,不敢再看他。

  連城將飯菜擺好後拿起了筷子,吃得津津有味,邊吃邊稱讚她手藝好。

  謝氏只是笑笑不說話,他在她面前也沒講究什麼儀態,鼓著腮幫子道:「母后你也吃啊,這麼多呢,我一個人怎麼吃得完。」

  謝氏點點頭,吃了兩口又停下來,似乎想說什麼,卻沒能說出口。

  幾次三番之後,她才終於鼓足勇氣出聲:「陛下,我……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連城包著滿嘴飯菜道:「您說。」

  謝氏卻看了看周圍:「不……不方便。」

  意思很明顯,是讓他將周圍伺候的宮人都遣退出去。

  連城執筷的手頓了頓,吃飯的動作慢了下來,但最後還是順著她的意思將下人遣退了。

  謝氏這才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別的事,我就是……就是想叫上晉兒過來一起吃個飯。」

  說完又趕忙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著……咱們母子三人如今雖都在宮裡,卻從未一起聚過,正好今日我做的菜多,不如……不如叫他也過來坐坐。」

  「你若不想讓人看到他的臉,就讓他遮面過來,他向來懂事,絕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連城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地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喜怒。

  就在謝氏以為他不會答應,今日這件事是辦不成了的時候,卻聽他道:「好,那朕現在就讓人去將四弟接來,順便再備副碗筷。」

  謝氏一喜,心底深深地鬆了口氣,等謝晉過來後就拉著他在桌邊坐了下來,甚至忘了如今連城已登基為帝,謝晉即便是他的親兄弟,也應該給他行禮才是。

  連城倒也沒在意,溫聲笑道:「母后說叫你一起來吃飯,這些都是她親手做的,快吃吧,不然待會就涼了。」

  謝晉對連城這個兄長又羨又妒,更多的則是懼怕,聞言縮著脖子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吃了幾口飯菜。

  席間一時無聲,連城始終悶頭吃飯,謝晉則趁機偷偷給謝氏使了個眼色。

  謝氏明白他的意思,卻一直沒敢動手,直到連城自己伸手盛湯的時候,謝晉在桌下推了她一下,她才忙站了起來,道:「阿淵,我給你盛吧。」

  連城笑道:「不用,母后,朕自己來就好。」

  「我來我來,」謝氏道,「我……我都沒為你做過什麼呢,就讓我來吧。」

  說著硬將他的碗拿了過去,站起來給他盛湯。

  謝晉從進屋後就沒怎麼說話,這時開口道:「阿兄,我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事?」

  連城轉頭,視線從湯碗上離開。

  謝晉強忍著不用眼角餘光去看謝氏的方向,問了幾句關於未來封地的事。

  連城一一答了,等謝氏盛好湯後接了過來。

  謝氏把碗遞過去的時候手都在抖,極力克制著才沒把湯灑了。


  連城的日常飲食管理的太嚴格了,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謝氏就算親自下廚,也只能用膳房裡備好的食材,連器皿也是。

  而且飯菜做好後還會有人試吃,要等試吃的小太監沒事,才能端到連城面前來,端來的過程中還一路都有人跟隨,謝氏是動不了手腳的。

  所以她只能等飯菜上了桌再動手。

  她事先將那紙包里的藥粉倒出來,用一塊小小的油布包裹著縫在了衣袖裡,只要盛湯的時候往碗裡抖一抖就行。

  如今藥粉已經倒進去了,只等連城把湯喝了,他們的計劃就算是成功了。

  可連城接過湯碗之後並沒有立刻就喝,而是站起來道:「這麼好的湯,我一個人喝可惜了。」

  說著給他們也一人盛了一碗,給謝晉那碗遞給他的時候不小心灑了一些到他身上,驚得謝氏立刻站了起來,掏出帕子將他身上污漬擦了,邊擦邊道:「沒事吧晉兒,燙著沒?」

  連城也趕忙將手中的碗放下,關切道:「沒事吧?朕不是有意的。」

  這湯已經放了一會,不怎麼燙了,只是溫熱而已,謝晉自然無礙,只是心裡不大高興。

  可即便不高興,也不敢表現出來,還得陪著笑臉道:「沒事沒事,母后你別大驚小怪。」

  謝氏神情不悅,卻也不敢發作,扶著桌角坐了回去,等看到連城端起湯碗的時候,心頭又倏地一緊。

  連城喝完湯之後又將謝氏的廚藝誇讚了一番,夸完轉頭對謝晉道:「四弟你嘗嘗。」

  謝晉從小吃謝氏做的飯長大的,怎會不知她做的湯是什麼味道?

  但連城既然說了,他哪敢不應,忙端起碗將裡面的湯全都喝乾淨了。

  他交給謝氏的那包毒.藥並不會讓人服下後立刻就毒發身亡,而是會在兩刻鐘內讓人覺得頭暈無力,連話都說不出來,仿若醉酒一般。

  這症狀持續約莫三四個時辰後毒性才會徹底發作,使服藥之人一夜暴斃。

  等待會連城毒發了,他就與他互換身份,自己留在這裡,讓人把他帶回那座宮殿去。

  他想的很好,心裡甚至已經暗暗開始得意,可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自己開始頭暈,而連城則始終神志清醒,半點沒有眩暈的跡象。

  謝晉起初還以為是自己剛才飲了酒的緣故,可頭暈的症狀卻越來越明顯,舌頭也漸漸有些麻木,他甚至覺得自己開始眼花,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了。

  謝氏也在心驚膽戰地等著連城毒發,等來等去沒等到他暈過去,倒是她一手帶大的謝晉忽然栽倒在桌上。

  謝氏一驚,忙將他扶起來:「晉兒,晉兒!你怎麼了?」

  謝晉已經說不出話,只有眼珠無力地轉了轉,看向桌上那兩個空了的湯碗。

  謝氏回過神來,想到什麼,猛然抬頭。

  「你把湯換了!」

  連城目光淡淡地看著她,眼裡再沒了之前的孺慕之情,語氣淡漠冰冷。

  「母后,都是您親手做的湯,哪碗有什麼區別呢?」

  謝氏渾身一僵,啞然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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