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月亭睫毛顫了顫,沒有說話。
「你怎麼老愛說對不起。」顧忌到還有外人在場,褚珀沒有說太多,捏住小熊貓的前爪,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你看過傷了嗎?」
宴月亭被貓爪子拍得有點懵,下意識抬頭看向小熊貓,小熊貓瞪圓眼睛,整隻貓比他更懵,張嘴吐著舌頭,傻乎乎地與他對視,還膽大包天地又抬起爪子給了他一巴掌。
「嗯?」褚珀連忙捉住它的爪子,「別作死。」她都不敢打宴月亭的臉,小心他把你記上復仇小本本。
宴月亭臉頰上被小熊貓爪子蹭出一抹紅,看上去反倒像是有了點血色,「溫師兄已經看過我的傷了,不過需要幾天準備藥材,煉製丹藥。」
「那就好。」她抿抿嘴,轉眸來回看兩人,心裡有點七上八下,表面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笑著問道,「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宴師弟問我小師姐的傷如何了。」秦如霜說著,忽然意識到什麼,臉上的神情變得促狹,清了清嗓子,故意大聲道,「說起來,宴師弟還是第一次主動靠近我,與我搭訕呢,還誇我人美心善,還臉紅了呢。」
褚珀眼眸慢慢睜大,心裡咯噔一聲。
不會吧不會吧!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宴月亭驚訝地回頭看秦如霜一眼,急忙否認,「我沒有!我只問了小師姐的傷。」
褚珀脫口問道:「那你方才臉紅什麼?」
宴月亭抿起嘴角,不說話了。
褚珀原本還不太信他會誇人,見他這樣子,忽然有點動搖。
秦如霜搞完事,笑嘻嘻抱上自己的醫藥箱,往外跑,「我要去找楚風那個呆子了,你們慢慢聊。」
院子裡安靜下來,氣氛有些莫名地詭異,褚珀不自在地捏著小熊貓的腳丫子,正想開口找他要回鈴鐺,只聽噹啷一聲,旁白上線:
【宴月亭有些手足無措,他沒有說過那些輕浮的話,真要說的話,人美心善的,是現在的小師姐才對。】
褚珀動作頓了頓,現在的小師姐,他把我分得很清楚呢。
【他該如何解釋,他為什麼臉紅,他臉紅了嗎?秦如霜問他是不是喜歡小師姐,宴月亭腦子裡一片空白,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作出的是何反應。】
【他喜歡嗎?這算喜歡嗎?】
宴月亭四肢發熱,像是有一團火竄上身,一路燒到頭頂。
褚珀被旁白里一串「喜歡」嚷得心驚肉跳,恍惚間似乎聽到了「黑人兄弟抬棺」的音樂,惱羞成怒道:「閉嘴!你、你別說了!」
這是在催命呢。
宴月亭:「……」他沒說話啊。
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一撞,同時轉開頭去,一人望向院中梅花,眼眸生波,一人望向廊下風鈴,目光呆滯。
小熊貓在褚珀懷裡打了個滾,呆呆萌萌的目光忽然一變,看向宴月亭,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有腳步聲從院外傳來,小熊貓抖了抖毛,打一個噴鼻,懵懂無知地望向來人。
聞蓮大步跨進院中,一眼看到廊下的兩隻人形木雕,他掩唇咳嗽一聲,「我來得不是時候?」
「大師兄!」褚珀用力揉一把臉,想要去迎他,被聞蓮一拂袖擺掃回去。
「安生呆著。」聞蓮走過去,從褚珀懷裡揪住小熊貓的後頸皮提起來,上下審視,「這東西從哪來的?」
「回大師兄,是我從三師兄洞府捉來給小師姐解悶的。」宴月亭疑惑不安道,「它有什麼不妥嗎?」
這隻小靈獸,他仔細檢查過,又馴化過幾日,沒有問題才送給小師姐的。
小熊貓在半空蹬著腿,大尾巴搖來搖去,嚇得嚶嚶叫。
聞蓮搖搖頭,「沒有不妥。」興許是他感覺錯了,他把靈獸重新扔給褚珀,「你的傷好些了嗎?還疼嗎?」
褚珀撓撓手肘上的疤,摳出一小片血痂,不好意思地捏進手心裡,「不疼了。」
「那就好,這幾日你們倆都好好養傷,等師尊回來,有任務要交給你們做。」
之後,聞蓮單獨找了褚珀談話。
「宴師弟識海有傷?」褚珀驚訝道。靈台識海和神魂相系,重要程度可見一斑,跟身體上的傷是不一樣的。
這個主角是怎麼回事?從她穿入書中開始,他不是這有傷,就是那有傷,整個人從身到心,怎麼到處都破破爛爛的。
「斬魂刀本就是作用在神魂上的法器,他強行結契刀魄,識海必定受損。」聞蓮慢條斯理地煮著茶,眼中露出些讚賞,「宴師弟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是個心志堅定的。」
那是,宴月亭可是升級流龍傲天男主,大師兄有眼光。
褚珀想到他之前說的師父的任務,「是需要我做什麼嗎?」
「師尊想為宴師弟修復識海,同時化解他過往苦楚所生的心結,這一月來,師尊與柳長老一直在布置浮生幻陣,過不了幾日,法陣將成,屆時需要有人與他一同入陣。」
巽風派大岳山長老,柳君行,符陣雙修的大佬,在陣法方面,沒有誰比他更靠譜了。褚珀點點頭,毫不猶豫道:「沒問題。」
聞蓮敲她腦袋一下,「聽我說完。」
「大師兄請講。」
「你如今煉成金丹,法身已成,算是正式步入修仙大道,下一步便要開始煉神,浮生幻陣對你亦是一個機會,師尊原就打算讓你和宴師弟一同入陣磨鍊。」
「幻陣以他為主,你為輔,構建幻陣的是他的意識,但引導幻陣走向的是你。」聞蓮輕抿一口茶,「所以,不論發生什麼,你都必須守住靈台清明,萬不能一起沉淪其中,你能做到嗎?」
褚珀捏緊手指,感覺到了壓力,一時沒有答話。
過了半晌,她謹慎地問道:「那我要是守不住,沉淪其中了,會怎麼樣?」
「分不清是莊周夢蝶,抑或是蝶夢莊周。」
換句話說,就是分不清真實和虛幻。
「許多人入過浮生幻陣修心煉神,在幻陣里度過一生,垂垂老矣,有人醒來後大徹大悟,心思通達,有人心中的銳意被消磨殆盡,從此在心境上再無突破。」
「師尊和柳長老會在外為你們護法,若有不對,會及時引導你們出來,不會有大的危險。只是心境會受如何影響,就要看你們個人了。」
在這本小說的設定中,修真界築基遍地走,金丹多如狗,境界達到元嬰,就可被稱為真人,開山立派了,因為修身易,煉神難,很多人在金丹境界上摸爬滾打幾百年,直到壽命耗盡,都突破不了。
她之前都是靠著原主的積累,突破至金丹,從今往後,一步一步,就要靠自己走了。
褚珀冷靜地思考了一晚上,第二天給大師兄傳去紙鶴,「大師兄,我入陣。」
聞蓮回傳給她一卷「浮生幻陣說明書」,讓她好好學習。
在此期間,宴月亭在閉關療傷,可能也沒有功夫東想西想,所以旁白也無聲無息,格外安靜。
褚珀身上的傷癢得很,坐立不安地在到處扭,抱著捲軸一邊看,一邊從床上扭到坐塌上,又從坐塌上扭到地上,蛆寶寶都扭不過她。
一隻紙鶴從半空飛來,褚珀躺在廊下的木地板上,腦袋衝著外面,紙鶴「啪嗒」一聲落在她額頭上,裡面傳出羅不息久違又滄桑的聲音,「褚師姐,你給我信息準不準啊,我怎麼跑遍了都查不到這兩個人?」
褚珀一個翻身坐起來,紙鶴從她腦門上掉落,身上頗有些長途跋涉的風霜,他們這屬於長途通信,往來得一天,從這一點上,玄幻就敗給了高科技。
小熊貓被紙鶴里中氣十足的聲音吸引,帶著院子裡滾出的滿身泥,一搖一擺跑過去,好奇地用爪子刨紙鶴。
褚珀指尖勾出一縷風,帶著紙鶴一上一下地跳,小熊貓就伸長兩隻爪子不停蹦著去夠它。
因為是長途單線聯繫,羅不息說得很多,「我用他們的髮膚『尋蹤』也沒有反饋,便又花錢請了道友搜魂,他大爺的,這牛鼻子老道竟然要我二十塊靈石,竟然這麼賺錢,不知道我現在轉職還來不來得及,實在不行的話,希望能申請去大岳山內門當個旁聽,也修個雙學位。」
在褚珀忍不住想隔空抽他的時候,羅不息又半點不打磕絆地轉入正題,「總之,搜魂也沒搜到,極有可能是死在伏地魔刀之下,魂飛魄散了。當然這只是猜測,不能如此武斷,我再沿途查查,over。」
褚珀沉吟片刻,給他回信,「屹峰檔案資料應該不會出錯,你去了他們老家嗎?是人沒回去還是根本沒這兩人?如果是沒回去,那或許是遭遇不測,或許是去了別地。如果沒這兩個人……這不應該啊。我想劇情會不會是在阻礙我們查清真相呢?因為現在還不到書里真相大白的時間。」
褚珀看向手中捲軸。
浮生幻陣是構建在宴月亭的意識之上,如果她引導得當的話,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他曾經都做了什麼。
她放出紙鶴,準備撕了羅不息的紙鶴時,那紙鶴又突然一驚一乍地叫起來,「丫頭!你怎麼回事?聽哥哥一句勸,暫時先別給宴月亭送溫暖了。」
褚珀動作一頓,紙鶴被小熊貓叼進嘴裡,它歪著脖子看看褚珀,等她點頭後,才抱著紙鶴滾到地上玩起來。
***
飛星崖的禁制開啟那一刻,褚珀立即便感覺到了。
血痂開始大面積脫落,她總忍不住想去撓,這幾日來,都泡在浴桶里渡過。
褚珀從浴桶里起身,撩起長發,回眸看了一眼鏡子裡照出的背脊,白皙的肌膚上,血痂已經全部脫落,新生的皮膚帶著點嬌嫩的紅,像是綢緞上鋪染的桃花,還怪好看的。
用靈力烘乾身體,她動作利落地穿好衣服,用髮帶將長發高高豎起,端起院中石桌上的仙露草,往外走去。
到驚風危樓的時候,溫竹影正和大師兄說完話出來,宴月亭跟在兩人身後。
溫竹影看到她時,稍微愣了愣。
褚珀拱手行禮,「大師兄,溫師兄。」又偏頭跟宴月亭打招呼,「宴師弟,你的傷如何了?」
宴月亭一直盯著她懷裡的花,被喊了一聲,才抬起眸來,「謝小師姐關心,已經無礙了。」
「那就好。」
聞蓮認出她手上的花,猜到她的來意,正好還有話要與宴月亭單獨談,便順水推舟道:「小師妹,你來得正好,替我送送溫師弟吧。」
「好呀。」褚珀對溫竹影大方地一笑,「溫師兄,本來閉關結束就該歸還仙露草的,結果耽擱到現在,它又長了一個花骨朵。」
溫竹影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落到那個含苞待放的雪白花蕾上,又抬起眼眸,「這花本就是送給褚師妹的,送出去的禮物又豈有收回來的道理。」
「謝謝溫師兄。」褚珀道完謝,才為難道,「不過,我不太會侍弄花草,擔心養不活它。」
溫竹影動作一頓,「師妹若是不想要它……」
「沒有。」褚珀連忙打斷他,「我想申請把它寄養在溫師兄醫舍里,這樣也免得遭我辣手摧花,我隔三差五去找溫師兄的時候,還可以看看它。」
溫竹影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答應,「也好。」他伸手接過仙露草,跟聞蓮行禮告辭,抬步順著台階往下走。
不御空嗎?
褚珀心裡冒出疑問,轉頭對上大師兄笑意盈盈的眼眸,聞蓮揚眉道:「還不快去。」
褚珀飛快行了個禮,抬步追去,替大師兄送客。
宴月亭默不作聲地看著兩人一前一後地步下台階,小師姐腳步輕快,臂間披帛飛揚,是鮮亮的明黃色。
他就像是被那顏色刺到了一般,沉沉垂下眼眸,轉過身,跟著大師兄回到樓內。
驚風樓建在緩坡上,林深路幽,台階是就地取材,直接用刀削成,曲折蜿蜒,並不規整。好在刀氣久聚不散,就算經年無人行走,也乾乾淨淨,沒有生出雜草和青苔。
溫竹影在前面走著,褚珀就綴在他身後兩步遠。
她就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溫竹影原本以為,她再次見到自己,定會急迫地向他解釋,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她並不是那種虐玩同門的人,或者,就算辯無可辯,她也會嘴硬地為自己找一份說辭,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她以前就是那樣,威脅了膽敢靠近他的女修,轉頭還會理直氣壯地將過錯怪到別人頭上。
但看宴月亭的反應,這一次,應該是真的有誤會。
行到半途,溫竹影發現她似乎真的不打算說什麼,皺了皺眉,停下腳步回身道:「褚師妹,你身上的傷沒事吧?」
褚珀正從一塊石頭上往下跳,沒料到他會突然停下,眼看要因為慣性撲進他懷裡。
溫竹影腳步微動,一瞬移開,與她擦肩而過,揮袖喚起一縷風託了她一把。
褚珀被風帶著落到石階上,立正站好,乖乖道:「我沒事,傷口已經全都好了,謝溫師兄的秋玉膏。」她說著還挽起一邊袖擺,給他看了看。白皙的手肘上有一抹鞭傷留下的紅痕。
溫竹影點點頭,「好。」她沒有過多解釋,他也不方便多問。
他看著褚珀坦然的眼眸,突然意識過來,或許因為褚師妹心裡已經不在意他了,所以便也無需向他解釋了。無關緊要之人心中的看法,又何必在意。
實際上,褚珀根本沒辦法解釋,說得多了,只會越描越黑,要是一不小心露出什麼馬腳就不好了,她只好噤口不言。
這次見面,也想順便看看溫竹影的態度,若是溫竹影排斥厭煩了她,她自然也不會再那麼厚臉皮繼續往他跟前湊。
不過,看溫師兄的反應,似乎還好?
溫竹影就這麼盯著她發起呆來,褚珀疑惑道:「溫師兄?」
溫竹影回過神來,「沒事,師妹送到這裡就行。」他說著,並指喚出法器,打算御空離去。
靈力鼓動起他雪白的袖袍,褚珀忽然想起一件事,慌忙一拽他的袖擺,溫竹影被拽得一晃,停在半空,疑問地朝她垂眸
褚珀踮起腳,伸長手臂去夠仙露草葉,「我想做個記號,下回去我才能找得到它。」
溫竹影體貼地彎下腰將仙露草葉遞到她指尖,褚珀在草葉上輕輕一點,落下一個靈印,「好了,溫師兄你真好。」
仙露草輕輕一顫,小小的花蕾抖了抖,滴落幾滴靈液,溫竹影說道:「這朵花蕾,後日就會盛開。」
他說完才意識到,這句話有點像是變相的邀請,不由得皺了下眉。
褚珀當然不會錯過這個絕佳的機會,眼眸頓時一亮,喜滋滋問道:「那我後日可以去看它開花嗎?」
溫竹影頓了片刻,「隨你。如果要看它開花,卯時就要守著。」
「好!絕不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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