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月亭的魔身就好像完全是個冷血動物,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場,暗紅的眼珠里,是金色的豎瞳,看人時總有種毛骨悚然的味道。
但在這種酷暑的夏日,褚珀最喜歡窩在他身上貼貼,雖然修士其實也不懼怕熱,但他冰冰涼的肌膚,就像夏日裡的冰棍一樣吸引人。
他瓷白的皮膚被她漸漸焐熱,透出一層粉,褚珀伸手揪住他的一縷頭髮,問道:「是很麻煩的事嗎?」
宴月亭低下頭,主動將手背貼到她臉上,「可能要去一趟蜀地。」
「唔。」褚珀舒服地眯起眼睛,習慣性地伸手摸他頭上的龍角,「去御獸宗嗎?」
宴月亭搖搖頭,「是南蜀鬼蜮,伏安之便是在那裡破開幽冥,如今隨著斬魂刀的覺醒,那一處刀口似乎也跟著甦醒了,幽冥鬼氣漸漸瀰漫開,仙盟送來信函,希望我能去看看。」
褚珀從他身上坐起來,「我也要去。」
「好。」
出發去南蜀的路上,褚珀捏著影魔同羅不息聊天,對面沉吟片刻,「南蜀鬼蜮?好像是有這麼段劇情來著,旁白之前冒出來說什麼『完結不了』,不會是因為這個劇情還沒走完吧?」
褚珀說道:「那有可能是哦,如果原著劇情刷完了,這個世界就徹底與原著無關了,旁白應該也會下線吧。」
羅不息略有些感慨,「聽它嗶嗶久了,我竟然還有點捨不得它,最近它都沉默了好多。」
褚珀:「……」幸好它沉默了好多。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羅不息自從被大佬劍意訛上後,人生就沒有了自由,不是在辛苦修煉,就是在被劍意抽著修煉的路上,很少有空閒跟他們聯繫。
羅不息反抗不了,只能接受,哭唧唧道:「這麼一看,我才是廢材逆襲流主角啊!」
「叔,加油。」褚珀表示同情。
南蜀多山林,越往鬼蜮行去,氣候就越是反常,分明已經是盛夏酷暑,天幕卻始終陰沉沉的,這一片區域有時甚至能見到六月飄雪。
褚珀和宴月亭在天黑之前到了泉臨,這是最後一個尚有活人居住的城鎮,跨過泉臨,便只剩陰氣不散的魑魅魍魎了。
泉臨城內陰氣沉沉,城門上掛著黑白匾額,一入城就讓人覺得半隻腳已經踏進了地府似的,這裡的建築多以黑漆刷飾,燈籠也是白慘慘的,招牌幌子全是黑白配,就連樹上都仿佛籠著一層陰翳,一眼望去,沒有一絲鮮亮的顏色。
來往的居民普遍看上去面色青白,黑眼圈濃重,人味兒不多,鬼氣倒挺足。
城中生意也大多都是喪葬之類。
外來者陽氣太重,容易衝撞到他們,會招人白眼嫌棄。進入泉臨的外鄉人都得在城門口花二兩靈石購買一張覆面,遮一遮自己的活人氣。
泉臨街面上人挺多,有不少帶著覆面的人,比起別的街市都是熱熱鬧鬧的,這裡的街市格外安靜,就算交談也是低聲細語,好像怕驚動了什麼似的。
「存儲魂相的寒蠶絲便出自於泉臨,只有這裡才養得出寒蠶。」宴月亭輕聲道。
褚珀打量著攤販上的紙人,「這裡是因為斬魂刀破開幽冥才變成這樣的?」
「這裡的山水地勢本就是聚陰之地,泉臨在幾百年前就有『鬼城』一名,地底有陰脈,這也是為什麼伏安之會選擇在此地破開幽冥。」
兩人邊說著,邊走進一家客棧,「斬魂刀破開幽冥,從黃泉湧出的陰氣沉在這裡散不出去,才使得泉臨之後千里範圍內,淪為鬼蜮死地。」
泉臨的客棧非常有當地特色,房間像是靈堂,床榻宛如開蓋的棺材板,活生生一喪葬系列主題酒店,人躺在床上,有一種「曲一響,布一蓋,全村老少等上菜」的真實體驗。
宴月亭看起來頗為美滋滋道,「這也算是『死同穴』?」
「你可真會說話。」褚珀無語地按住他的手:「……棺材蓋就不用闔了吧,我還不想這麼快入土為安。」她真的不想體驗得這麼真實。
宴月亭從鼻子裡「嗯」一聲,是那種軟乎乎的撒嬌一般慵懶的長音,在她頸窩處蹭,褚珀被他蹭得癢,捧住他的臉親了一下,「可以好好睡了吧?」
宴月亭湊上前,在她唇上廝磨許久,才心滿意足地應了聲,「晚安。」
進入鬼蜮之後,明顯能感覺到那種侵入骨髓的陰冷,不要說尋常凡人,就連有靈氣護體的修士都抵抗不了這種冷,山林樹木被陰氣侵蝕多年,長得十分奇形怪狀。
野獸也因為陰氣變異,攻擊性十足,他們就算遮掩了大部分的陽氣,走在這裡,也如暗夜裡的明燈,吸引著鬼怪匯聚而來。
宴月亭右瞳亮著妖異的光,斬魂刀的刀意外溢,魑魅魍魎不敢靠近,只能守在他們周遭百步遠處鬼哭狼嚎。
行了一個晝夜,他們才到達鬼蜮腹地處的峽谷口。
從泉臨往內,他們經過了三重結界,每一重結界處都有仙門修士把守,峽谷口的陣法結界是最里的一層,此時在陰氣衝擊下忽明忽暗,不時還能看到巨大的黑影撞上屏障。
領頭的修士是名元嬰,雙方直奔主題,「那巨大的黑影就是鬼生藤,最近陰氣越發濃郁,這些鬼藤也見風長,裡面的藤蔓長得都比樹還粗了,我們試了幾次想進去查探下情況,都沒能成功,所以也不知道裡面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對了,半月前在布下結界時,我曾感覺到裡面有靈力波動,裡面或許有別的人在,只是我們沒辦法進去,不知道對方還活著沒。」
褚珀和宴月亭是在正午時分踏進峽谷,峽谷里卻暗得堪比黃昏,往裡走了不到百步,就看到了鬼生藤,那暗黑色的藤蔓爬滿峽谷石壁,有碗口那麼粗。
一見生人,滿谷「唰」一下,藤蔓全都像蛇一樣豎起了末端,仿佛是在「盯著」他們,這個畫面委實有些毛骨悚然。
宴月亭從右瞳中拔出斬魂刀,斬魂刀光一出,那些藤蔓猛地縮了回去,窸窸窣窣地鑽進石縫深處。他伸手揉了揉褚珀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覺得很噁心?」
褚珀是挺噁心,「有點。」
宴月亭非常順手地抱住她的腰,「不想看的話,閉上眼睛,我帶你進去。」
「不用,斬魂刀開路吧,勾星載你。」褚珀召出勾星,「直接穿過去。」
斬魂刀的刀光摩西分海一般破開前方擁堵的藤蔓,勾星刀被斬魂刀光牽引著往裡飛,越往裡走,這種鬼生藤便越多,到最後,幾乎是遍地都是這種藤蔓。
鬼生藤也越發粗壯,藤上開始長出肉瘤,一眼看去像是一張張鬼面。
那些面孔或憤怒驚恐,或歡喜悲傷,都被過於外放的情緒拉扯得扭曲,只看上一眼,便有種要被同樣情緒淹沒的錯覺。
看得久了,褚珀竟從中看出了宴月亭的五官輪廓,她驀地對上一雙泫然欲泣的藍眸,頓時心神一盪,心跳鼓動著胸腔,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不要盯著看,陷入其中,魂魄會不穩。」宴月亭伸手從她眼前揮過,強行將她的目光拉回來,「這種丑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褚珀猛地回神,再一看,那鬼藤上的臉確實丑得讓人窒息,哪裡還有什麼梨花帶雨的美人落淚景象,她深吸口氣,平復自己的心跳,認真反思,自己到底是有多想看宴月亭哭的樣子?她難道是變態嗎?
下巴被人擒住,褚珀被迫偏頭看向他,「你剛剛看到了什麼?」
褚珀眨眨眼,心虛道:「沒什麼。」
宴月亭皺起眉,「你方才心跳得很快。」
褚珀嘴角抽了下,實在不好意思說,她剛剛把那些丑東西都看成了他,神魂還差點被勾走。
對宴月亭來說,她的表情實在太好讀懂了,他垂下眼,「你看到我什麼樣子?」能讓你心跳成這樣。
褚珀見他一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悶了片刻,破罐子破摔:「是你哭得滿臉鼻涕眼淚,還吹鼻涕泡的樣子!」
宴月亭愣了下,「哦哦,你喜歡這樣的啊?」
褚珀:「……」
這倆人穿行在鬼藤中,悠閒得仿佛行走在什麼林蔭大道上,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無視它們的存在,鬼生藤深受侮辱,蠢蠢欲動,鬼哭狼嚎聲更加響亮。
無數粗大的鬼生藤趁著他們分神之際,猛地竄來,一眼望去,無數猙獰的鬼面撲到眼前。
褚珀剛抬起手,宴月亭比她更快,屈指在斬魂刀上一彈,嗡一聲,斬魂刀鳴,雪亮的刀光橫掃開,遍地張揚的藤蔓頃刻間粉身碎骨,爆出腥臭的汁液。
血雨伴隨著藤蔓殘肢嘩嘩落下,被刀光盪開,好一陣後才落盡,鬼生藤被斬盡,連光線都亮了許多。
宴月亭揮袖拂開瀰漫的血霧,掐指布下一層屏障,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可以哭給你看。」
褚珀十分感動,然後說道:「那你先吹個鼻涕泡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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