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尉和李廣應下,隨後李廣又想起聽到屋子裡談話的最後幾句,提及了楊遠的事情,道:
「那娃兒提到老岩城,我也一併讓人查查。」
語氣不怎麼焦躁,但蘇牧聽出來李廣的關切。
李廣視楊遠如己出,好不容易得到了更多的線索,迫不及待想要驗證。
蘇牧「嗯」了一聲,提醒他:「勒蘇罕畢竟是個孩子,他聽到的都是別人告訴他的。」
「我懂。」李廣聽出來了蘇牧的話外之音,點頭低低回應。
深深看一眼,然後大步離去。
目送老友疾步如風,朱太尉碰碰蘇牧胳膊:「你有心扶植那小子一統草原?」
蘇牧剛才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屋子裡的對話外頭聽得一清二楚。
蘇牧點頭。
果然是這樣……得到答案的朱太尉展開思緒,想了想後向他確認:「你要讓他做一個傀儡?」
「就不能是為了讓草原有一個真正雄才大略的主人?」蘇牧反駁。
然後看到朱太尉臉色陰晴不定,從疑惑迅速轉變,不解、震驚、意外。
「蘇老弟說笑。」朱太尉乾巴巴的笑。
蘇牧白了他一眼,說道:「我在蓮花峰和武牢關的時候,和陛下坦言過我的政見。
「草原需要一位明主,這樣才能知道草原的人真正缺少的是什麼,知道怎麼做才能讓他們的子民生活得更好。」
隔了有十幾秒,朱太尉才問:「缺什麼?缺吃缺穿?」
他是個有眼界的人,問題直指核心。
雖然提問的內容並不精準,但已經很接近矛盾的根源。
蘇牧點點頭:「遊牧區的生產力無法滿足內需,所以只能向農耕區發起劫掠,這直接導致了北方草原和大烈征戰不休。
「打仗也要死人,不打仗也要死人,打仗劫掠到物資,活下來的人還能更容易繼續生存下去。
「但既然目的是生存,為什麼不直接解決生產力匱乏的問題呢?」
朱太尉沉默半晌,搖了搖頭:「聽不太懂……但我現在約略明白,為何陛下不惜得罪整個宗室,也要全力保下蘇大人了。」
換稱呼了……被我的王霸之氣鎮住了?蘇牧心裡嘀咕了一句,謙虛道:「只是一些微小的工作。」
「可不微小。」朱太尉深有感觸,「老夫征戰半生,到近五六年才明白過來,只靠血與殺,似乎並不能徹底解決邊境的問題。
「但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解決。
「蘇大人三言兩語,就令老夫豁然開朗……比起煉神境的強大修為,蘇大人的學識見地更高一籌啊。」
這個時代不缺聰明人,缺的只是一個能夠提供跳出時代局限的視角的人……多謝天天在群里鍵政的老哥,還有三天兩頭被請去喝茶的群主……
蘇牧有些懷念。
「所以只是扶植一個傀儡上位,做不到我說的這些。」蘇牧低聲道。
建造、互市、提振生產力、積累財富……
朱太尉理解的說:「是啊,得是一個聰明的傀儡才行。」
蘇牧牙疼,「嘶……你這麼說也說得過去……」
……
兵天閣!
九層石塔周圍的火盆日夜不停,烈火熊熊,哪怕在白天也噴薄出逼人的光和熱。
萬里挑一的兵家悍卒不分寒暑,穿著厚重的甲冑,分列八方,守衛這處與大烈同壽的重地。
其中一名守衛突然心悸,轉頭望向長街一側。
一個穿著青色勁袍的人影徐徐行來。
他容貌極其俊美,舉手投足間給人巨大的壓迫感,守衛認出來人,心中驚訝。
「武平徹侯?」
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傳遍京師,許多人說武平徹侯蘇牧是國師培養出來的接班人。
但守衛們心裡清楚,他們從未見過有附和蘇牧特徵的人出入兵天閣九層石塔。
他來拜見國師?
守衛正打算通傳,卻聽到門軸轉動的吱拗聲響起。
石塔大門幽幽洞開,似乎早有準備。
見此一幕,蘇牧表情複雜。
他剛才在西行宮爆發出巨大的憤怒,殺機沖天,之所以平復心境,朱太尉的勸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則是,他的耳邊當時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徹侯得閒可來兵天閣一敘。」
隔空十幾里地傳音,手段莫測……但整個大烈都是他的疆域,能做到這點是不是也理所當然……
換做平時,大概率蘇牧會把「得閒」這個概念當成拖延症的藉口,說不去就不去。
起碼也得等到化虛,才敢冒險。
但是現在,勒蘇罕給出的消息讓他心境劇烈震動,他暫時將「國師會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這個想法拋在腦後。
他邀請我來兵天閣,總不能是為了大張旗鼓搞死我……蘇牧摸了摸腰間的玉佩,那裡只剩下之前兵天閣使者給他用來治傷的一塊。
女帝給的那塊,他交給了給他趕車的朱伯虎和朱仲豹,讓兄弟二人進宮一趟,匯報自己的行程。
有備無患……我這是莽中帶苟……他自嘲咧嘴,邁步踏入石塔,入眼的是沿著石梯環繞向上的壁畫。
壁畫似乎是直接用銳器切出,勾勒出一幅幅征殺的場景。
金戈鐵馬之氣撲面而來,蘇牧瞳孔跳動,看出來其中頻繁出現、且主導戰場的一方,似乎都是同一人。
而且還是兵家。
這一點,從畫面里那人出手時身邊勾勒出來的震盪波可以看出。
這與蘇牧化勁卸力時的表現如出一轍。
不對,應該反過來……我化勁卸力的表現,和圖畫裡如出一轍……作戰的兵家起碼得是鍊氣……
他一邊看壁畫一邊往上走,看到有山嶺一般巨大的「生物」挑戰那名兵家,被斬碎,有從雲端俯瞰的東西試圖鎮壓那名兵家,被斬碎,有背負六臂的人形硬撼那名兵家,開頭短暫獲得優勢,然後被翻盤斬碎……
總之畫面體現出一個意思——爺,天下無敵。
這畫的是國師?那和他作戰的又是什麼人?
憑藉自己的知識,蘇牧猜測多半是妖族,心說多大仇,這裡只畫暴揍妖族的……
思忖間,他經過一層極其厚實的石層。
接著眼前豁然開朗,塔頂層的視野俯瞰京師,街頭巷尾諸般景象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