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道里佇足許久,見到溫子霓沒有離開的打算。徐聲心裡踏實了一些,沿著樓梯走下樓去。浦江很大,在還保留著民國風格的影視樂園周邊,很難看到突兀的高樓。
街道有些凌亂,街邊零星能看見推著推車的小販,隔壁的商店也遠沒有記憶里那麼規整,街口的香樟枝***拔。
可這副凌亂的景象,卻讓徐聲倍感親切。
浦江這樣的大城市,人來人往行色匆匆,往後更加找不到一點熟悉的味道,只有這年頭的浦江邊上還有一些鄉間裡走街串巷的人情氣息。
08年,人們還不像後世那麼冷漠。
他身後這棟四層民房,是父母生前就建好的。靠著四層小樓里分割出的十來套出租屋,徐聲順利的晃蕩了好幾年。
父母不在,又離了婚,沒人管束,加上吃喝不愁,他也就逐漸的放浪形骸,直到身邊沒人再陪著自己的時候,才學會慢慢醒悟。
可那時候的醒悟來得太晚,上了小學的女兒和他根本沒有任何感情,短暫的相處根本找不到親近的感覺。
那之後,徐聲才開始去接觸一些事情,雖說沒取得任何耀眼的成就,但至少過得也還算充實。
工作的時候,踏踏實實盡心盡力在做,閒下來他就會跑到湘江去看女兒,不管女兒願不願意承認他這個父親,只要能見著女兒他心裡就很高興。
其實從骨子裡來說,他根本不是一個放浪形骸的人,只是父母的意外離世給了他太大的打擊,讓他一度不願去面對身邊的人和事。
和溫子霓的婚姻,很大一部分就是為了逃避這個事實。
沿著車來車往的街道,徐聲走馬觀花的看著這個十多年前的世界。有人打招呼,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應付著。
回想著這些年經歷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他如何也想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從十多年後回到了現在。
為何回到的是現在,而不能更早一些?
徐聲突然覺得自己要做些什麼,不管溫子霓最終做何決定,他都不會讓女兒離開自己。為了女兒,也該有些準備。
上輩子沒工作之前,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迷迷糊糊工作了之後,他才漸漸的找到了自己活著的價值。
拋開女兒之外,他唯一感覺有意義的,就是在劇組拍戲的那段時間。
從草擬劇本,到完善故事,然後一步步的把文字排成鏡頭,隨後在鏡頭前反覆琢磨,一幫人圍在一起討論著每一個鏡頭的好壞及觀感,將劇本里的每一個故事賦予真正的靈魂。
上大學那會,雖然也有這樣的體驗,但走進劇組之後他才體會到了這類工作的意義。
把喜歡的人和事拍出來,放進屏幕里,讓別人討論著故事的本身。不管收穫的是讚美或嘲諷,都別有一番滋味。
也或許,他這樣的人根本受不了孤苦無依的孤獨,才會想著通過鏡頭或屏幕收穫別人的理解與同情,從中尋找慰藉。
不管如何,這是他很喜歡的事情。
雖然那時候他只能掌鏡一些小成本的懸疑劇,終歸是找到生活的意義所在。
可現在,似乎好多東西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打開。徐聲突然想把自己經歷的這一切拍下來,如夢初醒也好,浪子回頭也罷。工作後的那個他,才是真正的自己。
有了想法,他沒在晃蕩,熟門熟路的找了間網吧,開機安安靜靜的查閱著資料。
才忙了一會兒,手機就響了,舊版的諾基亞用起來有些不習慣。
「徐聲,酒醒沒,到星光來,王茂約了好幾個妹子,你打電話通知一下周充,等會一道過來。」
徐聲愣了愣,拿著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文字,才回過神來。
這個階段的他,有著一幫願意陪他買醉的朋友。這些人聚在一起,除了酒和女人,其實沒有太多有營養的話題,但也唯有酒精才能讓他沉醉那麼多年。
而陪著他走到最後的,也只有電話里提到的周充。
那是個見著女人就扭扭捏捏,喝醉了會鬼哭狼嚎的胖子,他沒徐聲那麼混得開,可卻是最了解徐聲的一個人。
是他第一次勸自己去看女兒,也是他在自己將要淪陷的時候抽了自己一巴掌。
徐聲笑了笑,心裡泛起一起暖意。
「我先問問周充,今晚不一定有時間來。」
「不給面子是吧,誰不知道影視樂園這一片就你混得開。」
「今天有事,下次吧。」他突然發現那樣的生活沒有任何意義。
「別廢話,誰都知道你婆娘管不了你,早點過來。」
電話掛斷,徐聲無奈苦笑。
渾水裡的人,說不上誰髒誰乾淨,當初他失意潛入水裡,直到成了最後那一灘渾水,是因為沒人陪自己戲水才慢慢爬了出來。
如今的自己本該在那灘渾水裡如魚得水,可重回08年的他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徐聲。
燈紅酒綠肆意買醉的生活,除了自我麻醉之外,其實沒有任何意義。當初他是不願意醒,如今卻再也沒有沉淪下去的必要。
繼續查著資料,他瀏覽著網上花花綠綠的新聞逐漸捋清自己的記憶。
08年的娛樂圈裡雖然發生了不少事,但除了年初香江爆出的***還有些影響,其他的都被這個多災多難的年份淹沒。
但好在徐聲還是找回了一些記憶。
「華藝力捧,BoBo最新專輯《世界之大》於4月26日發布!」
都是兩三個月前的新聞,這段時間的新聞都被西邊牽動著,娛樂新聞根本翻不起什麼浪花。
徐聲看著新聞的封圖,目光落在了最右邊的主持人身上。
這是一張《加油,好男兒》決賽的頒獎圖片,角落上的主持人榮光滿面。
徐聲認得這個女人,她的經歷在影視樂園這個圈子裡,多有流傳。後來她那些經歷更是被拍成了電視劇,多年之後都還被人們奉為經典。
可現在這個時間點,《蝸居》的項目有沒有啟動,徐聲不得而知。
拿出手機,他立馬給周充打了個電話。
「文哥他們叫去星光,你要去就自己過去。」
「你到了?」電話對面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我有點事,就不去了。」
「喲,有酒局都不去,什麼時候轉性了?」
徐聲沒接話,一個圈子裡的主心骨突然要退場,很多人都會不習慣。就像當初周充說要結婚,他也一樣覺得不習慣。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昨晚喝太多了,一整天都不舒服。」
「隨便你,對了,你姐夫是在文廣吧?」徐聲問道。
「對呀,怎麼了?」
「能不能幫我約一下,我找他談點事。」
「你找我姐夫能有什麼事?」
「你先幫我約一下,改天碰個頭再說。」
「神秘兮兮,掛了,暈乎乎的,沒事別騷擾我。」
徐聲無奈苦笑,這個階段的胖子,屬於畢業後剛踏入社會的迷茫階段。他對燈紅酒綠說不上沉迷,只是還沒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後世的胖子,借著家裡的關係,成立了一個影視中介公司,規模不算大,但也做得風生水起。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浪得飛起的人,他之所以浪,還是因為自己在渾水裡把他拖了下去,一下水就更迷茫了。
回去的路上,徐聲仔細回憶著《蝸居》這部劇。
他要是記得沒錯,《蝸居》明年就會浦江衛視首播。可《蝸居》的項目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徐聲記得《蝸居》這個項目牽頭的不是文廣傳媒,但最終還是找到了文廣頭上,就是因為《蝸居》原著與文廣旗下的番茄衛視脫不開關係。
自己要是能插上一腳,通過這部劇攢些人脈出來,往後自己想拍什麼,也不至於畏手畏聊。
不像後世,都三十六七的人了,拍個小成本懸疑劇還得看別人臉色。
不過《蝸居》的項目到底有沒有動靜,一切都還得問過周充的姐夫才清楚。
記憶里,《蝸居》這部劇的服飾有些厚重,像是秋冬季節,就算項目有動靜,應該還沒正式開拍。
離開網吧,徐聲急匆匆逛了幾家書店,終於買了兩本《蝸居》的原著。
重新回到裝修簡單的四層民房前,徐聲愣了一會,才離開沒一會,他就有些想女兒了。
想她那肉嘟嘟的小手,和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溫子霓有著一雙狹長的柳葉眼,女兒那雙杏眼應該是遺傳自己的吧!
他敲了敲門,房門好久才打開。
再次面對溫子霓那張冷漠的臉龐,徐聲說不上惋惜,可為了女兒他得給溫子霓一點思考空間。
相厭的人整天四目相對,總會有撒不完的怨氣。
「一樓的庫房還空著,我搬下去住,你有事就叫我。三樓李姐的房租要到期了,你有空去收一下。等會我要去超市,你看你跟湘湘要什麼沒,我一起帶回來,你帶著湘湘出門終歸是不太方便。」
說著,他走到小丫頭熟睡著的嬰兒車前,柔和的笑了笑,沒去打擾熟睡中的小丫頭。
本就對徐聲去而復返有些詫異的溫子霓,聽到他這番話感覺更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就徐聲以往的事跡,她又能指望他會有多大的改變呢?
搖了搖頭,溫子霓沒管徐聲,走到衛生間裡繼續洗衣服。將近一歲的孩子,總是有忙不完的事。
徐聲待了一會,到房間裡收拾了一些衣服和被褥,才扛著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