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溯光
鶴卿不確定，沒有實體的自己，是否還擁有感同身受的能力。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在看著十數萬年前的溯光時，竟會產生一種孤獨的感覺——
「你看，男女之間的情事，就是如此無趣。」溯光指著洞察術對身邊的一個神說：「你愛不愛我，你愛不愛他，他愛不愛我，我愛不愛他……誤解、吵架、和好，循環往復，白白浪費生命。」
那個排序為六的神，刻板回應：「人是低等生物，做不到摒棄七情六慾。」
溯光笑了：「你可是說我也是低等生物？」
六機械的搖了搖頭：「你聽錯了，我指人是低等生物，而你是神。」
溯光眼中的笑意散了些，默了默，才寡淡的道：「我只是，在開一個玩笑。」
六說：「神不需要玩笑。你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每日只以洞悉術觀察世人。」
六離開了，而溯光還是坐在洞悉術前，饒有興致看著術法中的女人，因愛生恨，殺了另一個女人。
他看得很認真，但眼睛的聚焦卻有些潰散，更像是在發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鶴卿便會產生一種孤獨的感覺。
那十一個神，雖然是有生命的活物，可是對溯光而言，只怕是連會撒嬌賣萌的瑞獸都不如。
他們雖長得各不相同，也因所承擔的職責不同區分了性別，但他們沒有思考能力，如同一個提前被設置好程序的機器人，只能呆板的完成天道交代的任務。
神的時間，總是流逝得十分緩慢。
而在這樣緩慢的歲月中，這十一個，溯光僅有的同伴，卻無法理解他的所思所想，也無法分享他的喜怒哀樂。
溯光給出的所有情緒，都猶如打在了一堵堅固的高牆上，永遠無法得到回應。
鶴卿就這樣飄在溯光的附近，在他開玩笑時，發出自己也不清楚有沒有發出來的笑聲，在他對人的劣根性嘰嘰歪歪時，贊同的附和批判，亦或是與其辯駁，在他想要惡作劇時，給他出餿主意。
但溯光那紅寶石一般的眼眸，還是一天比一天的暗淡了下去。
鶴卿，也越來越孤獨。
斗轉星移，時光荏苒，鶴卿單方面的陪伴著溯光不知過了多久。
在這期間，十一個上古神空閒的時間越來越多，他們也逐漸圍繞在洞悉術的前面，與溯光一起，跟看電影似的觀人間百態。
只不過，他們也僅僅是在看罷了。
即使他們看不懂那些人因何開心，因何傷懷，他們也並不發問，就只是看。
終有那麼一日，天道仿佛意識到：神，再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便逐個將十二神單獨召喚，且再也沒有出現。
望著從遠方墜落的一顆顆流星，鶴卿知道，那些神，隕落了。
從一到十一，每一個神被收回神力，被迫隕落的神，都以凡人望塵莫及的從容，保持著不染世俗塵埃的仙人之姿，引頸就戮。
何其殘忍。
唯獨，到了溯光時，他站在那高台之上，並未如天道所想那般坦然赴死。
他定定的望著腳下如地獄火海的深淵，裡面翻滾慘叫著的，是前面十一個神殘留的意識，扭曲而可怖，映照在溯光的眼瞳中，使那片紅愈發的黑。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溯光像是在與天道對話，他笑不達眼底的溫吞道：「他們都很無趣，但你很有意思。那便，由你來陪我玩耍一番吧。」
……
溯光衝破天道的禁制來到人間，創出以魔氣修煉的功法，造出會產生瘴氣的魔獸，還很用心的給每一隻魔獸取了名字。
只有他自己，還是沒有名字。
在神界時，他被叫做十二，來到人間，他被稱之為魔神。
然則，雖然溯光離開了神界，卻還保持著神格，不僅以神力撕裂出一個獨立的空間，還繼續被迫傾聽著世人祈願，但他無一例外的，將所有的願望都達成了。
只要能破壞天理規則，不論對錯，不分是非，但凡被他聽見，他都一律應承。
這樣宛如報復和發泄一般的操作，讓溯光不斷受到神力反噬，他卻樂在其中，享受著天道拿他無可奈何的快意。
而天道，每隔千年便會誕生氣運之子，擁有最好的資質與心性，以及無人可匹敵的氣運和仙緣，更重要的是對天道，有絕對的信仰。
但遺憾的是，溯光作為懂得人心的神，只要氣運之子是人，他就總能通過人性的弱點打破氣運之子的命數。
天道唯一一次成功的，便是數萬年前創出靈霄雙劍訣的其中一個氣運之子。
溯光低估了愛情帶來的力量，那二人經歷了種種坎坷與波折，最終堅定了決心，心意相通，聯合五位靈山初代掌門，在天道之力的加持下，剝奪了溯光的神格，成功將其封印。
鶴卿眼睜睜地看著溯光被壓在深淵中，那美得很難被認為是「魔界」的北境，也被溯光用最後的力量冰封——
就算是被封印，他也決不允許被人輕易踏足這片領域。
那清風，再一次回到了鶴卿身邊，包裹著她，讓她終於可以來到溯光的身旁。
溯光的身體被堅冰一寸寸覆蓋，他艱難的抬起頭，看向那逐漸收攏，且再也無一絲光亮可透進來的石壁，倏地笑了，而後平靜的閉上了眼瞼。
鶴卿在溯光的身邊環繞，藉由清風拂過他的臉龐，希望能帶給他些許撫慰。
世界陷入了黑暗。
鶴卿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溫柔的說：「晚安。願你有一個好夢。」
※
鶴卿以為，一切到這裡就已是終結。
能在消失前看溯光所看，感溯光所感，對她而言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可鶴卿怎麼都沒想到，她再一次被拽回了那一片白光的世界。
與此同時，鶴卿又聽到那渾厚又蒼茫的聲音——
【世事難料……】
天道！？
原本已經坦然接受這個結局的鶴卿，一聽見天道的聲音，瞬間就切回了戰鬥狀態：「你想做什麼？」
【此乃你，最後一個機會，望你能牢牢抓住。】
上一章的標題是「十二」，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顯示……
p.s.這一章相當於是溯光的個人番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