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商陸終敗顯真容
「師父真覺得我可以再入人道?」
瞻礫打完了一套拳法,坐在廊下歇息,瞥眼瞧著愜意飲茶的靈香,問出了埋在心中很久的問題。
他實在不相信,這種橫制魔族幾百年的問題,靈香僅來魔界三年,又能有什麼法子?
「那是自然,」靈香放下茶盞咂了咂嘴,爾後似是又想到了什麼,轉而改口道:「不,是必然。」
看著靈香神情閒適,瞻礫不禁有些遲疑,他不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靈香如此執著於讓自己成為人。
倒不是瞻礫不願意,師父說的,又怎會錯呢?只是他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也挺好的,有些事情,又何必太過執著呢?
瞻礫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一旁啃小果的阿道,畢竟他可是常說,「人」是沒有幾個是好東西的。
奸狡讒猾,自私貪婪,怙惡不悛……
「可是做人有什麼好的……」一想到這,瞻礫忍不住嘟囔了起來。
忽然沉寂,讓瞻礫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他連忙結舌解釋:「師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是啊,師父也是人啊,可師父又那麼好……
靈香抬了抬手,卻沒有說話,只是吸溜了一口茶,茶氣氤氳了她的雙眸。
這個問題,靈香也沒有深入地想過,只是自己生而為人,便覺得這是理所應當,可瞻礫這麼一問,反倒讓她陷入了深思。
是啊,人有什麼好的呢?
許久之後,靈香才放下茶盞。
「你可知我為何為你取名『瞻礫』?」靈香嘆息般問道。
瞻礫搖了搖頭,起初還覺得有些彆扭,後來卻覺得,有個名字好像還不錯,並未多作深究。
「那麼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可要仔細聽好。」靈香坐起身子端正神色。
瞻礫點了點頭,靈香稍作沉吟,繼續說道:
「大千世界,芸芸之眾,皆可謂滄海一粟,渺茫一礫,你是如此,我亦是如此。」
「所以你問我這個問題,我並不能回答你,因為就算是我,生而為人這許多年,也沒弄明白為什麼,畢竟我也不曾閱盡千帆。」
「聖賢皆言,不可管中窺豹,不得觀礫為山,可我卻以為,一花一世界,一石一乾坤。」
「眾生有百相,唯己可勘明。」
「因此,所謂「人間疾苦,百事興哀」的,這些都是要你日後親自體會了才可以,旁人說了不算。」
「滿打滿說,人這一生,也不過三萬日夜。是不斷追尋,上下求索也好;或為蒼生,或為己道,亦或是柴米油鹽也罷。」
「七情懷心,覆則逆天改命,順則養耆綿延;六欲所控,貪嗔痴恨己傷,求而不得勞損。」
「許多事情,親身經歷了,明白了箇中道理,往後不論好壞,也都能坦然接納,從容面對了。」
「誠然期間不乏生離死別的痛苦,卻也會有生生不息的堅強,亦能感受一呼百應的壯烈。」
「這就是人啊,窮川之斗,物盡其源,養物作春,納流成淵。」
「吾等皆山礫,聚而成山,立地頂天,有蘭既馥,載清載明。」
……
看著山下聚集成群合力抗敵的道門,瞻礫想起了不久之前靈香同他說過的話,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大約便是聚礫成山,一呼百應吧……
靈香常說,萬里行路,見自己,見世界,見眾生。其實她當時的話,瞻礫也聽得稀里糊塗的,但卻明白了一點,便是須得親身感受過一切,方能再做定論。
由自己定論!
一瞬間的恍神,圍攻商陸的道門便已去了二三,剩下的也在銅人的強風中處境堪危。
然而就算如此,所有人也沒有絲毫的退卻,依舊在頑強抵抗中,尋機破敵。
若是旁人,早就動容於這份執著,偏旁觀一切的是瞻礫,他實在不理解這些人的「明知不可為而非為之」。
不過不重要,一切都是為了救師父。
話是這麼說,可實際卻沒那麼容易。
那群道人應付幾個銅人巨像都自顧不暇,更莫要說接近商陸了,便是他身側的兩尊銅人,便夠喝一壺的了。
本來趙無恙拖延之時,瞻礫是打算出手的,可他那陣法著實怪異,唯恐貿然出手便會陷入局中,這才不得已按下不發。
如今可好,商陸留了兩尊銅人護佑在側,便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按說商陸應是刀槍不入術法不摧,如今卻有所防備,看來他的無堅不摧,得益於背上的機關,如今機關盡數放出,所以會薄弱許多。
如此推斷,便也說得過去了。
只是如何才能引開他身邊的銅像呢?
正在瞻礫思索對策之時,卻見辛夷單槍匹馬,一躍到了商陸面前。
這傢伙在想什麼?
瞻礫曾聽靈香說過,此人見長於匿殺之道,並不擅正面應敵,而今卻挑釁商陸,豈不是去送死?
錯神之際,辛夷一躍而起,高舉鹿角刃,朝著商陸便劈砍而去。
商陸豈是吃素的?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僅僅是動了動指頭,身側一個銅人提著長戟直刺辛夷。
銅人來勢兇猛,辛夷卻不見慌亂,半空之中扭轉腰身,幾個翻騰便躲開了,爾後以刀支地,借著力與銅人拉開身位。
商陸身邊只剩一個銅像,想來也是好對付的,瞻礫正要出手,卻與辛夷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意思是現在時機未到?
瞻礫這才明白,原來辛夷在以身做餌,引開商陸身邊的守衛。
看來他早就被辛夷發現了,果然是極厲害的匿殺之道,自己這三兩手段,在他面前還真是不夠看的。
只是剩下的這一座銅像,辛夷又該如何應對?
就在這時,隨著一聲轟隆巨響,一張土手拔地而起,一把抓住了守在商陸身邊的銅人臂膀,隨後一個土人從地下爬了出來。
這土人大小與商陸的銅人無二,只是斑駁的裂紋遍布全身,碎石塵土不斷抖落,瞧著脆弱極了。
這是守誠的手段,土法的注靈化形,雖說原本該是石人才是,可以分身之力,多少還是有些吃力的,能施展出來就已經不錯的了。
而且守誠也猜到了辛夷的目的,這才放手一搏。
橫豎是要引開阻礙,法子怎樣不重要。
至於那些個道眾,倒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非是守誠不在乎,只是他相信一同而來的同門和道友,畢竟修行多年,誰也不是飯囊衣架,那一身的修為可是實打實的。
況且眾人伐魔意志堅定,可不是心血來潮頭腦一熱才來的。
土人扯過銅像的臂膊,身子一轉,一個過肩,便將銅人甩了出去,隨後縱身一躍,穩穩地踏在了銅像的胸口上。
看著這一切,瞻礫不禁嘖嘖稱奇——瞧著胖得跟球似的的泥人兒,居然這麼的靈活,還真是始料未及。
兩座巨像都已離開了商陸,現在總該是出手的時機了吧?
瞻礫並沒有貿然出手,而是看向了辛夷,畢竟自己並不擅長奇襲。
然而辛夷只是與銅像來回地拉扯,並沒有看過來的意思。
難不成方才是自己會錯意了?
瞻礫有些疑惑,卻依舊躲著,唯恐一擊不成,前功盡棄。
守誠的土人終是泥沙,雖得先機,卻硬不過銅塊,又怎是對手?不過兩三個回合,便已是殘軀斷肢破破爛爛,被銅像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而辛夷也沒有好到哪去,面對堅硬的龐然大物,便是躲閃便已經用盡全力,更莫說傷他分毫,不一會便被銅像握在手中。
就在商陸指尖微動,準備捏碎辛夷之際,後者看向了瞻礫躲藏的地方。
就是現在!
瞻礫立時會意,只見他飛身而出,聚靈於指,趁著商陸不備,直取天靈而去。
……
「不若今日便教你一套新功法,雖非我所長,但若是你,想來定能小有所成。」靈香很是自得,仿佛這套功法是她自創的一樣。
「什麼功法?」瞻礫暗暗白了一眼,沒好氣地回問道。
怎麼嘛,總不能冷了這小師父不是?再說了,多學點總歸是不會錯的。
「磐石固堅,水滴可穿,聚山之岩,草木可裂。」靈香說著,背起了手,活像個學堂先生「這便是寸功,以尺寸之力,頂萬千之鈞。」
……
一指點下,光華驟閃,再一屈指,風波彌散,最後成拳,塵土飛揚。
「寸功!破石生花!」
商陸直墜入地,霎時間激起層層塵浪,翻湧不絕。
就在這時,十二個銅人轟然倒落,一個個跟斷了線的木偶似的,機關零件四處迸射,就如同油鍋中落入了水花一般。
辛夷幾個縱身,從一堆零件中逃離,落定之後,這才一聲長嘆。
好險,還以為會死在這……
正當眾人鬆了一口氣,以為總算結束之時,塵霧之中,一道身影爬了起來,赫然是方才被打落的商陸!
這……
這怪物怎的恁難殺?
商陸卻紋絲不動,待到塵埃落定,眾人這才發現,商陸的身體竟出現了一道道裂紋,從頭頂蔓延交錯,整個人仿佛都要碎了一般。
果然奏效!
瞻礫正準備再補一擊,可就在這時,一道雷法落下,正正打在商陸的身上。
是成騋。
強敵落敗,自然得要斬草除根!
隨著雷法的消散,商陸的身體也化作了齏粉,可出乎意料的是,齏粉之中竟還有一道身影……
是一個小孩兒!
原來商陸的身體也是一個機關!
而他們居然被一個小孩兒耍弄得如此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