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齊樂人氣得在被子上咬了一口。
寧舟竟然拒絕他!
他竟然拒絕和他一起睡!
這次撒嬌賣萌也不好使了!
非但不好使,還起到了反效果。原本猶豫不決的寧舟,突然下定了決心,速度驚人地在地板上鋪好了被子。
不應該啊,兩年前這招明明管用的……齊樂人想了半天,果然還是因為年齡不一樣了吧。馬上就要十六歲的寧舟正值青春期,本來就心思複雜,剛剛被他捉弄了一下,現在一定非常羞惱。
哎,難頂。要不哄哄他?齊樂人熟練地完成了自我攻略和自我檢討。
就在糾結之際,他聽到寧舟小聲問道:「今年的生日,你能陪我過完再走嗎?」
齊樂人立刻品出了這句話里的意思:寧舟先頂不住來求和了。
他一定是剛才聽他在床上氣得打滾,惴惴不安了好半天,終於憋出了一句貌似是正經事的話來。
那還哄什麼?當然不哄了,讓寧舟哄他。齊樂人立刻打定了主意。
他故作生氣地「哼」了一聲,也不答話,用力翻了個身,把被子蹭得嘩嘩作響。
果然,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寧舟更忐忑了。
「你生氣了嗎?」這一聲更輕了,要不是齊樂人豎著耳朵等他說話,也許就會錯過。
「沒有!」齊樂人秒答。
少年寧舟發愁。惹惱齊樂人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一起睡的要求……
萬一……不對,是絕對會……遇到尷尬的情況。
絕對不能答應,他對自己說。
決心才剛下定,只聽黑暗中響起了齊樂人的聲音,他幽幽地說道:「這次回來,你就對我好冷淡。果然是我離開太久生疏了嗎?還是說,你也討厭我身上的惡魔血統?其實你直接說出來也沒關係,反正軍團那邊討厭我的人本來就夠多了……」
「不是,我絕對沒有那麼想!」寧舟急得坐了起來。
「算了,就這樣吧。我明天會申請搬出去住的。」混血魅魔少年背對著他,語氣沮喪。
寧舟這下連坐也坐不住了。他悄悄地挪到了床邊,小心翼翼地掀開了被子的一角,直挺挺地躺了進去。
他規矩得緊貼在床邊,仰面躺著,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把自己催眠成一根木頭。
「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討厭你。」他鄭重地說道。
「我身上的惡魔血統呢?」他的枕邊人追問道。
寧舟可疑地沉默了。
「我不想對你說謊。」許久之後,他低低地說道,「我討厭惡魔,沒辦法喜歡它們,但是你是不一樣的。你的確有一半惡魔的血脈,但是你擁有人類的靈魂,你遵循人間的道德與法則,為了教廷流血奮戰,這樣的你哪怕是惡魔的後裔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你永遠站在人類這一邊,我就永遠是你最好的朋友……和兄弟。」
「所以在你的心裡,一個人的行跡比他的種族更重要,是嗎?」齊樂人不動聲色地引導著他。
「是。」十五歲的寧舟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回答。
假如沒有遇到齊樂人,他或許會對所有擁有惡魔血統的生物有偏見,認為它們都是罪惡墮落的生物,以本能和殺戮為樂,只會給人間界帶來無窮的災禍。
但是齊樂人改變了他的偏見。他的存在證明了:只要擁有虔誠篤定的心,他的靈魂就能夠從惡魔的罪惡本欲中得救。
善與惡,不應該被血脈定義。
黑暗中,「話療」成功的齊樂人長長鬆了一口氣。他翻了個身,面朝寧舟,笑盈盈地說道:「我相信你。」
寧舟也鬆了一口氣。
「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他溫柔地說著此時的寧舟似懂非懂的話,「愛自己,相信自己,學會原諒自己。」
原諒自己?這是寧舟從未想過的,他竟然可以原諒自己?
「從前沒有人對你這樣說過。因為大家都默認你與眾不同,你生來就要成為眾人的期望,所以你不應該有人類柔軟脆弱的那一面,大家希望你活成聖修女的樣子。但是在實現那些期望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齊樂人側躺著,安靜地看著枕邊的寧舟,對他說話,心中有無限的柔軟與憐愛。
「大家期盼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如果兩者不可兼得呢?」少年寧舟問道。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解決你的困擾。」齊樂人苦澀地說道。
寧舟並不覺得有多失望,反而下意識地為自己的貪心自省:「沒有關係。抱歉,是我提了過分的要求……」
「雖然我無法為你改變世界。至少在我的面前,你可以永遠做你自己。」齊樂人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那就去做眾人的英雄,等你疲憊了,受傷了,需要依靠了,就回來做我的寧舟,好不好?」
寧舟渾身一震,幾乎忘記了呼吸。
他的腦海中毫無緣由地出現了夢境一般的畫面:
那是一座奢華至極的行宮,宮殿內燃燒著蠟燭,滿地是跪落的惡魔,它們在恐懼中瑟瑟發抖。
富麗堂皇的殿門被推開,長大後的他穿著一身染血的戎裝,留了一頭長髮,低垂著猩紅的眼眸,目不斜視地從長長的絨毯上走過,每一步都留下刺目的血色鞋印。
他筆直地朝著盡頭的黑鐵王座走去。
王座上,美貌多情、艷麗嫵媚的魅魔端坐於此,好似那本來就該是他的座位。
他丟下劍,抱起魅魔,緊緊地擁抱著他,試圖從他的後頸與發梢間獲得能量。
自然清新的氣息驅散了滿腔的血腥味,內心深處躁動的惡念與破壞的欲望再一次偃旗息鼓,回到了黑暗的深淵裡,他又可以支撐下去了。
魅魔調皮地蹭了蹭他的臉頰,得意地匯報著他折磨惡魔們的成果,每一句挑撥議事團成員的話語都刻意而大聲。
惡意滿滿的魅魔毫不掩飾他裝腔作勢的造作,綿軟甜膩的聲音本該是床笫間讓人慾罷不能的享受,此時卻成了催命的死刑令。
每一位被點名的議事團成員都在顫抖,恐懼著王座上的那一位朝它們揮劍。
這或許是身在地獄中難得的樂趣,他心想。
當他懷抱著魅魔的時候,那些日夜折磨著他的毀滅之欲終於平息了,他的心中唯獨燃燒著另一種渴望,只對著他深愛的王后。
他渴望他的伴侶,從身到心都在渴望。
魅魔心有靈犀地抬起頭,直勾勾地注視著魔王波濤洶湧的紅眼睛。
忽的,他嫣然一笑,捧著魔王的臉頰吻上了他的嘴唇。
一片死寂的行宮內鴉雀無聲,唯有唇齒交纏的水聲輕輕地響起,還有魅魔甜膩的喘息聲。
沒有惡魔膽敢抬起頭,上一個大膽抬頭的惡魔領主已經被砍掉了頭。
它們唯有滿懷怨恨與痛苦,詛咒著這隻把持了魔界權柄為所欲為的魅魔。
………………
寧舟醒了。
極夜的永無鄉,太陽要到正午前後才會升起,但他的生物鐘卻規律地在該起床的時候叫醒了他,從不管他是否失眠到凌晨才合眼。
出乎意料的,昨晚的他沒有沾一滴酒,卻依舊睡得很好。
他迷迷糊糊地記得自己做了一場夢,卻想不起裡面的細節,只記得夢見了齊樂人,他們似乎……
看著睡得毫無防備的混血魅魔少年,寧舟漲紅了臉,他掀開被子的一角看了一眼,輕手輕腳但是速度飛快地溜下了床——他就知道會遇到這種尷尬的情況!
總之,在齊樂人醒來前把所有問題解決掉!
齊樂人睡得香。
他也做了夢,夢裡他挽著寧舟的胳膊擺足了妖妃的款兒,在魔界橫行霸道作威作福,把那群驕奢淫逸膽大包天的惡魔們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就是當妖妃的快樂嗎?他上頭了!
醒來時,齊樂人悵然若失,沉思起了等這個副本任務結束,他一定要帶著寧舟風風光光地回魔界,好好整治一下魔界糟糕的風氣。
至少不能允許在洗手間的牆裡卡著奇怪的人形生物了!
寧舟呢?
齊樂人終於清醒了過來,跳下床在房間裡找了一圈,寧舟不在,洗手間裡也沒有人。
咦,大清早的,浴室里竟然有水跡。
齊樂人挑了挑眉,他不記得寧舟有早上起來洗澡的習慣啊……
哦,他好像明白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嘛,懂的都懂!
房間的大門打開了,寧舟從食堂裡帶了早餐回來:「你醒了?」
「你醒好早哦,我都沒發現。」齊樂人笑眯眯地看著他,「你起來還衝了個澡?」
寧舟一聲沒吭,把藏在懷裡防止冷掉的早餐一股腦兒塞給了齊樂人。
齊樂人看著他紅通通快要冒煙的耳朵,差點憋不住笑。
他擺出了一副靠譜前輩的樣子,把寧舟扒拉到了桌子邊,一邊啃著早餐,一邊語重心長滿臉嚴肅地說道:「趁現在有空,我給你講講青春期的『煩惱』。」
寧舟:???
齊樂人在心裡吐槽教廷不做人,根本沒有生理教育課,說不定還宣傳什麼「自助餐」有罪之類的歪理邪說。
說干就干,齊樂人琢磨了一會兒,認真地開口道:「就從人體的發育過程開始講起吧。」
寧舟:!!!
「男生進入到青春期以後,生長發育加速,受到荷爾蒙的影響,偶爾會出現……」齊·無證上崗的生理老師·樂人開始了他的課程。
這位老師是如此不講究,他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大大咧咧地啃著麵包,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讓純情少年內心劇震。
每一分每一秒,寧舟如坐針氈。
終於,在齊樂人講到同性戀是一種正常的性取向的時候,寧舟再也坐不住了,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奪門而出,消失得無影無蹤。
齊樂人喃喃自語:「果然這種違反教規的話題還是太有衝擊力了。」
不過,生理課的科普效果還是很好的吧?他自信滿滿地給自己的授課內容打了個好評。
作者有話要說:
PS:理論經驗豐富的老司機迫害純情少年。
樂妹你這樣是要被日的(指指點點)。
PPS:十五歲的寧舟,聽到生理課內容,拔腿就跑
二十五歲的寧舟:想要魅魔老師給我上生理課。
魅魔老師聽了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