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樂人最終還是走了。
窗外的泡泡如同暴雨一樣飛來,撞在玻璃窗上,催促著齊樂人去赴一場無聲的秘密約定。
齊樂人找到了蘭斯,拜託他代為照顧寧舟,只身前往隱修會。
隱修會前的一線天峽谷,月亮正懸在兩側山峰的中央,宛如一隻在雲間俯瞰人間的眼睛。
這種被注視著的感覺……
齊樂人也看向月亮,他感覺不到惡意,甚至感覺不到這種「注視」之中的情緒,它就只是平靜地照耀著人間,無論人間生離死別。
齊樂人無端地想到了一個詞,神性的凝視。
繼續朝前走,再一次來到隱修會的高塔中,厚重的鐵門是敞開著的,似乎在歡迎他這位意料之中的客人。
齊樂人沿著台階拾級而上,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通向塔頂的大門。
一路上他設想過許多可能,也許他會再度見到那條漂浮於空中的巨大金魚,也許他會見到先知用活潑的語氣跟他打招呼,甚至也許只是看到極夜中茫茫的夜空與寥寥的星辰。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看到的是一個讓他心跳驟停的背影——
幽綠的極光下,一個身穿魔法師長袍的男人站在塔頂,眺望著遠方的月亮。
只是一個背影,但是刻入骨髓的仇恨讓齊樂人咬牙切齒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蘇和,你來這裡做什麼?」
撲哧一聲,那個優雅的背影發出了一聲過分活潑的笑聲。
「我的COS水平不錯吧,嚇到你了嗎?」那個人隨意撥弄了兩下頭髮,笑嘻嘻地問道。
伴隨著這句話,那個人的身高也縮水了一截,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齊樂人呆若木雞:「先知?」
先知眨了眨眼:「正是在下。」
尷尬的沉默在寒風凜凜的高塔上蔓延,齊樂人死死地盯著他看,激動、困惑、懷疑……各種情緒在他的腦海中來回廝殺,讓他許久說不出話來。
「不是吧,說點什麼吧,就算是批評這個『特別驚喜』也行,你什麼都不說,讓我很尷尬哦。」先知那張充滿了神性氣息的臉,卻說著放飛自我的發言。
完全是先知的風格,但是,齊樂人還需要一點證明。
齊樂人:「兩個問題。第一,當初你給過我一個道具,那個道具叫什麼,它的介紹詞是什麼。」
先知呆住:「我記性不太好,要不這題過了吧?」
齊樂人眯了眯眼睛:「太可疑了,我告辭了。」
先知無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哎,捏道具的時候很開心,非要背誦一遍還挺羞恥的……那個道具叫先知之心,尊貴偉大的先知大人徒手捏出來的神級道具,能讓人體會到變身鳥人的快感。持有者可以召喚大天使降臨,附身在自己身上進行戰鬥,持續3分鐘,冷卻時間24小時。」
這下齊樂人心中已經信了七八分,他看著先知:「還有一個問題,你的真名。」
這是只屬於齊樂人和先知的秘密,是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密碼。
在龍蟻女王的繼承儀式中,他意外地在世界意志的回憶中遇見了二十五年前的先知,得知了他的名字。他將這個珍貴的名字告訴了在本源侵蝕中遺忘了自己姓名的先知。
這是蘇和也不知道的秘密,因為在他以「蘇瑜」的身份來到先知身邊時,先知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姓名。
先知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鄭南星。」
於是,齊樂人也笑了:「好,現在我相信你了。」
隨著這句話落下,先知一副「得救了」的表情,他坦然地就地一坐,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坐,我們聊聊,抓緊時間。」
齊樂人注意到他並不是實體,而是先前瑪利亞出現時的那種靈體,這不禁讓他感傷。
他在先知的身邊坐下,兩人坐在高塔的塔頂,身後是極光與星辰,腳下是廣袤無垠的冰原,世界是如此寒冷,但齊樂人的心頭卻是火熱的。
「你果真沒有死。」齊樂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先知。
「死了,但沒完全死。」先知回給他一個調皮的笑容,就好像齊樂人第一次在地下冰宮見到他時那樣,「必要的時候,也可以詐屍一下,上次不是送了你一個【真愛之吻】嗎?我看你拐騙十八歲小朋友的初吻,熟練得很啊。」
齊樂人哭笑不得:「這個副本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你所見。融入本源之後我才能看到很多本來看不到的東西,這是上一個紀元的歷史,我從那傢伙……」先知伸手指了指天上,露出了一個「你懂的」表情,「扒拉出了這段記憶,讓你了解一下那傢伙的來歷。」
齊樂人渾身一凜:「金魚和太古世界有什麼關係?!」
先知笑得一臉開心:「你太菜了,和梅菲斯特死磕了兩個周目,到現在還沒扒出金魚的真身。要我給你一點提示嗎?」
齊樂人只猶豫了一秒鐘,就果斷丟掉了面子:「要!」
先知神秘地笑著,說出了那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名字:「餘燼。太古世界最後誕生的領域主,持有擴張本源的永無鄉之主。」
齊樂人:!!!
先知:「要再給你一點提示嗎?他的身上有一個奇怪的紋身,如果你親眼見到他,你就會知道,那個紋身是一條遊動在他皮膚上的金魚。」
齊樂人沒忍住臥槽了一聲,他這才想起維特提及過那個特殊的紋身,但當時他根本想不到那個紋身是條金魚!
再仔細一想,餘燼這個名字本身就很奇怪了,很其他所有領域主的畫風都不一樣,倒過來這他媽不就是金魚嗎?齊樂人捂住了臉,為自己前兩個周目里漏過的細節懊惱。
「這個餘燼,到底是什麼來頭?」既然都已經開口了,齊樂人乾脆刨根問底。
「餘燼不過是金魚的傀儡罷了,他皮膚上的那條金魚才是重點,別忘了我說的話,它是活的。」先知提醒道。
齊樂人:「那條金魚也是從太古世界的深淵裡誕生的嗎,就像其他領域主那樣?」
先知臉上神秘的笑容加深了:「不,祂是一個外鄉人。」
齊樂人的表情卻凝滯了:「你的意思是說,祂是個玩家?」
「說玩家並不準確,但祂確實來自域外的世界。」先知說道。
「和我們一樣的現實世界?」
「不,是一個更小的、依附於現實世界的小世界。在那裡,祂的擴張本源到達了極限,不得不尋找新的地盤。太古世界的深淵中有一道縫隙,祂就是從那裡入侵了太古世界,附身在了一個正在深淵歷練的人類身上,那個人後來就叫餘燼。」
「從一開始,真正的陰謀家就是餘燼……不,是他身上那條金魚,而不是梅菲斯特?」
先知哈哈大笑:「你覺得梅菲斯特有那個本事嗎?」
齊樂人:「……」
他竟然被說服了。
梅菲斯特,不行!
「好了,劇透到此為止。還是給你留點課題吧,省得三周目你又放鬆了警惕。特別劇透給你,也是因為三周目發生了一點小意外……就當是系統平衡難度吧。」
「什麼意外?」齊樂人警惕地問道。
「期末考試前的模擬測試,我是不會給你透題的。而且,我相信你已經成長為了能夠應付意外挑戰的人。」先知笑眯眯地說道。
「等一等,我還有個問題,關於姬晨星……」齊樂人迫切想要一個答案,他想知道姬晨星和他到底有什麼關係。
先知好似早已看透了他的想法,他反問:「你覺得太古世界的魔龍,與寧舟是什麼關係?」
齊樂人一愣:「沒有關係。寧舟就是寧舟,獨一無二的寧舟。」
他的靈魂在命中注定的悲劇中,被痛苦與現實一次次地敲打鍛造,從一個教廷的殉道者變成了反抗命運的魔王。他仍然在抵抗著神性的侵蝕,在瘋狂的邊緣沉默地履行著命運賦予他的責任——守護這片人間界,哪怕以一個魔王的方式。
這樣的寧舟與那條太古世界的魔龍有什麼關係?
先知對他眨了眨眼:「你看,這不是很好回答嗎?」
齊樂人失笑,還真是……同樣的問題落到自己身上,他反而看不清了。
「謝謝你。」齊樂人真誠地對他說道,「我知道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感謝,但是我還是想說,謝謝你為我、為寧舟,為所有人付出的犧牲。」
先知凝望著他,他不說話的時候,少年氣的臉上有一種超脫世俗的出塵感,就好比現在。他像畫像里的神,遠多於像一個人。而如今早已跨入永遠的時間長河之中的他,的的確確不再是人類了。
可他笑了,那份空靈離世的神聖感消失在了他眉眼彎彎的笑容里,他又從神變回了人。
「這不是犧牲,而是責任。如果唯一通往勝利的劇本里沒有我的位置,那我要做的,就是履行完我的責任,將剩下的事情交給你們。」
「所以你選擇了我?」
「不,是你自己選擇,成為那個足以肩負起責任的人。如果在聖城時你向欺詐魔王妥協,那今天你就是我們的敵人。如果三年前的黃昏戰役里,你沒有為了保護黃昏之鄉而拼盡全力,那今天你就不會站在這裡。是你選擇成為了今天的自己,你後悔嗎?」
齊樂人搖了搖頭:「我當然不後悔。」
先知笑眯眯地說道:「我也是。身為一個洞悉未來的預言家,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後悔。」
齊樂人直覺他話裡有話,可是在問出口之前,先知就已經站了起來:「時間不多了,專心聽我說。遊戲的上半場快結束了,下半場只有一件事——你們要在魔界的最終儀式中戰勝另外兩位魔王,獲得加冕。唯有加冕,寧舟才能獲得挑戰世界意志的神格。」
「你需要我做什麼?」齊樂人問道。
「治好你的寧舟,你不能讓一個隨時都可能瘋掉的他去參加最終儀式。」先知說道。
齊樂人凝重地點了點頭:「等離開這個副本,我會想辦法去終止那個『血之祭祀』的秘儀,把寧舟封印在那裡的本體解放出來……我能穩定住他的精神狀況吧?」
先知眨了眨他那雙過分靈活的大眼睛,說出了一句讓齊樂人目瞪口呆的暴言:「少說話,多做愛,可以的。」
齊樂人:???
他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詞語?
他一下子窘迫得臉紅:「我知道……這我知道!」
先知憐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說:不,你根本不知道。
「算了,這不重要,你們自己解決就好了。」先知嫌棄地嘖了一聲,抬手打了個響指。
一扇審判所地下冰宮風格的大門憑空出現在了高塔的頂部。
「我要展示給你看的,是通往勝利的唯一道路。離開這裡之後,你就會忘記在門內看到的一切,就像當初你第一次來審判所見我時那樣。」先知指著冰封的大門說道,「但是,在不久遠的未來,當你再次見到相似的場景時,你就會回想起這一幕。到那時候,你就會知道你應該怎麼做了。」
齊樂人不明所以:「為什麼一定要我遺忘?」
先知再次指了指天上:「因為如果你記得,祂就會知道。樂人,祂可是一直一直都在看著你。」
陰冷的感覺從腳底蔓延了上來,齊樂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先知淡淡道:「祂知道自己是如何竊奪太古世界的權柄,當然會對毀滅和重生這兩條本源嚴加提防。不要相信祂看似幫助你的舉動,祂不過是不得不利用你來對付祂的敵人罷了。」
齊樂人:「我明白。」他從來不相信金魚是什麼好東西。
先知從魔法師的長袍口袋裡掏出了一塊熟悉的懷表,看了一眼時間:「的確不早了,去吧,推開那扇門。」
齊樂人驚訝地看著他的懷表:「這塊表……」
先知微笑著,對他眨了眨眼睛:「我非常喜歡。」
他「啪嗒」一下合上了懷表的表蓋,冰封的大門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數字7,然後是6、5、4……
明明是讀秒,可是時間卻好像在這一刻無限變慢,唯獨時間本源中的他們兩人,在緩緩流逝的時光中維持著本來的速度。
「倒計時了哦,抓緊時間,我只留了七秒鐘。」先知催促道。
當他說完這句話,時間還沒有過去一秒。
齊樂人被這奇妙的時間戲法吸引著,他很少在自己身上感覺到時間本源的存在,但是這一刻,它是真實存在的。
他走向冰封的大門,用力推開,前方是一片漆黑的世界,只有鐘錶的聲音響起,滴答、滴答、滴答……
在邁入大門前,齊樂人突然回過頭,他曾經問過先知一次,這一切值得嗎?同樣的問題又回到了他的心中。
也許這個世界會迎來一個光明美好的未來,可是這裡不再有他的位置,這值得嗎?
齊樂人捫心自問,他做不到這麼坦然。
可是還不等他問出口。冰原雪夜的高塔上,永遠年輕、永遠熱誠、永遠相信正義與人性的先知露出了一個屬於鄭南星的笑容。
他將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任何問題,閉上眼睛忘掉所有的道理,只問一問自己的心,答案其實早就在心裡。」
齊樂人遠遠地看著他,對他鞠了一躬,轉身推開了冰封之門。
下半場的挑戰,他已準備就緒。
——第三部·完
………………
PS,明天去第四部那裡看更新哦,還是16:00更新。
記得二周目寧舟給樂妹的那朵小花花嗎,三周目可以召喚寧舟了!
三周目【太古之謎】扒一扒金魚「發家史」,它在成神之前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呢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