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在屋頂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下午,昨夜不知怎的就突然喝了整整一壇的黃粱酒,如今腦子還是有點發蒙的狀態。
山水遊記就放在身旁,身上還蓋了一件衣服,逆流飛劍不知何時飛回了竅穴內,遠遊擱置在院子石桌上。
收起那件衣服細細摺疊之後,寧遠盤腿而坐看向北方,南海風平浪靜。
相較於離開倒懸山之後,到昨日出手殺人,少年的心境又有了一絲變化,寧遠自己都察覺了出來,自身殺氣有點重。
有些事的結果本可以不用如此,明明有好幾條岔道可以行走,偏偏就獨獨走了這麼一條。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信的是,離開倒懸山後,自己的所作所為完全是心裡所想,並非之前的被人操控,當成提線木偶一般。
「寧少俠醒了,我去讓廚子做點吃食給你啊。」下方院子傳來桂枝清脆的叫喊。
寧遠飄然落地,將手上的衣衫交給她,「好,那就多謝桂枝姑娘了。」
桂枝欠身行禮,沒有說話,接過衣服後出了門去。
寧遠感覺的出來她有點怕自己,不過想想也對,寧遠與她是同齡人,卻能做到殺人不眨眼,哪怕換成許多仙家子弟,在這個年紀也大部分沒見過幾次血。
寧遠卻沒有什麼不適,認真來說,他這也是第二次殺人,卻感覺心裡還隱隱有點興奮。
在劍氣長城,殺的都是妖,寧遠九歲登城頭,大型戰事一次,小型也有四五回,除了第一次拿劍都有些拿不穩之外,之後都是冷漠出劍。
並非是他適應能力強,而是必須適應,南邊戰事一起,戰場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一副地獄之景象。
將杜儼毀屍滅跡算什麼,在那南邊戰場上,人族斬殺妖族,都會當場絞爛神魂,剩下的龐大肉身還會拖回去,要麼吃,要麼賣給浩然天下的,剝皮抽筋正常不過。
妖族陣斬人族劍修,都不會帶走一說,當場就一口生吃了,那群畜生可不會想著吃熟的,半點不挑,有的妖魔甚至以人魂魄為食。
至於那些更為噁心之事,諸如凌辱之類,也不可能沒有,所以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劍氣長城之人,要是在戰場上註定身死的時候,絕大部分都會自爆軀體。
屍身落在那群畜生手裡,被吃都是好的,就怕來點變態至極的行徑。
也正因為如此,大戰結束之後,能收攏回來下葬的屍體是很少的。
寧遠開始砥礪逆流劍鋒,自身則是擺了個劍爐立樁,練起了基本的劍術基礎。
雖然很多時候,這種最為基礎的劍術,劈砍直刺等等,在與人對敵時候都沒有作用,但卻是劍氣長城每個孩子的必修功課。
九成九的修士,那都是操控法寶禦敵,劍修照樣是以劍氣、劍意與修為殺人,基本上是看不見兩位修士近身互砍的,那跟山下凡人鬥毆沒什麼區別了。
可在戰場之上,經常會出現真氣耗盡的時候,到了這種境地,要麼退回城頭,要麼揮劍砍殺,真氣沒了,就以劍意配合手中劍殺妖,慘烈程度可見一斑。
有一件事寧遠記憶深刻,在很小的時候,一次被白嬤嬤帶上城頭觀看過,有個金丹境老劍修抱著必死的心志殺妖,真氣枯竭都死戰不退,拿著把破劍一通亂砍,最後被一頭畜生掏心。
劍意這種東西,千奇百怪,與劍修自身的道相關,劍修之間走的路不同,劍意自然也不同,溫養出來的本命飛劍也不盡相同。
意為無形,卻能殺人,不過也不是不能做到肉眼可見的具現化,寧遠的九道劍意匯合一股,就能堪堪接觸到這個層面,周身的空間都被劍意扭曲虛化。
所以即使寧遠的真氣枯竭,哪怕手上拿著的只是一根枯枝,光靠劍意也能對敵許多紙糊的觀海境。
一境之差,也是天壤之別。
老大劍仙曾說過,身為劍修,不管是什麼境界,如果不能做到隨手宰了一個同境界的浩然練氣士,那就跟廢物沒什麼區別。
桂枝出門沒多久,晚飯就送來了,卻不是桂枝送的,來的是桂姨。
即使有寧遠的『保證』,這位桂夫人還是顯得心事重重,等寧遠吃完了之後方才開口,「寧小子,桂姨與你有件事要說。」
但寧遠打斷了她的話,「桂姨,將這座桂脈小院送給我,以後桂花島的這座宅子,往後都不對外開放,如何?」
寧遠兩手搭在石桌表面,正色道,「不知范家,願不願意請我做一名供奉客卿?」
「這小子難道會讀心之術?」桂姨難掩驚異之色,心中暗道一聲。
寧遠說的大差不差,她本來就想讓他在范家做個供奉客卿,這樣一來,起碼也在明面上有了一層關係,往後只需按部就班就可。
當然,最好是讓寧遠一直留在范家,不過這個肯定不可能,至於一間桂脈小院,送就送了,不打緊。
桂姨臉上一喜,但還是打量了寧遠一眼,見其神色不似作偽,才笑道,「臭小子跟桂姨想到一塊去了。」
「那我就先行替范家做主,這間桂脈小院記在你的名下,之後我會起草一封地契給你。」
寧遠笑眯眯道,「桂姨,做個供奉可以,但我不會一直待在范家,每年的神仙錢看著給就好。」
「當然,若是有事要我去辦,到時候我不在的話……」
寧遠摩挲著下巴,半晌後靈機一動,「以後我不在,就飛劍傳信去大酈龍泉落魄山。」
「大酈龍泉落魄山?」桂姨輕念一聲,自己記憶里只有大酈,沒有什麼落魄山。
寧遠卻沒有解釋什麼,因為現在驪珠洞天還沒有破碎,落魄山自然也沒有。
只等洞天下墜之後,大酈朝廷派人前去勘察山水,才會一一定下一座座山頭,為其取名。
兩人相談甚歡,都想到一塊去了,桂姨走之前交給寧遠一塊范家客卿的身份玉牌,他也是安心收下。
只是感覺這些山上人,為什麼都對玉牌情有獨鍾,方寸物咫尺物,身份之類的,都製作成令牌的模樣。
桂姨走後,寧遠繼續練劍,桂枝也走入小院。
少女回到了此前的模樣,坐在石階上看寧遠練劍。
……
第二日上午,桂枝送早飯來的時候,順便將一封地契交給了寧遠,往後桂脈小院就屬於他一人,不再對外開放。
地契這個東西,雖然不像大道契約那般有約束力,但代表的是老龍城范家的信譽,存在越久的仙家,越是看重這個,輕易不會單方面撕毀。
寧遠倒無所謂,不是信不信的問題,即使後續桂脈小院依舊對外開放,都沒什麼關係。
反正都是白嫖來的。
剛來浩然天下的時候,他兜里三十枚穀雨錢都沒有,再看看現在,神仙錢一大袋,寶物也不少,主打的就是一個坑蒙拐騙。
他要這間宅子,只是告訴桂姨,禍事我引的,我就會想辦法解決,而不是提上褲子不認人。
吃過了早飯,下一件事緊隨而來。
那位金丹境的老舟子敲門而入,雖說對寧遠還有成見,卻還是正色與他說道,「寧遠,我師父來了桂花島,他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