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渡口這邊光線灰暗,少年蹲在岸邊籠著雙袖,也不說話,跟個鬼一樣。
顧清崧等的一陣著急,「寧遠,你莫不是在耍我?」
沉默半晌,寧遠伸出兩根手指,方才緩緩開口,「顧鐵頭,想要登島,我給你兩個選擇。」
這小鬼終於不當啞巴了,顧清崧松下一口氣,趕忙道,「你說就是,別說什麼選擇,就是要我兩個都答應也不是什麼問題!」
「聽我說完再答應。」寧遠搖搖頭,以聚音成線傳音給他,「第一個,你此行就跟著桂花島一路去往老龍城,到時候你直接找上范家,索要一個供奉的位置。」
「往後范家要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時間長了,自然有登島的機會。」
顧清崧想打岔,寧遠擺手示意他閉嘴,「這第一件我請示過桂姨了,這也是她給你的一次機會。」
「第二個,是我單方面給你想的辦法,不需要等多久,甚至只需一天時間,就能讓桂姨對你的印象改觀。」
顧清崧脫口而出,「我選第二個!」
寧遠詭異的笑了笑,緩緩道,「確定?」
中年舟子斬釘截鐵,「確定!」
寧遠朝著海面屈指一彈,一道三寸劍氣沒入其中,水中明月被斷為兩半,「明日桂花島進入蛟龍溝一帶,會被數百上千的惡蛟包圍,有性命之虞。」
少年拍了拍手,「顧鐵頭,沒別的,你就負責保駕護航就行。」
但顧清崧卻緊皺起了眉頭,「你怎麼知道明天蛟龍溝會攔阻桂花島?」
「莫不是……」
寧遠點了點頭,面色平靜道,「我當然不知道,但可以做點什麼。」
顧清崧瞳孔一縮,許是想到了什麼,眼神緊盯著寧遠,只等他接下來的話。
「顧鐵頭,你身上是不是有龍王簍,把這東西給我,我來引蛟出海,你負責殺,怎麼樣?」
少年指尖捻著一縷劍氣,看似漫不經心說道。
顧清崧卻是如遭雷擊。
寧遠笑著繼續說道,「此法雖然不妥,但定然是最快讓桂姨對你改觀的辦法了。」
「你先別急著拒絕,你想啊,辦法是我想的,引蛟龍出海是我乾的,跟你沒關係啊。」
「你殺了蛟,保全了桂花島,豈不美哉?」
顧清崧死皺眉頭,沉思半晌後才開口,「但要是被桂夫人發現,此舉是我們合謀,怕是我真要一輩子上不了桂花島了。」
「不行……絕對不行!」
「老子我雖然沒讀過幾本聖賢書,但這種鳥事我絕對不會幹!寧遠,你這是什麼蛇蠍心腸!?」
說到此處,顧清崧看向寧遠的神色竟是極為不善。眼前這個小子心腸如此歹毒,有他陪在桂夫人身邊,往後指不定如何坑人。
中年舟子憨是憨,但有自己的一套辨是非的道理,眼下不僅沒有被寧遠說動,竟是反過來敵視寧遠了。
「怎麼,覺得我在桂姨身邊是個禍害,想要把我做掉?」寧遠冷笑。
但他既然敢出這種主意,自有他的一套說辭。
顧清崧只聽得他緩緩道來。
「顧鐵頭,難怪陸沉不收你做弟子,你腦子能不能別這麼笨?」
顧清崧一臉黑線,但還是忍住沒有發作,繼續聽他往下說。
「主謀在我,引蛟在我,罪孽在我,你只負責除蛟,全部功德都在你身,你在擔心什麼?」
「而且,蛟龍溝的數萬隻水蛟,因為缺乏規矩約束,每次去往臨近大洲施雲布雨,都會造成滔天洪水,一次便能帶走數十萬凡夫百姓的性命。」
「你我都屬人族,殺妖算不得罪孽。」
「甚至是造福後世的大功!」
寧遠循循善誘,這一點他倒不是亂編的,他心裡還真就是這麼想的。
登天之戰前,遠古天庭內各司其職,有雨師敕封手下四大龍王,勒令天下水裔,不管是真龍也好蛟龍也罷,都得領了法旨才能做那降雨之事。
如若違逆,必受天條懲戒,拘押金身至神台,受萬雷焚軀之痛。
但自從人族登天之後,自然就沒有了正統水部大神的管轄,沒了規矩,世間的蛟龍之屬那可就放飛自我了,因此每年都會造成無數大災。
寧遠依舊雙手籠袖,笑眯眯道,「如此來看,是不是覺得此舉甚妙?」
「顧鐵頭,說你笨你還不樂意?」
「你覺著我歹毒,是因為你只看到了第一層,而我一開始想的,就是除去這些惡蛟,老子在第五層!」
「我寧遠跟你一樣,沒讀過聖賢書,但有一點我是知道的,我是個人,自然要為人族考慮。」
「我還是劍氣長城的人族劍修,那座抵禦蠻荒天下一萬年的絕境長城!」
少年口沫四濺,顧鐵頭腦瓜子都感覺要爆了,額頭都滲出了冷汗出來。
「這件事裡面唯一不算好的點,就是我算計了桂姨,但那又怎樣?」
寧遠五指探出,指發劍氣簌簌作響,將海中明月絞爛,「有些事,註定無法做到圓滿。」
寧遠沒再說話,顧清崧也坐在船上,低頭苦思。
越想就覺得這小子說的有道理,極為有理。
他來自劍氣長城,敵對天下妖族也正常,更別說那蛟龍溝的水蛟,雖說是出於本能去做,但確實是造成了許多大災。
想到後來,顧清崧一咬牙,問出了最後一個擔心的事,「寧遠,要是桂夫人發現了怎麼辦?」
「倘若那樣的話,桂夫人就會知道是我們兩個合謀算計她的,恐怕我真的要一輩子漂泊四海了。」
少年雙手從袖中抽出,站起身,臉上笑意更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會有第三人知道。」
他聳了聳肩,隨口來了一句,「顧鐵頭,你要知道,謊言不會傷人。」
……
寧遠摘下腰間酒葫蘆,小口小口的喝著黃粱酒,慢悠悠的朝桂脈小院走去。
此事已經大功告成,只等明日桂花島進入蛟龍溝地界。
「到時候老子也乘舟渡海,體會一下斬龍人的快意,有蛟龍處斬蛟龍。」
寧遠少說了半句給顧清崧聽,算計了他一手,也在以後,伏線千里落在了別處。
真相才是快刀啊。